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殘月天

第十二節:三陣洶洶 兩情依依

事到如此,林逸虹倒笑了起來:“好,便這麽著了!”昂頭對群童道,“你們都過來瞧瞧!”群童早就心癢難耐,卻素來畏懼林逸虹嚴厲才不敢亂動,這時聽了這話,呼拉拉地便圍了過來。

天色已晚,紋枰旁便燃起了兩根巨燭。幾十張默然而又興奮的少年臉孔給明晃晃的光焰映照著,亮的地方紅得耀目,暗的地方都是陰影,書堂的氣氛有些讓人透不過氣來。

卓南雁倒定下心來,他知道林逸虹決不會跟他分先,索性道了聲“南雁造次”,便拈起一枚白子拍下,聲音又冷又脆。這一子在黑棋星位下方小飛掛角,是規規矩矩的堂堂布陣之著。林逸虹微微尋思了片刻,落子虛夾白棋的掛角之子。卓南雁卻似不加思索,隨手便打下一子,清脆的棋音引得觀戰的林霜月芳心微跳。

接連幾次,卓南雁都落子奇快,且將旗子打得脆響,似乎林逸虹的每一著都早在他的算度之內。林逸虹終於被激怒了,冷哼聲中,一枚黑子直向白棋盤踞的右下角透點。他落子的姿勢舒緩閑雅,這一著卻是殺氣騰騰,顯是絲毫沒把卓南雁瞧在眼內。眾人眼見林逸虹這麽快地就劍拔弩張,均是一愣。卓南雁這才微微尋思了一下,緊接著白棋“長”了一子。

數著之後,林逸虹才發覺,對麵這個終日病蔫蔫的小子下子雖快,但看似毫不思索的或曲或尖或挺,竟全滴水不漏,占盡先機。林逸虹苦思多時,又一子緊緊壓了過來。

林霜月見這一“壓”猶如泰山壓頂,心裏又緊了起來。重壓之下,卓南雁不得不應,橫跳一子,守中帶攻,針鋒相對。林逸虹眼中寒光一閃,著法步步進逼。他的棋路竟和他的劍法一樣淩厲猛悍,棋盤上的黑子有如一道黑色怒焰,八方飛騰,處處燃起戰火。

卓南雁雖是在棋上天生稟賦異常,到底實戰經驗太少,到此也是下得越來越慢,每一落子都要苦思良久。雙方攪殺在一處,棋盤上生出了數處相互糾纏的亂棋,看上去如同枝蔓橫生,亂雲遮目。群童都看得個個雙目放光,心神搖曳。

棋到中局,不知不覺地已到了深夜。那蠟燭接連換了兩根,抖顫的燭火下隻見那棋形更加緊密紛亂,變中生變,劫中有劫。旁觀群童棋力不足,更是看得頭暈眼花。二十幾張麵孔緊緊圍在棋盤旁邊,個個瞠目張口,作聲不得,隻聽得眾人口中嗬嗬的喘氣之聲。林霜月這時心慌意亂之下也難以瞧出誰占上風,一顆心繃得緊緊的,不敢再看棋盤,隻偷偷瞅著卓南雁的臉。

卓南雁的臉上卻見了汗水,雖然他竭盡所能,卻還是覺出先手的優勢正在混戰中慢慢喪失。“這頭一局一定不能輸!”卓南雁緊咬著牙關,心裏一陣陣的發緊,“我是因月牙兒而跟他叫陣的。若是輸了,我倒不怕,月牙兒卻定要遭殃!”他不錯眼珠地死盯著棋盤,使出往日苦悟出來的古怪著法,指南打北,全力騰挪。圍棋一道,最重悟性。林逸虹雖然棋力精深,卻從未遇到這樣每一子都標新立異的對手。他大是惱火之餘,也時時被卓南雁那新奇的著法驚得瞠目結舌。

眼瞅著形勢又漸漸對卓南雁有利,但卓南雁冥思苦想多時,心中連急帶憂,忽覺體內經脈中也有道道熱氣隨著眼前變幻的棋形湧動不已。當下他強力定住心神,要將那熱氣壓下去,哪知不壓還好,這一用力,熱氣忽然反彈上來,竟使他渾身發抖。

“你不成了麽,”林逸虹瞧見卓南雁似是舊病發作,不由冷笑起來,他心知這盤棋勝負難明,卻不願占他便宜,“這一盤便算作和棋如何?”這已是給足了卓南雁的麵子。哪知卓南雁卻緩緩搖頭,大喘了幾口氣,道:“不成,定要……分出勝負!”

