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殘月天

第二節:靈猿妖鬼 地宮魅影

不知怎地,柳四嫂覺得這張寬大鬥笠後的目光有一股堅不可摧的力量。她凝了凝神,才道:“那天,那是兩個月前了吧,天黑得緊,客人都**了。咱們正要關門,店外忽地傳來一陣哭聲,那……那像是誰家小孩子的聲音。我跟我家漢子追出去,卻見天空上盤旋著一隻火紅的怪鳥。那嬰孩般的哭聲,卻是這怪鳥發出的,啊啊……啊啊的……”眾人聽她拉長聲音學這怪鳥聲音,均覺一陣毛骨悚然。劉瞎子嗬了口冷氣,嘶聲道:“那……那便是妖鬼的那隻怪鳥,叫什麽金靈??”

“我們才衝出去,那怪鳥卻在天上劃了道紅光,便即消逝不見,當真比電還快!我怕得要死,便要拉著他回去,這時候忽有一進怪異的笑聲響起來。”柳四嫂說著眼神驀地僵直起來,語聲也越來越快,“我們猛然回頭,卻見東首牆頭上竟蹲著一隻巨大怪猿。這怪猿滿身黑毛,一雙眼睛通紅通紅,若是它不開口嘶笑,我們隻怕全然不知它在那裏!”

“這妖鬼的事情已鬧了幾日了,我那漢子一見這東西,便叫了一聲‘妖鬼’!那黑猿卻忽地躍下來,隻一晃,就去得遠了,遠遠地隻見一雙火紅的眼睛在黑夜裏閃啊閃的。外子忽地握住我的手說:‘早聽說那五通廟的地宮裏麵出了個妖鬼,不想這東西竟竄上門來,我今夜說什麽也要去探上一探!’我央求他不要去,可他隻握了我的手一下,道:‘我去去就回,你好生在家等我!’我知道他有武功在身,未必便有什麽凶險,便讓他去了。”柳四嫂說到這裏,口中又生出一縷嗚咽,“我一直等著他,可他……卻再沒有回來!我甚至去過五通廟找他……”

劉瞎子驚道:“怎地,你一個婦道人家竟敢去五通廟那鬼地方?”柳四嫂垂下了頭,燈影裏的身姿愈顯得柔弱,幽幽地道:“去過!隻是那地方白日裏也是一片死寂,沒個人影,沒點兒聲響,那地宮在哪裏,我也尋不到!”

眾人的心內全是一沉,各自凝思不語。萬秀峰卻嘿嘿一笑,眼望眾人道:“諸位英雄都已聽得清楚了,這妖鬼既然如此猖狂,咱們武林中人,豈能袖手?兄弟這一次約會了江南雄獅堂來這醉仙居,專門商議對付這妖鬼之事!陳金老弟,還有這位朋友,”說著眼望卓南雁,滿麵笑意,“大家全是武林一脈,何不過來共商應對之策!請——”說著大步走到店中一張幹淨的大桌跟前。

明教陳金本不願過去與官府中人同坐,但此時若是不去,倒似怕了萬秀峰一般,當下冷笑一聲,大步過去,當先坐下。卓南雁暗道:“妖鬼之事太過蹊蹺,破綻甚多,但既然雄獅堂少時便會來此,我倒可以在此靜觀其變!”走過去拉了一張椅子便坐了。莫愁、唐晚菊、餘道人和孫列、葛文淵幾人雖是各懷心思,卻也都環桌坐下。

“各位朋友想必不知,”萬秀峰目光掃了一眼群豪,嗬嗬笑道,“這妖鬼動靜不小,在那柳四哥之前,月餘工夫,已經有‘紫玉生溫’溫家三奇、‘七絕先生’上官雄喪在這妖鬼之手……”

一語出口,群豪盡皆動容。“紫玉生溫?”莫愁忍不住叫道,“金玉堂溫浩紫、溫浩玉、溫浩生這三兄弟竟趕上了這事?”陳金更是麵露疑色:“傳聞‘七絕先生’上官雄精通暗器、掌法、風水等七門絕學。他那風水等如何,我是無緣得見,但有人見識過他的掌法,端的是天下第一流的功夫……”萬秀峰沉沉地點頭道:“在下也曾見識過上官先生的絕世掌法,金玉堂溫家三兄弟還跟在下有些交情,可他們卻都喪於那妖鬼之手。除了這幾位,還有南宮世家二當家的南宮禹,也曾在那五通廟下的地宮內給妖鬼廢了一隻眼睛…小說整理發布於ωωω.ㄧб k.cn…”

