尋夢江湖

正文_第12章 授藝(3)

說到此處,莊守嚴鄭重地雙手將黃布包托在胸前命令道:“接譜!”

張尋平靜了一下激動的心情,整整衣衫,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雙手接過了黃布包。

張尋打開布包,見到兩本手寫書譜,麵上分別寫著“亢倉子服氣訣”和“七十二手梅花劍”,在書名之下,觸動心緒,所有的悲歡離合俱湧上心頭,一瞬間,淚水泉湧,失聲痛苦起來。

待他心緒漸漸平靜,忽然閃過一個疑問,便問道:“師父,為何我父親在小箱中放著一本《張氏拳譜》,而與您切磋時卻不提起,隻與您交流‘亢倉子服氣訣’和‘七十二手梅花劍’?”

莊守嚴道:“那《張氏拳譜》乃你家傳,但隻是一本平常的江湖拳譜而已。

“初時你父親武功也不高,後因有奇遇,學得‘亢倉子服氣訣’和‘七十二手梅花劍’,才得以成為一代大俠。

“個中經過,我以後會慢慢告訴你的。你父親的武功深透高奧,恰好與黃龍派武功有相輔相成之妙。

“我和他各自學了對方的武功之後,皆覺受益匪淺,對武學的理解也更透了一層。

“現在你已有了黃龍派武功的根基,學你父親的武功時,應互為對照,定能事半功倍,早見成效。”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又道:“這半年間,你雖然深居九寨溝中,但因為勤練武藝而未離開劍岩半步,著實辜負了這九寨溝的美景。

“一張一弛,隻是武學之道,你也該出去走走了。現在正是深秋,為九寨溝景色最美之時,今天就讓真憐陪你去玩玩吧。”

真憐這時又來看張尋練功,聽了這話,不禁高興得跳了起來,叫道:“爺爺真好,爺爺真好。”

又拉著張尋的袖子說:“張尋哥哥,這些天看你練功,我冷落了大熊貓和和小鳥們,你陪我去看看它們吧。”

張尋其實仍想練武,但見真憐這般模樣便隻好將武功圖譜放入懷中,點點頭說:“好吧。”

深秋的九寨溝已是花謝草枯,但層林盡染的山巔疊峰,五彩繽紛的湖光山色,像抹霞流金也似,明媚而富麗,毫無蕭瑟凋零的氣象。

那熱烈的山槐,蓬勃的紅楓,瀟灑的紅樺,一片片,一株株,一行行,像燃燒的火焰,在山野峽穀蔓延,烤暖清涼的幽林湖畔,燎得秋風也有了絲絲暖意。

如果說春日的九寨溝似青春少女,朝氣蓬勃,那麽秋天的九寨溝則是盛裝的少女,雍容華貴。

天高雲淡,日白風清,張尋走在山道上,望著四周動人的景致,深深陶醉了。

他身邊的真憐,如雀躍的小鳥,興奮地奔前跑後,更讓他感覺到生活原來也可以這樣安逸和美好。

張尋自從了解自己的身世之後,便有一種強烈的宿命籠罩著他,那就是尋父,他覺得自己是為了尋找父親才來到這個世界的。

他已經失去了母親,沒有了母愛,他不希望自己再得不到父愛,或許是血緣在體內起的作用,對養父母,他隻有敬重和感恩,而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夜夜夢裏來臨的父親。

在想象中,他也得到了無限的父愛,得到了空泛的滿足。

可每天清晨醒來,當他發現一切隻是在夢中,是不真實的時,又會傷心地流下淚水。

他深深地感覺道,父親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了,而尋找父親,則成了他命運的全部。

他從東海之濱的蓬萊千裏迢迢來到川西僻地,是為了尋父,當他得知父親的失蹤可能與邪派有關。

而自己武功低微,無法前去時,就拚命地跟莊守嚴練武,也是為了尋父。

他想,如果自己從小在父親身邊長大,享受著父愛,是不會這般努力的為了尋父而放棄了很多,放棄了蓬萊,離

開並不富裕但至少安定的生活,放棄了與秦小叢繼續相聚的機會。

秦小叢這個姑娘幾次使他怦然心動,青春初萌,與他在一起,張尋感到少有的歡樂。

這時,隻見真憐指著右邊山上的一個洞說:“張尋哥哥,那個山洞的洞壁上有五十多處爪痕,藏民都說那是他們的英雄格薩爾王變作雄鷹,與魔鬼變成的鷗子搏鬥時留下的。可爺爺看了之後,卻說那是人的手抓出來的,你相不相信?”