林霜月見他滿頭大汗,仍是如此執拗,心中淒苦,幾乎流下淚來,正想說什麽,卻見卓南雁汗津津的手已抓起一枚白子猛然拍下,這一“點”有如回馬一槍,幾乎要點透黑棋邊上的薄弱之處。林逸虹腮邊肌肉一跳,暗道:“這小子當真不識抬舉!”惱怒之下,應子急了些,給卓南雁抓住機會,連環攻擊之下,竟劫殺了他一片孤棋。這時已下到了最後的緊要關頭,林逸虹心知不妙,雖然竭力掙紮,卻再難爭回均衡之勢。收官之後,林逸虹竟以兩子小負。

“是你贏了!”林逸虹在跳耀的燭火中抬起慘白的一張臉,吐出了幾個連他自己都有些不信的字。

這時隱隱聽得一聲雞鳴,二人這一局棋竟下了整整一晚。卓南雁大喜之下,忽覺渾身散了架一樣的沒有半點力氣,掙紮著笑道:“承讓了!咱們再來下過……”話未說完,驀地一陣天旋地轉,身子搖晃,朦朧中聽得林霜月似是發出一聲嬌呼,他眼前一黑,便栽倒在了棋盤上。

再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來,卻已是第二日的下午了。林霜月那雙星波瑩澈的憂鬱美眸卻一下子映入了他的眼內。“你……你終於醒了,可嚇著我了!”卓南雁聽她聲音關切,不由心內感激,道:“這是我的老病了,一睡就好!”四顧張望,卻見自己是躺在藏劍閣的屋中,餘孤天也靜靜地守在榻前。他一骨碌爬起來,道:“棋還沒下完,我這就去找你爹再下!”

林霜月聽他還要再下第二盤,不由黛眉微顰,道:“你這身子,還是先歇歇!”卓南雁卻心知那一盤棋贏得實在僥幸,若不乘著林逸虹心氣浮躁一鼓作氣地再贏他一盤,便難有勝機。他這時心中煩躁,實在懶得多說,隻是執意要去。

餘孤天卻一把拽住他,作了個吃飯的手勢。卓南雁覺得他手上的力量好大,望著餘孤天那焦急的目光,心中一暖:“這天小弟不能言語,其實倒一直對我挺好!”當下也是無語地在他肩頭一拍,就坐下來吃飯。

卓南雁以三番棋挑戰林逸虹,並贏了第一盤,這消息就似長了腿,一上午功夫早傳遍了大雲島的五島七嶼。島中男女教眾,會棋的不會棋的,都要來瞧個熱鬧,書堂外早早地圍了大批人群。除了被禁錮在白虹島上的曲流觴,便是淨風四子之中的彭九翁和慕容兄弟,也親自前來到堂內觀戰。

步入書堂,卓南雁眼見堂內觀棋的人較之昨晚更多,不由微微皺眉。他默默坐在了枰前,才向著對麵的林逸虹微微點頭,卻拈起黑子,道了聲:“請”。原來昨晚他那盤執白先行,這一盤說什麽也要請林逸虹先行。

林逸虹也不謙讓,冷著臉拾起白子,霍地掛在了黑角星下。卓南雁這一回卻不再依仗怪著騰挪,而是施出金井欄式,緊緊靠壓那下掛來的白子。這金井欄是個千錘百煉的定式,向以複雜多變著稱。他也知自己身有熱病,不能久戰,隻盼著乘勝追擊,速戰速決。片刻之間棋盤上幹戈四起,殺氣逼人。

堂內觀戰眾人眼見兩人上來就鋒芒畢露,全不由來了興致。林逸虹在大雲島上素以善奕出名,便是明著跟他不和的淨風四子對他的棋藝也是心服口服。這時眼見卓南雁一個幹瘦少年居然跟他以攻對攻,眾人覺著新鮮之餘,更感緊張有趣,大半人倒是盼著卓南雁能一鼓作氣贏了不可一世的林逸虹。

淨風四子中的慕容智拈髯不語,慕容行看不懂棋,卻是比誰都急,總是扭頭問彭九翁:“怎樣了,奶奶的,這小子這一著下得如何?”彭九翁好奕而技低,棋藝也不怎麽高明,卻決不說自己不懂,每次都是含含糊糊地道:“不錯不錯,你沒瞧見林老二一直急得哭喪著臉麽?”

這一盤再戰,卓南雁忽然發覺更加棘手了。這麽強硬的對決正是落入了林逸虹的路數之中,他的飄逸靈動的棋風無從施展,不知不覺之間,林逸虹的白棋已在幾處邊角的纏繞拚爭中占得上風。最要命的卻是卓南雁舊病未愈,這時勞神久了,渾身又冒出了騰騰熱汗,腹內一股熱氣四處亂撞。

無奈之下,卓南雁孤注一擲地放出勝負手,強攻中腹白大龍,放手力搏。林逸虹冷笑連連,暗想你自己的棋都沒活透,竟先攻起我來,當即針鋒相對,狠狠反擊,行棋鋒芒畢露。

又下了十幾子,卓南雁忽覺眼前的棋盤都朦朧地旋轉起來。他強自凝定心神,撚住一枚黑子苦思了足足半個時辰,就是不落子。慕容行見他如同老僧入定,急得抓耳撓腮,問彭九翁道:“怎地了,這小子被人點了穴道了麽?”彭九翁也是不明所以,兀自嘴硬道:“下棋不是動武,出手越慢越見成效,我老人家當初長考他幾天幾夜也是常事。你瞧卓南雁這一子落下,必能讓林老二乖乖推枰認輸。”