南宮世家二當家的南宮禹在江湖上威名顯赫,想不到竟然給妖鬼奪去一目,眾人心底均是一震。“怪哉!”莫愁忍不住道,“這些人到底是為了何事,前仆後繼,趕著去那妖鬼處送死?”萬秀峰忽地咧嘴一笑:“諸位聽說過無極諸天陣嗎?”卓南雁登時心弦微顫。

“天下武林三大禁地——無極陣,九幽洞,逍遙島。”莫愁當先笑道,“那無極陣是三禁之首,這個誰人不知?”葛文淵嘿嘿一笑:“傳說這無極諸天陣內藏有數不盡的金銀財寶,若是誰他娘的祖墳上冒了青煙,能進得大陣得了寶貝,那便是富可敵國!”餘道人卻哼了一聲:“想得倒美!傳聞此陣無人能破,連南宮堡自家的人都進不得。便是當年縱橫天下的劍狂卓藏鋒,也活活給困死在陣內……”卓南雁聽他說起父親,心中更是一沉。

莫愁卻把折扇一搖,大咧咧地笑道:“誰說此陣破不得?南宮鐸那小子有一次酒後失言,跟我說道,當年南官世家造這大陣的老祖宗還曾製下一張陣圖,名為龍圖。若弄來那陣圖,按圖索驥,說不定便可破了此陣!”說著他卻長歎一口氣,“隻是……他姥姥的,這小子滿嘴虛火,沒一句實話!”

“這一次他卻跟你說了一回實話。”萬秀峰眼內光芒一閃,“南官堡確有一張關係重大的陣圖,平時都是藏在一隻銅鑄的火鳳凰內。嘿嘿,南宮世家相傳有三宗寶,天罡輪,紫金芝,火鳳凰。那火鳳凰便是此物了。隻是,便在近日,這藏有龍圖的火鳳凰,卻給人掠走了……”

陳金忽地揚眉道:“南宮世家的事,萬兄竟知道得不少!”萬秀峰微微一笑。一直蹙眉不語的孫列忽地插口道:“這些事全是他們二當家的南宮禹親口對小弟所說。嘿嘿,火鳳凰丟失,南宮堡闔堡震動,兵分四路前去追尋,更想方設法地封鎖消息。南宮禹為了求我格天社出手相助,才迫不得已透出這些消息!”卓南雁驀地心中一動:“既然如此,你們更該為南宮堡守密才是,卻為何要透露出來?”他心底疑惑,卻沒言語。

唐晚菊忽道:“到底是誰劫走了火鳳凰?”孫列冷冷道:“是妖鬼!”眾人給他冷颼颼的三個字震得心底一寒,均想:“這時才說上正題!”卻聽孫列沉聲笑道:“這也是南宮禹那廝的親口之言。他說那妖鬼乃是無極陣的戾氣所化,須用他南宮世家的奇術方可收妖。嘿嘿,南宮世家確實世代信奉一種古怪巫術,但他這話自是掩人耳目的雲山霧罩之語。到底這妖鬼是人是獸,他卻一直不肯明言。”

“孫……大人,”葛文淵忽覺口唇有些發僵,“那南宮禹的一隻招子是怎麽瞎的?”孫列又歎了口氣:“據南宮二哥說,那妖鬼甚是機靈,手下還有兩個妖畜血電猱和金靈?為惡,號稱‘火鳥拘魂,血猱役魄’!”唐晚菊搖頭道:“妖鬼,火鳥,血猱?愈發得荒誕不經了!”莫愁笑道:“小橘子不語怪力亂神,本公子卻聽得津津有味。孫兄,後來如何了?”

孫列道:“那妖鬼竟故布疑陣,讓人莫測其蹤。南宮世家隻得分路搜尋。南宮二爺跟小弟一路,千辛萬苦地竟摸到了那妖鬼蹤跡,一路輾轉追到五通廟底。哪知那五通廟底竟有一座陰森古怪的地宮。”他咕嚕嚕地灌下了一口酒,大喘了兩口氣,才道,“嘿,在地宮內那一番遭遇,當真是他娘的一言難盡,南宮二哥又失了一目,但好歹我們算是屁滾尿流地逃了性命南宮禹給南宮堡弟子救回堡內養傷,我嘛,便回來再搬救兵,請得萬大人出手。”

眾人的目光齊向萬秀峰望去,夾瓷盞淡淡的幽光映得他那張臉有些陰森。卻聽他沉沉歎了口氣,道:“這火鳳凰乃是南官世家鎮山三寶之一,內藏有大陣的陣圖,得了它便可破陣奪寶,事關重大……”

卓南雁心中一動,插言道:“你曾說他南宮堡鎮山三寶中有一樣紫金芝,此物……有何妙處?”萬秀峰道:“傳聞這紫金芝乃千年靈芝,能起沉屙,醫百毒。”卓南雁心內一沉,心想:“原來當年父親便是為了此物,才甘冒奇險入陣……”心神一陣恍惚,鬱鬱地歎了口氣。萬秀峰望著他的眼芒一閃,麵露奇怪之色。

餘道人忽地接口笑道:“這三寶之中,那火鳳凰和紫金芝也還罷了,倒是那天罡輪,聽說三國時的高道左慈曾隱居天柱山內修道,飛升之前留下了這修煉至寶!老道倒想見識見識!”