張尋見真憐的手指潔白細膩,在陽光之下,似乎是半透明的。

皮膚內有幾根淡藍的血管,就像真憐的人一樣,柔弱纖細。

他正有些出神,聽了真憐的話,不禁一凜,心想難道人力能在岩石上抓出痕跡嗎?

一刹那好奇心起,說到:“走,我們去看看。”

張尋隨真憐來到洞內,果然見洞壁上有多處爪痕,他窺察了許久,將自己的手作鷹爪之狀,放入洞壁的爪痕中,竟然剛好吻合。

這一下張尋大為震驚,想不透人力何以如此巨大,更想不通人手乃血肉之軀,何以如此堅硬,能在岩石上抓出痕跡來。

此時張尋武功初成,武學之理粗通,遇到了武學中的難題,自然地產生了探究之心,不禁呆呆地立於洞口,陷入了沉思。

真憐見他雙眉緊鎖,臉有異色,隻怕他想得頭痛了,就說:“或許真是藏族的神仙英雄格薩爾王變成雄鷹抓下的,他們都管這叫‘鷹爪洞’,人哪能在岩石上抓出痕跡來呢?爺爺也不成。”

張尋認真地搖搖頭,說到:“這確實是人手的抓痕,但人何以會達到如此功力,我卻難以想通。待會兒回去問問師父,他定然知道。”

他摩娑著爪痕,又道:“這些爪痕看來已有幾百年的曆史,或許這個山洞,便是當年那位前輩練大力鷹爪功的地方了。”

接著張尋歎息一聲,既讚歎前輩高人的超凡武功,又感慨自己雖藝有初成,但與這位前輩高人相比,仍有著天壤之別。

想到父親與師父一代高手,仍需要切磋技藝,自是武學博大精深,永無止境之故。

又想到現在時間寶貴,自己不去練武,反倒這般閑遊閑逛,不禁汗顏,抱歉地說:“真憐妹妹,我們回去吧。逛了大半天了,我想早點回去請教師父,澄清心中的疑問,還想練會兒功。”

真憐滿臉失望的表情,說道:“你一天到晚隻曉得練武,從來不關心別的,爺爺不是說了嗎,一張一弛,亦是武學之道,老是埋頭練武,不觀察和感受自然,武功練到一定程度就上不去了。

“爺爺就說從老虎撲食中悟到了掌法,又說從鹿的奔跑中悟到了輕功,你就不能說從熊貓醉水中悟一套‘熊貓醉拳’出來嗎?”

說著,真憐嘻嘻一笑,但隨即收住了笑,隻是淒楚而滿含期待地望著張尋,希望他能再陪她一會兒。

張尋望著眼前這個女孩,是那樣惹人憐愛,又顯得那麽柔弱,他知道真憐的父親在她三歲時因誅殺了湘西“不二門”作惡多端的教主厲猛洞,而遭邪派劫殺。

一次他們在貴州落單,不慎被“不二門”請來的“聖毒教”使毒高手喬穀西以鎮教之毒“空山新雨”報了仇,但已決定不教真憐武功,讓她可以不入天天腥風血雨,日日危急四伏的險惡江湖。

所以真憐雖出生於武林世家,卻是絲毫不會武功。

可剛才那一席話,又分明切中要害。

武功之道,隻有順乎自然,才能發掉全部的威力,若缺乏對自然的契合關照,絕對不能抵達一流高手的境界。

張尋不知她是自己接觸多了而悟得的呢。還是聽她爺爺說的。這時,一陣山風襲來,山洞裏本就陰冷,真憐不禁打了個寒顫。

張尋見狀,忙脫下自己

的長袍,遞給真憐,說道:“真憐妹妹。快披上,別著涼。”