話音未落,卓南雁卻黑子緩緩丟下,抬起汗水淋漓的一張臉,道:“我輸了!”一語出口,心中憤急、憂愁和後怕伴著一股急促的熱氣猛然湧上來。他身子一軟,竟又昏倒在了桌前。

卓南雁被人抬回藏劍閣,一覺昏睡到了晚炊時分,才被餘孤天搖醒。他惱恨自己無能,飯也懶得吃,獨自一人出了屋子。

外麵紅陽欲墜,一輪殘日正緩緩西沉,遠遠望去,浩淼無際的洞庭湖上無數水鳥翩翩起舞。這時春日漸長,暖風和煦,大雲島上柳綻鵝黃,翠竹油綠,正是萬物欣欣向榮之時。他卻是滿腹心事,一個人在夕陽之中拖著長長的影子,踽踽獨行。

信步走到一根枯樹跟前,見那半邊幹死的樹身上這時竟也重又發出了新芽,卓南雁心中卻是一陣難過:“春日重回,枯木也能發芽!可是我……我這一輩子終究隻是個廢物了麽?”心中一苦,立時渾身發熱,不由扶住了那截枯樹渾身發抖。

“卓南雁——”這時遙遙地傳來一聲嬌呼,竟是林霜月正向這裏飛步奔來,邊跑邊叫,“你不在屋內歇息,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卓南雁抬頭瞧見林霜月白玉般的額頭上掛著細密的汗珠,知她必是滿處苦尋自己,不由長長歎了口氣:“月牙兒,我是個廢物!我……腹熱腦脹,根本無法下棋!這第三盤,咱們輸定了。”

“其實你何必跟爹爹嘔氣?”林霜月眼中星淚欲流,幽幽歎道,“你這人呀,有時候心寬得象能跑馬行船,打你罵你都不惱。有時候那心又比頭發絲還窄,一句話不知惹了你什麽地方,說什麽也要跟人家幹到底。”卓南雁一愣,隨即道:“你忘了麽,我每次發怒,都是為了你爹罵你罰你!”

林霜月嬌軀一顫,在夕陽中抬起頭來,明豔絕倫的玉麵上閃著一層似怨似愁之色,低聲道:“娘不要我了,連爹爹都厭惡我,不拿我當人看待。我……我值得你這樣麽?”

卓南雁見她明眸欲掩,淚光瑩瑩,心中立時湧起萬千憐惜之情,挺胸叫道:“自然值得!莫說是你爹,就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這般待你,我也會去跟他頂撞,跟他拚命!”

林霜月眼見這個往日嘻笑怒罵的清瘦少年這情真意切的言語,不由愣住了,跟著又想起他幾次為了自己頂撞爹爹,跟自己一起挨雨淋、遭風吹,霎時心中柔情百轉,勉力咬住櫻唇,才沒使熱淚垂下。

“月牙兒,我隻求你變回來!”卓南雁卻越說神色越是激越,“變回那個靈秀活潑的月牙兒,不要這樣整天憂心忡忡,整天失魂落魄!月牙兒,我……我為你做什麽都值得!”林霜月聽了這話,隻覺心底熱流奔湧,再也忍耐不住,嚶嚀一聲,忽然縱身投入卓南雁懷中,低聲啜泣。

卓南雁隻覺懷中一軟,鼻端傳來一陣似蘭似麝的幽香,一時間心神蕩漾,隻覺全身飄乎乎地如在夢中,雙手雙腳全不知放在何處,口中隻道:“我,我……”迷迷糊糊地說得什麽,自己全然不知。二人年紀尚小,本來不太知曉男女之情,但這時相惜相憐,不免真情流露。

林霜月哭了一陣,心神稍定,才覺不好意思,急忙抽身出來,紅著臉道:“我才知道,原來除了娘,這世上還有人待我好!好,我就答應你了!”卓南雁見她白玉般的臉上新淚未幹,星眸蘊彩,似喜似愁,在玫瑰紫般的晚照夕霞中瞧來,更覺楚楚可憐。他深深注視眼前這張嫵媚動人的臉孔,登時癡了。

“人家跟你說話,”林霜月給他瞧得滿麵嬌嗔,道,“你卻發什麽呆?”卓南雁噢了一聲,連道:“沒有,我、我隻是歡喜!”林霜月心中欣喜,口中卻道:“那你說,我適才說了什麽?”