“天罡輪?”莫愁奇道,“小橘子,真有這玩意兒?”唐晚菊道:“天罡輪之說由來己久。那位左慈乃是三國時半人半仙的道人,連一代奸雄曹操都被他戲弄過,他若留下些奇物,說不定當真厲害得緊。”

“也難怪餘道長動了凡心!”孫列嘿嘿笑道,“聽南宮二爺說,那天罡輪乃是內家修煉的至寶,得之可無敵於天下。隻是這天罡輪乃是深埋在大陣當中,若無火鳳凰破陣,誰能一睹真容?”

“可眼下這緊要萬分的火鳳凰忽地再現江湖,若是誰得了火鳳凰內的龍圖,便可破了大陣,啟出這天罡輪!”萬秀峰沉聲一歎,“大利當前,火鳳凰之秘終究還是在江湖上走漏了風聲,金玉堂的‘紫玉生溫’溫家三奇和‘七絕先生’上官雄都素與南宮世家交厚,不知從何處得了訊息,搶先尋到這五通廟,卻不明不白地葬身於此……”

眾人這才知道五通廟變故的大致緣由,想到那妖鬼詭譎莫測,偏又牽扯到無極陣圖、天罡輪這等震動江湖之事,一時心底均是若有所思。這時一個皂衣漢子大步而入,在萬秀峰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

萬秀峰登時臉上變色,微一沉吟,才道:“諸位,兄弟這手下已跟雄獅堂聯絡過了,雄獅堂卻推說有要事在身,眼下是來不了啦!”他揮了揮手,那皂衣漢子快步而出,吆喝了兩聲,領著守在門外的幾個兵卒快步去了。

卓南雁知道雄獅堂素來急公好義,像妖鬼這樣的惡事,他們早就該聞風先動,這時官府有召不至,實是反常得緊。莫愁日中嘖嘖連聲,道:“是啊,雄獅堂那裏是有些麻煩,聽說方老三他們這會兒正忙得不可開交!”說著大扇一擺,笑道,“先別提他們。孫兄,且說說你那次死裏逃生的事。這天底下隻怕就隻有你跟南宮老二是見過這妖鬼的活人吧?”

“那妖鬼……”孫列臉色登時一黯,緩緩籲出口氣,才道,“若非咱們做官差的是身不由己,兄弟但願一輩子再不見那玩意兒!”眾人聽他話音一頓,心底全不由沉了一沉。這時屋外的兵卒已走得精光,夜雨漸大,瀟瀟聲響透簾傳來,配上孫列粗濁的喘息,小店內的氣氛便顯得有幾分陰森。

便在這時,卓南雁忽然“咦”了一聲,霍地轉身向外望去。萬秀峰等人給他唬得一驚,盡皆隨著他望向店外。店門口那道竹簾早給葛文淵一刀劈碎,隻餘空蕩蕩的門框,似是個怪物咧開的黝黑大嘴。外而就是淒惶沉默的雨夜,黑漆漆的什麽也瞧不見。

眾人正想說什麽,忽聽得一聲怪異的聲響透空而來,依稀是嬰孩哭泣聲。幾個人張大眼睛,才瞧見天上竟懸著一隻火紅的大鳥。夜雨淅瀝,本來難以見物,但這怪鳥渾身赤羽,躍動著一層詭異的紅光,那雙眼睛更是如同兩點綠火,在深黑深黑的夜空裏熒熒閃動。

“那……那是妖鬼馭使的金靈?!”孫列聽了那怪異鳥鳴,嗓子裏低嚎了一聲。柳四嫂渾身一個激靈,怔怔地盯住夜空中的那詭異怪鳥,忽然嘶聲叫道:“就是這怪鳥,這天殺的妖鳥……宰了這天殺的妖鳥……”那聲音歇斯底裏,撕扯著人的耳膜,攪得眾人心底一陣難受。那怪鳥也正凝視著他,忽然呃的一哭,在空中劃出一道紅色圈子,翩然向東飛去。