真憐頓時雙頰緋紅,羞澀地推托說:“張尋哥哥,我不冷,還是你自己穿吧,你也會著涼的。”

說話間眼波流轉,眉宇間盡是歡喜之色。

張尋見她這般模樣,想起她雖有爺爺,卻是父母雙亡,自己雖有父親,卻是不知蹤跡,都是孤苦伶仃。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假若自己真有這樣一個妹妹該多好。

這時日已偏西,真憐在柔和的陽光中,猶如出水白蓮,清麗脫俗,她的身軀微微顫抖,又如花枝搖曳,楚楚動人。

張尋知道她是冷得發抖,就道:“你看,人都在發抖,還說不冷?”

說著,張尋抖開手上的衣衫,給真憐披在身上。

真憐的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脖頸,拚命地擺手想解釋什麽,但終於未開口,羞澀地低下頭去,臉頰上的紅暈鮮豔欲滴。隨後又抬起頭,幽幽地瞟了瞟張尋。

張尋並未多想,隻是說:“真憐妹妹,聽你的,我們再多感受一下,或許真如你說的會悟出一套‘熊貓醉拳’來呢。

“你不是好幾次說這九寨溝的‘仙女池’特別美,又要我陪你去玩嗎?走,現在我就陪你去。”

真憐又望了張尋一眼,柔柔地說道:“好,聽你的。”

張尋不禁有些納悶,這個向來活潑如小鳥的姑娘,怎麽沒有高興得亂蹦亂跳,而是突然變得非常柔順了。

那仙女池在九寨溝深處,沿途山林疊翠,峰回路轉。

山腳旁的藏寨,木樓錯落,晾架高立,一道道籬笆,一麵麵經幡,繞寨環繞。

悠悠忽忽的藏族民歌飄來,時而嘹亮,時而沉抑。

越往前走,景色越加壯觀奇麗,奇花異草不斷地呈現在眼前。

此處深秋,高處已是白雪皚皚,路邊仍是紅柔拂麵。

而浸透秋色的海子也不再是一抹冷色,它們經秋光映照,金林簇擁,碧波蕩漾,令人炫目。

終於,張尋和真憐來到了隱藏於原始森林深處的“仙女池”邊。

“仙女池”湖畔修長,池水明淨,宛如一個睡美人,靜靜地躺在密林深處。

池邊生有厚厚的青樟,樹冠闊大一宛似巨傘。

一根長四十多米的浮木橫置水中,將仙女池分為兩段,浮木上雜生灌木花草。

風定時,水中映一線紅、黃、紫、白的花影,仙女池的幽中又添了幾分明豔。

水麵疏落地點綴著天然的景致,水底變得五彩繽紛,好像睡美人從甜夢中蘇醒,換上了漂亮的彩衣,仙女池驀然變得活潑而嫵媚。

張尋望著眼前的奇幻景致,感覺自己已被美的利箭射穿了。

不能退步,不敢出聲,靜靜地感受這大自然的傑作。

他生怕一走動,一喧嘩,仙女就會責怪自己的無理而悄然離去。

過了良久,真憐深深歎了口氣,輕聲說道:“張尋哥哥,你知道這個海子為什麽叫‘仙女池’嗎?”

沒待張尋答話,她便又繼續道:“藏族人傳說女神丹媧臘膜戰勝妖魔日格麽後,帶著眾仙女凱旋而歸,行過此地,發現了這個藏於林間的幽靜的海子。

“後來,仙女們都愛上了這水柔地幽的海子,常來梳洗玩樂,仙女池也就由此得名了。”

張尋聽了這美麗的傳說,微微一笑,打趣道:“那麽池中橫臥的這根浮木和點綴的花木,就是仙女放衣服和歇息地方嘍。”

真憐望著張尋笑靨如花沒有言語。

當張尋和真憐走在回家的山道上時,暮色已披上了九寨溝的肩膀,真憐快活的像隻小鳥,嘰嘰喳喳的,似乎要讓自己的歡樂感染九寨溝裏所有的動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