卓南雁搔首道:“你說……世上我待你最好,對了,你說答應我了——你要答應我什麽?”暖融融的黃昏風中夾著陣陣香氣,也不知是島上花香,還是林霜月身上的幽香,卓南雁已是如癡如醉。

“誰說這世上是你待我最好了?”林霜月瞧著他那癡癡呆呆的樣子,倒覺十分可愛,隱含憂色的臉上這時終於破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道,“我要答應你的是,今後再不那樣活死人樣的終日落魄傷神了。”卓南雁連連點頭:“是,那就好!我就是要你好好活著!”林霜月心中感激,歎道:“就是因我往日自以為聰明伶俐,乍然遇上挫折,才一發地消沉落魄了。”卓南雁苦笑道:“我這麽半死不活,還要努力讀書下棋,你又聰明又伶俐,更要振奮起來!”

林霜月聽出了他話中的自怨自艾之意,忙安慰道:“其實你的聰明勝我百倍,隻是眼前有這個病……”說到這裏,才忽然想起了他和爹爹的棋戰,聲音立時顫了起來,“隻是眼前這一關咱們怎麽過去?”想到父親手段狠辣,贏了卓南雁之後,不知該用什麽法子處置自己兩個,不由花容失色。卓南雁心中也是一沉,卻攥了攥拳,道:“明日拚命去下,是輸是贏,由他去吧!”

“咱們一起逃吧!”林霜月忽然雙目一亮,抓住他的手道,“逃出大雲島,找個爹爹尋不到、又沒人欺負咱們的地方去!”卓南雁也是滿麵歡喜,雙眉一揚,正要說好,驀地心思一轉,搖了搖頭,黯然道:“不成!咱們年紀太小,我又一身病,逃不出幾步,便會給你爹抓回來,那時更會給島上朋友恥笑!”

林霜月想想也是,秀眉顰蹙地愣了半刻,忽然蓮足一頓,道:“我倒有個法子,或能先治好了你的傷病!”卓南雁雙目大亮,急問:“快說!”

林霜月緊咬櫻唇,搖頭道:“這法子未必管用,而且一旦泄漏,必受爹爹的重罰!但事已至此,左右都是挨他的罰,也隻得一試了!”她說著望了望天邊那抹細若遊絲的紅霞,道:“你先回去用飯。我也要回去給爹爹練靜功,過上一個時辰,我再偷偷溜出來見你。咱們還在這裏相見!”

卓南雁聽她說得神秘,心中好奇,便點頭道一聲好。眼見林霜月轉身待走,他卻忽然叫住了她:“月牙兒,等一等!”

林霜月凝身回眸,問:“什麽事?”卓南雁紅著臉道:“我……我想再抱一抱你!”林霜月登時飛霞撲麵,神色羞不可抑,低聲道:“你胡說什麽?”卓南雁上前兩步,笑道:“那你……就叫我一聲雁哥哥!”林霜月看了他一眼,忽覺一陣微微的害怕,心中怦怦亂跳,啐道:“叫一聲大笨雁吧!”轉過身來,如飛去了。

卓南雁佇立樹下,眨也不眨地凝望著她的背影發呆。那老樹的一根新枝給柔柔的晚風吹著,輕拂著他的麵龐,他的心也跟這隨風搖擺的輕枝一樣,發出陣陣撲顫。直到那襲窈窕的白影完全消逝在暮靄煙霞之中,卓南雁才轉身向藏劍閣走去,這時心內泛起陣陣的甜意,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回去後草草吃了晚飯,卓南雁便又匆匆奔回。時候還早,他便倚在那老樹下仰頭望著那寂寥的紫赭色天宇發呆。等了多時,那月才出來,淺淺的隻一彎淡眉,清清的輝光已映得四周薄雲瑩瑩晶透。他就盯著那姣好明媚的彎月,一聲聲念叨著“月牙兒”“月牙兒”。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然耳邊傳來一聲嬌呼:“叫我做什麽?”林霜月忽然自他背後閃過來,妙目流波,臉上神色半喜半嗔。卓南雁一骨碌爬起來,道:“你可來啦!”見她又換了一身雪色束腰長裙,蛾眉秀發也似細細精心修飾過的樣子,借著流水樣的月光,那霧鬢風鬟,雲裳縞袂,更顯得風神楚楚。

“我怕你等,乘著爹爹不備,胡亂換了衣裳就急急趕來,可還是讓你久等啦!”林霜月說著提起一個竹籃,笑道,“咱們走吧!”卓南雁見那竹籃瞧上去分量不輕,便伸手去提,道:“去哪裏,不知你有什麽神機妙算?”

“還是我拿著,”林霜月卻不讓他碰那竹籃,臉上神色也緊了緊,道,“我帶你去找個給你治病的大夫,你跟著我,千萬不要出聲。”卓南雁見她說著鄭重其事,皺眉道:“是去找林教主麽?”林霜月搖了搖頭:“不是教主,可是這人也跟教主一般的神通廣大,”沉了沉,才歎一口氣,“就告訴你吧,咱要求的這人便是我教的紅陽長老!”