“追!”萬秀峰驀地大喝一聲,當先衝出。陳金身形電射,跟著追出。

“四哥——四哥啊——”柳四嫂嘶吼聲中,竟也瘋了一般衝了出去。卓南雁雙眉一凝,叫道:“且慢!”眼見柳四嫂狀若瘋癲,卻奔得極快,他微一猶豫,也飛身縱出,接著莫愁、唐晚菊等人也先後衝出。

夜雨淅淅瀝瀝地仍在下個不停,靜夜之中隻有柳四嫂淒惶的哭聲斷斷續續:“四哥一一你去了哪裏啊四哥……”卓南雁兩步趕上她,但見她目光癡迷,口中哭嚷不斷。那怪鳥卻飛得不疾,雙翅緩緩起落,有若一隻火紅的幽魂,在墨色的天宇間忽隱忽現。萬秀峰一馬當先。唐晚菊拈了一枚透骨釘在手,飛速掠到他身邊,低聲道:“不如讓小弟射這扁毛畜生下來!”萬秀峰還未答話,卻聽身後醉仙居那裏陡然傳來一聲慘呼。那聲音靜夜之中聽來淒厲至極,驚得幾人齊齊止步。

“不好!”卓南雁適才心中猶豫,隻靠著柳四嫂奔跑,倒落在後麵。這時聽得那聲慘叫,他當先返身向回趕來。才趕到那小店前,便見一人臉朝下橫臥在門檻上,正是劉瞎子。卓南雁心中一凜,翻開劉瞎子的身子,便瞧見一雙空洞的眼窩和大張的嘴巴,那喉嚨上卻不知給什麽利物劃出一道血槽,鮮血滾滾,顯然是死透了。

“出了何事?”萬秀峰這時已率著眾人趕回,他目光隻在劉瞎子的屍身上一掃,便落在屋內,驀地驚叫一聲,“孫列!”卻見“血手太歲”孫列這時仍舊端坐椅上,胸前血淋淋的一大片。他桌旁還燃著一台夾瓷盞,燈撚挑得不高,鬼火般的一點幽光照得他那張驚愕的臉孔半邊灰白半邊幽暗。萬秀峰又驚又怒,憤然四顧,道:“是誰人下的毒手?”莫愁一苦笑道:“適才大夥兒都一窩蜂地衝了出來,隻有這位老兄穩如泰山地坐著,不料卻給那隻厲鬼剜了心去!”

“那是什麽?”萬秀峰忽地轉頭向外,滿向駭異之色。莫愁等人這才瞧見門外凝立著一頭一人來高的怪猿。這猿猴全身黑毛,隻一雙眼金光閃閃,這般突如其來卻又一聲不響地立在那裏,眾人均覺毛骨悚然。

餘道人驚道“這……這畜生手裏拿的是什麽?”卻見怪猿那隻毛茸茸的爪中抓著一件血淋淋的物事。外麵夜色太沉,誰也瞧不清那是個什麽東西。莫愁卻咽了一口唾液,道“隻怕便是孫列孫大人的七竅玲瓏心!”這本是一句玩笑話,但這時候眾人心內發緊,卻是誰也笑不出來。

“四哥……你回來啊四哥……”柳四嫂斷斷續續的聲音在雨夜中搖曳而來。適才眾人急著趕回,誰也沒有想到她。她落在了眾人身後,在外麵轉了兩圈,卻又踉蹌而回。但她這時心神恍惚,便正好撞上這隻怪猿。

唐晚菊叫聲“不好”,手一揚,那枚透骨釘破空飛出。唐門暗器名震武林,唐晚菊正是唐門弟子中的有數高手,這一釘勁疾如電,直向那怪猿心口射去。那怪猿猛然翻掌一抓,便將透骨釘抓在爪中,手法利落,儼然是個武林高手。眾人一驚之間,那黑猿卻咧嘴發出一聲怪笑,身形微晃,立時消逝在沉沉的夜色中。

幾個人快步搶出,卻見十餘丈外的一棵老榆樹下立著一截黑影,一雙金色的眼睛忽閃忽閃,正是那怪猿,那笑聲陰森森地傳來,分外詭異。柳四嫂這時才失魂落魄地奔進店來,那張姣好的臉上雨水跟淚水摻在一處,弄得濕淋淋一片。

“這便是血電猱!”萬秀峰低吼了一聲,“就是這怪物殺了孫列!嘿嘿,南宮禹說得不錯,‘火鳥拘魂,血猱役魄’,這妖畜又來了!”說著,霍地將孫列的屍身背負在身上,回身向眾人喝道,“大夥兒今晚齊心合力,除了這妖畜!”餘道人躍躍欲試,笑道:“好,最好今晚能見到這血電猱的主人,將那妖鬼一並擒了!”說著一推莫愁,叫道,“莫公子,你發什麽呆,給這血電猱嚇得丟了魂嗎?”莫愁一直若有所思,這時才一個激靈,道:“兄弟在想,這麽好玩的猴子幹嘛要除了?若是弄來養著,耍個把戲什麽的必然能賺大錢!”