卓南雁隱約聽過,明教素來有淨風五使、三世長老和日月二尊的兩位教主。自他父親月尊教主卓藏鋒沒後,明教便隻有一位日尊教主林逸煙惟我獨尊。淨風五使之中的韓道人當初追隨爹爹卓藏鋒,早早的死了,剩下彭九翁四人相互之間貌合神離,各不服氣。最奇的是排位在淨風五使之上的三世長老,眼下隻有一位白羊長老林逸虹,餘下的青陽、紅陽兩位長老是死是活,大雲島上的明教中人從來都是諱莫如深,卓南雁自然也是一直不知。

這時聽林霜月提起,他倒吸了一口冷氣,道:“這紅陽長老還活著麽?”

“自然活著,”林霜月的聲音壓得低低的,似乎身旁的竹林雜樹間都有偷聽的耳朵,“這紅陽長老是個道號滌塵子的老道人,俗家姓徐,隻是因他違抗了教規,便給困在了後山鎖仙洞中,已經十年啦!”

“十年了?”卓南雁忍不住輕聲一呼,心中卻有些惱怒:“林逸虹脾氣如此暴戾,他兄長林逸煙自然更甚,這徐滌塵卻不知所犯何錯,竟給一困十載!”雖未見麵,竟對這人生出幾分同情。

兩個人邊說邊行。大雲島三麵鄰水,南側卻倚著一座峻險奇峭的蒼鬱大山,二人說話之間已經轉過一道飛瀑,卻見四處景物愈發清幽。隻聽林霜月接著道:“倒不是教主將他硬生生困在鎖仙洞裏的。這徐伯伯其實是天底下最怪的怪人,他是對教主所行之道不敢苟同,自願待在洞中,以示不滿的。後來惹得教主惱怒,施展神法,費去了他的大半內力,說到隻要他開口認錯,才回複他的武功!徐滌塵硬是不認錯,他內力大減,還餘下輕身功夫,鎖仙洞中無鎖無鏈,他其實可以要來便來,要走便走。但他自進洞之後,十年來決不走出那鎖仙洞的十步之遙。”

卓南雁嘿了一聲,忽然想起風雷堡中與虎狼為伍寧死不食金粟、也不退回淮南的那些熱血漢子,忍不住道:“這人真有骨氣!”

林霜月嗤的一笑:“該叫癡氣!每日清晨自有教眾奉命給他送飯添衣,卻絕不許跟他說話,旁的人更不得近那鎖仙洞一步!”卓南雁問:“為什麽?”林霜月歎道:“教主說,這人滿腦邪思亂想,旁人跟他稍有瓜葛,不免就會染上邪氣!”卓南雁不以為然,連連搖頭,卻懶得說什麽。

走了一陣,忽見眼前一座數十丈的孤峰拔地而起,月光下一道清泉如銀色的帶子在峰下蜿蜒而過,泉旁鬱鬱蔥蔥生著幾叢矮樹,遠遠地便有一股清新的茶香撲鼻而來。卓南雁到了這裏聽這泉聲泠泠,風送茶香,體內煩惡之感就減了許多。

林霜月伸出春蔥玉指,遙遙一指,低聲道:“到了!也虧得有教主這道禁令,鎖仙洞前方圓十餘丈,從來沒有教眾往來!不然咱們雖然偷偷摸摸,卻也難免給人瞧見!”卓南雁點了下頭,抬頭望去,黑??的山壁頂上卻有一個洞口,想必就是那鎖仙洞了。一抹斜月光輝正照在洞前,映得洞口四周石壁碧光粼粼,真有幾分仙氣。隻是那山壁光滑如鏡,卻不知如何上去。

卻見林霜月上前幾步,將那大竹籃放在地上,掀開蓋子,一樣樣地拿出了茶盞、竹筅諸般物事來。卓南雁瞧著萬分稀奇,卻不敢出聲相問。這時候那半鉤月兒越發明亮起來,蒼暗挺峭的奇峰四周樹影婆娑,泉聲隱隱。林霜月昂首望著藏青色的廣袤穹窿,笑道:“這裏月白風清,正是個烹茶的好地方。”說著取出了一個鼎般樣式古拙的小巧風爐燃起火來,口中道,“這是茶鼎,又叫風爐,唐人有詩說‘新泉氣味良,古鐵形狀醜。那堪風雪夜,更值煙霞友。’這茶鼎貌不驚人,卻能烹好茶。”

卓南雁才知她竹籃內的各樣東西全是烹茶的物件,心下更感奇怪:“月牙兒不是找那人給我療傷治病麽,怎地卻在這裏烹起茶來?”又見她白衣如雪,端坐在碎銀般的月光下,舒展著雪白晶瑩的皓腕凝神烹茶,不禁心中感慨:這樣的景,這樣的人,這樣的月色,當真隻有畫中才能見到。

“徐伯伯自號‘茶隱’,萬事不愛,卻最愛飲茶!也虧得他鎖仙洞旁就有這道上好的清泉和兩根茶樹,不然他這‘不出鎖仙十步’的誓言必破無疑。”林霜月說著就用一個色澤蒼潤的石瓶在清泉中汲了些清冽的泉水來,架在爐上,又道,“這煎水所用的瓶子用金銀為上,用石瓶呢,也不錯。石瓶煎的水叫‘秀碧湯’,不過總不如金銀瓶煎出的‘富貴湯’水味好!”

卓南雁聽她娓娓道來,如數家珍,心下暗道:“這些文人飲茶,原來有這許多的講究,也隻有月牙兒這般心細如發的女孩,才能記得如此一清二楚!”

一念未絕,忽聽頭頂上傳來一聲蒼老的笑聲:“誰說秀碧湯不如富貴湯?前人說得好,石凝結天地秀氣而賦形者也,琢以為器,秀猶存焉——”隨著笑聲,一道青影已從鎖仙洞口探身出來,雙臂橫展,身子有若大鳥一般飄然盤旋了兩圈,才慢悠悠地落下地來。

卓南雁見這人在空中禦風而行,真似仙人一樣,不由驚得嘴張得老大,暗道:“月牙兒說,這老先生內功全失,隻餘下些許輕功。卻還有這麽大的本事,若是他武功不失,不知該有多厲害!”借著月光細瞧這人,卻是個方麵大耳的老者,黑髯過腹,滿臉笑意,道袍臨風輕拂,使人一見忘俗。

“徐伯伯好,月牙兒多日不來看您啦!”林霜月似是跟這人甚是熟撚,轉身便要施禮。那老道卻笑嗬嗬的將手一擺,道:“免了免了,你知道老道這裏什麽規矩也沒有的!”卓南雁心中暗道:“原來這人便是那紅陽長老徐滌塵了,嘿,也隻有這樣恬淡衝虛的人才能棲隱古洞十餘載!”

那徐滌塵這時已眯起一雙老眼,向他深深凝視。卓南雁給那古井寂波一樣深邃的目光瞧著,霎時隻覺渾身不自在,似乎心肺肝膽都已給他瞧得曆曆在目,急忙躬身道:“晚輩卓南雁給道長問安!”

“故人之子,何須多禮!”徐滌塵說著將大袖一拂,扶起了他。林霜月奇道:“我又沒跟您說起過他,您怎地知道他是故人之子?”

“自然知道!老道還知道你月牙兒多月不來,想必受了一些磨難,嗬嗬,金風雨露功是那麽好練的麽?”徐滌塵一句話說得林霜月目瞪口呆,又轉向卓南雁笑道,“天下除了卓藏鋒的兒子,還有誰能有這樣的風神,這樣的根骨?嗯,你這孩子的眼神跟令尊一摸一樣,隻是瞧來性子卻比卓教主還要執拗!”說著緩緩搖頭。卓南雁也怔在那裏,心中更覺驚奇:“這老道一見我們便什麽都知道了,難道世間真有神仙不成?”

徐滌塵卻忽然聽那石瓶內水聲微響,急對林霜月道,“過一會石瓶內的水就是一沸了,到了二沸之時最為要緊。”林霜月應了一聲,卻自懷中取出一枚色澤晶瑩的茶餅,道:“跟您學了這麽久,這點茶之術總是不到家!”將那茶餅碾過之後,又用茶羅細細篩了,才將顆粒細致的茶末放入茶盞之中。

“驟雨鬆風入鼎來,”徐滌塵聚精會神地盯著那石瓶,口中笑道,“這時二沸剛過,三沸初來,正是時候!”林霜月忙伸出纖若削蔥的玉指,提起瓶來向茶盞內輕輕一點。這茶盞早已燙熱,再給她注入了這些許開水一調,茶末立時濃如膏油,一股清雅芳馨的茶香已經飄然騰起來。卓南雁隻聞了聞那隨著白霧狀的熱氣騰起的茶香,便覺心神一爽。

宋時上自宮廷顯貴,下自文人墨客,都盛行飲茶。宋徽宗更親著《大觀茶論》,詳寫了“七湯”點茶法的許多講究,使點茶鬥茶之道,風行天下。林霜月這時也正行到了“七湯”點茶法的關鍵之處,左手提起石瓶向茶盞內注水,右手持著那竹筅在盞內輕輕打拂,全神貫注地盯住茶盞。

徐滌塵顯是點茶的大行家,不時細加指點。過了多時,林霜月最後一次傾水入盞之後,就見一團淺霧如乳,自水麵湧起。那徐滌塵不禁歎道:“好啊!月牙兒,這些年來老道的手段全被你學去了。假以時日,隻怕你也該稱作點茶‘三昧手’了!”

林霜月凝視盞內的茶水水麵,卻歎了口氣:“您說過,要調得湯花咬盞,才能稱作‘三昧手’,這一次湯花雖然細密,卻不能緊咬盞壁,未免可惜了!”說著將盞內茶水倒入杯中,捧到了兩人身前。徐滌塵接過茶來,先凝神細細瞧了,再將茶緩緩吸入口中,雙目微閉地慢慢品味,口中連道:“老道自入了鎖仙洞,萬事都不縈懷,隻這茶事難得一忘。也虧得這兩年月牙兒時常給我帶來些好茶!嗯,這‘陽羨小團月’茶,想必又是偷你爹的吧,還有些味道!”