眾人哭笑不得,萬秀峰的臉上卻盡是悲憤之色,道:“好,二位便算答應了。大夥兒今晚齊心協力,除了這妖鬼!”眾人均是躍躍欲試,隻葛文淵麵露難色,囁嚅道:“萬兄,王太尉沒吩咐今晚便要兄弟動手,這個不如……”話沒說完,給萬秀峰涼颼颼的目光一掃,隻得點頭道,“好,好!便依萬兄的意思,先去探探!”幾人的目光這時全落在卓南雁的身上。萬秀峰森然一笑道:“這位兄台武功驚人,可否一同前去?”卓南雁一笑不答,走到柳四嫂身前,自懷中取出黑黝黝的一塊物事,塞到她一手中,道:“有這令牌在,今後沒人敢欺負你!”

他文件眼尖,忍不住動容道:“雄獅堂的雄獅令!兄台從何得來?”幾個江湖豪客望向卓南雁的目光更多了幾分稀奇。卓南雁本與柳四嫂素不相識,但覺得這女子堅忍重情,心頭一熱之下,便將羅雪亭臨別之際送他的雄獅令交給了這女子。

柳四嫂今日遭逢巨變,直到這時,神誌才清楚一些,聽得唐晚菊的驚呼,知道這鐵牌必是江湖上極具威力的信物,怔怔地接過來,雙眸含淚,正待說什麽,卓南雁卻已轉身大步走出店外,道:“這便走吧!”

幾人剛待跟出,陳金卻忽地頓住步子,似是側耳傾聽什麽。“洞金指”葛文淵正走到他的身邊,見狀冷笑道:“怎地,陳兄怕了不成?”陳金麵色一變,道:“諸位請便吧,在下受人所托,還有些要事要辦!”他見葛文淵滿麵譏諷之色,蹙眉道,“四嫂是本教遺孀,這兩天,在下還得照顧一二!”萬秀峰冷哼了一聲道:“走吧,趁那妖畜沒走,能先捉到最好!”背著孫列的屍身,疾步衝入暗夜之中。

那雨忽然大了起來。冷夜驟雨中,遙遙地隻見前麵有兩點金光幽幽閃爍,正是那血電猱的眼睛。這黑猿身子快如疾風,隻須微微一晃,便躥出數丈,但卻跑跑停停,始終與眾人隔著十餘丈遠近。

眾人展開輕功,冒雨急奔,卻怎麽也拉不近這段距離。卓南雁當先飛掠,卻不願將輕功提到十成,凝神細聽,隻覺葛文淵早已氣喘籲籲,餘道人也是氣息微粗,莫愁和唐晚菊二人卻是呼吸悠長。而萬秀峰背上背著孫列的屍身,呼吸卻細微至極,顯是遊刃有餘。卓南雁暗道:“這矮子武功倒是不俗,適才酒店之中隻怕未盡全力。”

葛文淵忍不住罵道:“直娘賊的,這猴精要帶咱們去哪裏?”莫愁苦笑道:“瞧這方位,莫非是去五通廟?”扭頭對萬秀峰道,“萬兄,你還苦巴巴地抱著這死屍做什麽?”萬秀峰目光直直盯住前麵的血電猱,凜然道:“傳說這妖鬼常命那黑猿殺人,他再來吸取死人脊髓。萬某說什麽也不能讓故人屍骨有失。”葛文淵氣喘籲籲地道:“萬大人高義,當真令人敬服!”

疾奔多時,便見黑黢黢的一座大山怪蛇般盤在遠處。不知何時,那雨已停了。冷浸浸的一鉤殘月飄出雲層,迷離的月光裏,山腳下荒草隨風起伏,亂糟糟的全是墳塋野塚,一座孤零零的殘破道觀矗立在亂墳野草間,說不出得邪氣。

江南百姓素有信奉鬼神之俗,舉凡山川神靈、先賢往聖,都有廟宇祭奠。即便是殷紂王、龍陽君之流也立專門觀廟祭祀。這五通廟原來供奉的所謂“五通”,乃是當地巫教所奉的鬼怪,又附會道教神靈而成。因已廢棄多年,四周全是荒墳亂塚,縱目望去,隻見鬼火熒熒,讓人頓生淒惶之感。