卓南雁隻見那茶色澤青白,香味清幽,才一入口,便覺一片清香順著齒縫頰間直沁入心胃裏,登覺俗慮全消,似乎體內的煩熱之感都少了許多。他喝了一口,便恭恭敬敬地將半盞茶放在身前。

林霜月忽閃著一雙靈動的美眸問他:“你怎地不飲,是覺著茶味不佳麽?”卓南雁搖頭道:“不是,這是我這輩子喝過的最好的茶,佳飲難得,舍不得一口喝掉。”他頓了頓又道,“月牙兒,你適才烹茶的樣子真美!真盼著從今而後,你日日在我身邊給我烹茶喝!”林霜月聽了他的誇讚,心下歡喜,但聽他最後那句話,又覺萬分不好意思,嬌羞地瞧了他一眼,便垂下頭去。

“這孩子很有意思,”徐滌塵卻哈哈一笑,“月牙兒,你深夜裏巴巴地帶著他來,自然不是隻想給我這糟老頭子點一碗茶喝!若不是遇上了難得不能再難的難關,你是決不會帶著個生人前來見我的吧?”林霜月苦笑一聲:“什麽事情能瞞得過徐伯伯去?隻怕我們一到此地,徐伯伯便什麽都算出來了!”

徐滌塵微微笑道:“不是算出來,而是看出來!”說著望著卓南雁,深深一歎,“他這病實在有些古怪!”袍袖一拂,已將手指搭在了卓南雁的脈門上,眯起眼睛聽了片刻,不由連連搖頭,道:“怪哉!怪哉!你這脈象忽而細滑,忽而有力,若說中氣不足,內虛發熱,卻又不似!看你五髒強壯,為什麽偏呈水濕不運、虛陽外浮之相?”

林霜月聽他說得一聲“怪哉”,芳心就突地一顫,又聽他一股腦地說出一堆醫家術語,急得眼圈登時紅了,道:“求徐伯伯一定給他治好!他這病好怪,不能使力練武,也不能費神過度。他……他前些日子為了我,以三番棋挑戰爹爹,兩戰下來一勝一負,卻因這舊病發作,難以集中心力!若是第三盤再輸了,我們必會挨爹爹重罰!”說著又滿上了一杯茶遞了過去。

“這小孩竟贏了林逸虹?”徐滌塵接過茶來,雙目一亮,問道,“他讓你幾子?”卓南雁搖頭道:“我不要他讓子,是分先!”徐滌塵仰頭哈哈長笑,將那茶一飲而盡,道:“有誌氣!當年隻有我的老友棋仙施屠龍能勝這林老二,你小小年紀就能勝得了他,真了不起!好,我說什麽也要給你治好這傷!”當下凝神斂氣,雙目垂簾,似是入定一般地靜坐在那裏,不再發一言。

卓南雁隻覺他搭在自己脈門上的手指忽緊忽鬆的按著,更有一股暖如春風的柔和勁力隨著他的手指吞吐不定,煞是好玩。過了一柱香的功夫,徐滌塵才睜開眼來,瞅著他問:“孩子,你練過什麽上乘內功麽?”

卓南雁緩緩搖頭,道:“風雷堡的易伯伯說我不能練武!”徐滌塵眉頭皺得更緊:“那你這病是何時患上的?”卓南雁道:“他們說我一兩歲時便得了重病!”想了想又道,“厲叔叔說,我兩歲時全家曾遭人追殺,我在激戰之中受了些傷!後來我娘為了救我,累得身子也垮了,不久便也棄我而去!”這些傷心往事他從不願提起,這時說著,又是一陣傷心難過。

徐滌塵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又閉上了眼。這一次時候卻更長,卓南雁坐在地上,隻覺雙腿都酸了,那徐滌塵還是毫無動靜,竟似睡著了一般。卓南雁正覺得奇怪,猛見徐滌塵雙目一張,低喝道:“接我這掌!”大袖一展,便向卓南雁胸前推到,一股勁風隨掌而至。卓南雁大吃一驚,想不到徐滌塵內力大減之後,還有這等掌力,聽他這意思竟似要試探自己武功,無奈之下急忙奮起雙掌迎了上去。

才和他那鐵掌接在一處,便覺一股真氣循著自己雙掌鑽入體內,與此同時,卓南雁腹內登時騰起一股灼人的熱氣,也向掌上湧來。徐滌塵身子微震,搖晃了兩下,卻喝了聲好,鐵掌霍地收回。“是了,”他望著卓南雁低笑起來,“原來如此!”

卓南雁這一使力,霎時又覺渾身乏力,熱汗奔湧,勉力扶住地麵,滿是疑惑地望著他。林霜月卻比他還著急,問道:“徐伯伯,他這病有治了麽?”