那黑猿便在破觀門口一閃而逝。眾人一愣之間,廟門口忽地響起一聲怪叫,猶如嬰兒啼哭。紅光閃耀間,那隻怪鳥倏地落在破廟屋頂,在冷月下靜靜地盯著眾人。

這時暗月朦朧,冷霧流蕩,夜色愈發淒迷。葛文淵忍不住低聲道:“四周全是亂墳,這地方邪氣得緊!”萬秀峰點頭道:“正是!這五通廟原是此處最大的神廟,裏麵地方不小。當年楊幺那支殘部流竄到此,曾在秒內修建地宮,負隅頑抗,後來給官軍斷糧斷水,他們舉火自焚,幾百人便一起燒死在這裏。自此以後,據說此地常有鬼魂飄蕩,再也無人敢來。”

莫愁皺眉道:“死了幾百人啊,他姥姥的,怪不得陰氣重重!喂喂,小橘子,那金靈?正衝你笑呢!”唐晚菊卻一本正經地道:“我瞧它沒衝著我笑!”餘觀海卻哈哈大笑道:“什麽‘火鳥拘魂,血猱役魄’,不過是兩隻畜類。若是真有妖鬼更好,捉鬼降魔,正是道爺的拿手好戲!”朗笑之間,大步走向殘破的廟門。那怪鳥“吱”的一叫,振翅盤旋,倏地鑽入暗處。

眾人也隻得相繼跟入,邁步進了廟門,便有一股冷風撲麵打來,卻見這五通廟內陰森異常。那金靈?和血電猱卻已不知去向。

餘觀海“鏘”地亮出長劍,四處張望一番,繞過那座鐵鑄香爐,邁步便進了那缺了扇門的破舊大殿。眾人魚貫而入,各自都想燃起火折子,才發覺適才雨中疾奔,身上火石等物盡給雨水淋濕。忽聽“哧”的一響,是唐晚菊燃亮了火折子,笑道:“我唐門的龍犀焰,還可稍耐雨淋。”跳躍的火光映得四周一片蒼白,卻見那五通神像缺了隻臂膀,容貌倒甚是儒雅。五通神像旁又立著一尊稍小的神像,雖然金漆脫落,卻還齊整。

“嘿嘿,原來是太乙金尊在此!”餘觀海大步走到那稍小的神像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冷冷道:“太乙在此,百無禁忌,無論有什麽鬼物邪魔也要完蛋!”萬秀峰將孫列的屍身放了下來,橫放在那五通神像前,長歎道:“但願能如道長所言!”

話音未落,忽聽大殿中響起一聲輕哼,聲音陰森森的,一人耳便讓人覺得遍體生寒。唐晚菊的那龍犀焰的火折子給一股怪風拍得突突亂顫,借著那將熄未熄的火光,眾人隻見一道白慘慘的人影自殿門口直飄向殿外。眾人正待看個真切,那火折子卻“哧”的熄了,殿內一片漆黑。

莫愁在黑暗中大叫道:“娘的小橘子,快點火,適才莫不是我見了鬼?”唐晚菊急忙再燃起火折子,火光跳起,他揀起一根枯木點著了。餘觀海扭頭對萬秀峰道:“適才那白影便是妖鬼嗎?”萬秀峰臉色蒼白無比,沉聲道:“這可難說得緊,大夥兒過去瞧瞧!”

幾人飛步追出,院中幾棵古樹在冷月下舒展著扭曲的枝幹,四處查看,卻見院裏冷寂淒寒,斷碑殘碣間凝立著幾個缺頭少臂的神官塑像,哪裏有那白影子的蹤跡!猶帶雨意的夜風吹來,恍惚間四周神像碑碣的幢幢黑影似在無聲地舞動,眾人全打了個寒戰。

靜寂之中,陡聞大殿內傳來砰然一響,眾人均是一凜,齊向大殿奔去。殿內還是沒有半個人影。莫愁苦笑道:“咱這才叫疑神疑鬼……”話沒說完,忽然“咦”了一聲,驚道,“餘道爺,適才你拜的這太乙金尊的頭哪裏去了?”

唐晚菊急忙將火把移近,卻見那太乙金尊像的頭果然不知去向。葛文淵冷笑道:“道長適才不是說,‘太乙在此,百無禁忌’嗎?那妖鬼顯然是跟你慪氣!”餘觀海麵色一冷,正待反唇相譏,萬秀峰忽道:“孫列的屍身哪裏去了?”適才他進殿之後順手將那屍身放在了五通神像下,這時卻已不見蹤影。唐晚菊將火把四處照耀,除了神像下的幾點血跡,怎麽也找不見孫列屍體的影子。

“瞧這裏!”萬秀峰忽地指著黑漆漆的地麵,顫聲道,“這裏有兩道血腳印!”眾人搶上細瞧。莫愁道:“一處,兩處,三處,嘿嘿,這人走了三步,便即蹤跡不見!怪哉怪哉!這三對腳印全是並排在一處的,莫非這人是跳著走的?”萬秀峰長聲喝道:“孫列!孫列!你在何處?”空蕩蕩的大殿裏立時響起滿是惶急的嗡嗡回聲。眾人聽他高聲呼喊一個死人,心內均是陣陣發緊,然而一道冷峻的聲音在角落裏響起:“我在這裏!”

幾個人驚得險些跳起來。唐晚菊高舉火把,才見說話的人卻是卓南雁。卓南雁冷笑道:”那孫列已化為僵屍,四處閑逛,這時想必已逛到了地獄,去做那‘血手太歲’去了!”莫愁眼中光芒一閃,幹笑道:“老兄這話當真有趣!”萬秀峰卻冷哼一聲,濃眉緊鎖,愈發顯得憂心忡忡。

卓南雁卻踏上一步,冷冷道:“在下素來不信鬼神,這世上即便是有鬼有怪,也要怕人七分!”他話沒說完,門外忽地揚起一陣怪風,那火把光焰顫抖,幾乎要被吹滅。一道冷森森的呻吟聲忽自殿門外傳來:“心,痛啊……”萬秀峰怵然揚頭,顫聲道:“這……這似是孫列的聲音!”莫愁罵道:“去你姥姥的,死人還會喊痛……哎喲!”驀地大叫一聲,“在那裏!”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那隻血電猱便停立在殿門外,一雙眼在黑漆漆的夜裏金光閃閃。在它身邊,卻立著個僵硬的人影,依稀便是孫列。

“妖猴!”餘觀海大喝一聲,仗劍躍出。那血電猱咧嘴陰森森笑了一聲,身子閃電般掠開,隻晃了幾晃,便躥至十餘丈外。冷月之下,隻聽得那淒慘僵硬的叫聲漸去漸遠:“痛——啊——”聲音若斷若續,莫愁、唐晚菊等人均是當今武林好手,卻全給這叫聲攪得心底生寒。

卓南雁雙眉一凝,身子激射而出,直向那血電猱撲去。這時他全身內勁展開,身法疾如掣電。那血電猱似乎料不到他竟會如此之快,發出吱的一聲尖叫,身子一縮,陡然消逝在沉沉的夜色中。

萬秀峰等人隨後趕來,遊目四顧,竟再也尋不到那血電猱的影子。“洞金指”葛文淵忽地喘口大氣,顫聲道:“各位,這……這玩意兒若非妖物,怎地會平白無故地沒了影子?我瞧咱們不如暫且回去,細細商議,再作定奪!”唐晚菊也沉吟道:“正是,子不語怪力亂神!今夜稀奇古怪之事太多,咱們以退為進,未嚐不是上策!”

“小橘子,”莫愁揚手將折扇在他頭上一拍,冷笑道“本公子終於知道了,你總是嚷嚷大丈夫自反而縮……哼哼,原來就是要自己縮回去作那縮頭烏龜!”萬秀峰也冷冷地道:“各位若是膽小,那就請便!萬某決不會走,這般半途而廢,讓江湖朋友恥笑!”餘觀海怒道:“你說誰膽小?道爺今日我是遇鬼殺鬼,遇佛殺佛!”卓南雁忽地大笑一聲道:“有趣,有趣!”大步向前走去,驀地在陰影裏晃了兩晃,驚叫道,“哎喲,有鬼!”身子倏地一縮,便即消逝。餘下的幾人各自變色,四處張望。葛文淵驚道:“這……這地方真他娘的有鬼!”猛覺腿一緊,不知給什麽東西一把攥住,嚇得渾身發軟,急叫了聲“鬼爺饒命!”