“好歹可算尋到了他這病源,”徐滌塵手拈長髯,聲音卻忽然無限傷感起來,“依我推算,卓南雁幼年受傷之後體質極虛,或許是命懸一線。他娘趙芳儀為了救他,將畢生功力盡數輸到了卓南雁體內,這才燈枯油盡而死!卓南雁重傷下的虛症雖被趙芳儀以內功治好,但他一個孩子,體內忽然間蘊了二十年的上乘內力,不會運使又無法運使,使力過大之時便會激發內力衝蕩,自然流汗無力,渾身難受!”

“什麽,”卓南雁渾身突突發抖,顫聲道,“我娘是為了救我而死?”徐滌塵慨然一歎:“可憐天下父母心!當年我追隨卓教主,對趙女俠的素心上清功甚是熟撚,適才一試,便知你體內所蘊必是這門內氣。嗬嗬,你回思你年幼之時是不是更加怕熱怕動,隨著年紀增長,這毛病是不是漸漸好轉?還有,你是不是情急之下便會氣力大增,事過之後卻有容易昏厥無力?這都是你童年的經脈細弱,難以容納這股內氣所致。”

“是!”卓南雁聽他說得絲毫不爽,不由連連點頭,暗想:“怪不得我目力耳力自幼超逾常人?還有,我的力氣忽大忽小,氣力小的時候難敵尋常少年,情急之下卻會一掌擊傷那武功奇高的海老怪!”想起那晚海老怪被自己一掌擊得口吐鮮血的情形,忽然間便對折磨自己十餘載的這股熱氣有了一種親近之感:“娘,原來你苦苦修煉的內氣一直在我體內,是你這二十年的精深內力那晚再次救下了孩兒性命!”隨即卻又想到母親當時奮力救活自己之後又要永久離開自己,臨終之前她不知何等傷心,立時胸中大慟,淚水奪眶而出。

林霜月見他傷心,急忙岔開話題,道:“徐伯伯,卓南雁體內蘊了二十年的高深內力,這麽著,他不就是一個大高手了麽?”徐滌塵卻搖頭道:“他不懂導氣歸元之法,使力勞神之時便會受那內力衝蕩之苦,哪裏算得上高手?嘿,也虧得素心上清功中正平和,若是換作卓教主那等剛猛霸道的功力,隻怕會使他多受十倍的折磨!”

“那可怎生是好?”林霜月聽得蛾眉頻蹙,忙給徐滌塵碗中點上一注新茶,道,“徐伯伯你說過定要治好他這傷病的,可定要想想法子!”徐滌塵兩道長眉緩緩揚起,笑道:“別說他是教主之子,便是看在我喝你月牙兒多年好茶的份上,這個忙卻也不能不幫!不過,當真是難啊!”緩緩飲了茶水,卻又閉目沉思。

卓南雁一顆心怦怦亂跳,大張雙眼,緊張地瞧著他。過了片刻,徐滌塵才睜開眼來,對林霜月道:“月牙兒,你回去告訴你爹!卓南雁要養上七日病,這第三盤棋,要到七日之後再下!”眼見林霜月麵露猶豫之色,又笑道,“放心!咱明教的白羊長老林逸虹是何等心高氣傲之人,你隻一提卓南雁病中無法凝神下棋,他自會滿口子答應!”

他說到這裏,麵容一肅,站起身道:“當年老道有一位摯友,曾傳過我一套風虎雲龍功,老道終生受用無窮。這門功法最能調和人身龍虎二氣,我這就傳給他。這七日功夫,雖不能大成,但伏其內氣,暢其經脈,必有初效!”林霜月雙目一亮,道:“風虎雲龍功?早就聽爹爹說過,這門功夫是武林中的上乘丹法,連他都佩服得緊呢!”

徐滌塵笑道:“小丫頭知道得倒是不少,隻怕今晚就來得不懷好意,早就想著要老道傳他這門功夫了吧?嗬嗬,這門丹法源出道家,雖不及本教鎮教玄功‘三際神魔大法’淩厲霸道,但中正淳和,練得好了可以直趨地元境界!”

林霜月問:“什麽是地元境界?”徐滌塵道:“天下修煉之道,分為天元、地元、人元三個境界。尋常江湖武功,重在搬弄真氣,任督運轉,全都是人元境界。再進一步,要煉氣化神,使五行精魄,山海之氣,皆可調為我用,這才是地元境界。隻有煉神還虛,到了天元境界,那才是真正的與天地合一,真氣往還,無人無我!”

林霜月忽道:“那有沒有一下子練到天元境界的武功?”徐滌塵嗬嗬一笑:“小丫頭好不貪心!素聞天衣真氣為天下最高妙神奧的內功,想必可以直趨天元。”

卓南雁奇道:“天衣真氣?我好像聽無懼和尚說過,這天衣真氣乃是天下有名的魔功啊!”徐滌塵翻起眼睛,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天衣真氣效驗如神,修煉起來自然多了許多凶險。江湖中人不免罵它為‘天下第一邪功’,嘿嘿,少見多怪,莫此為甚!可惜老道卻無緣得見這門神功!”說著連連歎息,臉上頗有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