“若是鬼爺,想必就不饒尊駕的命了!”卻是卓南雁的笑聲響起,他的人卻從地下探出半個身子來,“各位,這裏有一處地穴暗道,那血電猱適才便是鑽入了此處!”眾人才長出了一口氣,細瞧那暗道藏在一處殘碑之後,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鑽入了那黑沉沉的暗道,眾人的心又緊了起來,借著唐晚菊手中的火把光芒,卻見這暗道寬達丈餘,高大深長,行得數十步,便有幾條岔路,居然四通八達,顯然當初建造之時頗費工夫。唐晚菊擎著火把當先而行,忽覺腳下一硬,低頭細瞧,卻是踩到了一個死人骷髏,驚得他一縮腳。

萬秀峰道:“這便是當年楊麽餘孽建來對抗天兵的地宮了。嘿嘿,少說也有二百人活活燒死在此處,踩到個把骷髏又有何稀奇?聽說這地宮內還暗藏機關埋伏,大夥兒可得加倍小心!”眾人心內一沉,各自兵刃出鞘,默不作聲地緩步前行。

才走到一條岔路前,一陣陰冷的怪風迎麵撲來,那火把在風中無力地抖顫幾下,立時熄滅。餘觀海怒道:“哪裏來的鬼風?”葛文淵顫聲道:“這……這地方死了幾百人,自然陰氣重,鬼風濃些!”卓南雁卻冷笑道:“這地宮當初不是用來埋死人的,而是用來藏活人的,自然留有通風暗道,咱們想必走到了兩處冷風交匯之處。”

唐晚菊籲了一口氣,道:“高見,高見!區區不才左首上方夜風習習,想必便是通風暗道了!那點微光,料來必是外麵的月光了,嗯,秋千散後朦朧月,一夜風吹短檠殘!”莫愁聽他滿口轉文,正待出言譏諷,葛文淵忽地大叫一聲道:“誰,是誰?”聲音惶急顫抖。這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這驀然一叫,驚得眾人均是一凜。

萬秀峰低喝道:“怎地了?”葛文淵怒道:“哪個狗賊在我頸子後吹了一口冷氣?”唐晚菊忙道:“這個自非小弟。”莫愁苦笑道:“本公子這時心驚肉跳,自顧不暇,可沒興致跟老兄玩這個!”葛文淵兀自怒氣衝衝,道:“不是你們,難道是老子見鬼了嗎?”卓南雁的聲音在他身前數丈外響起:“葛大人見諒,這一回也不是草民,想必大人真是見了鬼爺爺!”餘觀海卻在他身後“呸”了一聲,聲音顯是有些不耐:“直娘賊的疑神疑鬼!”

葛文淵卻又大叫一聲:“你們聽聽,那狗賊又在我耳邊冷笑!”眾人一凜。唐晚菊忙再點那火折子,但心急火燎之下卻怎麽也點不著。餘觀海怒道:“被嚇丟了魂嗎?這會兒大夥兒連個屁也沒放!”

“葛兄,”萬秀峰也低喝一聲,聲音也摻了些焦躁不安,“大夥兒聽得真切,哪裏有什麽人冷笑了?”葛文淵急得聲音裏帶了哭腔:“確實……確實有個東西在笑,你們聽……他還在笑!”但幽深黑暗的地道間隻有他那滿是倉惶的聲音響著,“他還在笑……他還在笑……”眾人都覺脊背間騰起一股寒意。

萬秀峰卻在這時大喝一聲:“何方神聖!”黑暗之中他已然出手,隻聽得呼呼兩響,立在他身旁的莫愁和餘道人都覺身邊一寒,似有一道冷颼颼的東西在身邊倏忽滑過。

眾人一驚之間,唐晚菊的火折子終於點亮。葛文淵卻驚叫一聲:“萬大人!”卻見萬秀峰的翠綠官袍當胸裂開一個大洞,露出黑茸茸的胸毛,腰間那絲鑾大帶也不知給什麽利物齊齊剪斷,若非他雙手提住,那素黑滾褲便要脫落。

莫愁驚道:“萬兄,適才是個什麽東西?”萬秀峰麵如死灰,忽地仰頭喝道:“孫列,孫列,當真是你嗎?你這狗賊弄什麽玄虛?”喝聲滾滾,在暗道間直傳了出去。莫愁苦笑道:“拜托老兄不要叫這死人的名字,叫得咱們大夥兒渾身發冷。”萬秀峰冷哼一聲,緩緩地將腰帶接好,纏回腰間。

卓南雁忽地橫掃一腿,半塊磚石被他踢得四分五裂,碎石如箭,疾向東側拐角之處射去。卻聽呼的一聲,一股勁風飛卷過來,激射的碎磚石陡然倒飛了回來。眾人大吃一驚,各自斜身躲避。葛文淵和餘觀海卻仍被碎石掃中,勁風到處,那火把立時熄滅,眼前重又陷人黑暗。那狂勁的風聲叢眾人耳畔呼嘯而過,挾著那幾塊碎石磚屑,狠狠拍擊在暗道的厚壁上,聲若驚濤裂岸。

沉了一沉,葛文淵才“哎喲喲”地呻吟起來。餘觀海低罵了一聲“龜兒子”。萬秀峰的聲音卻不覺顫了起來:“這……這決非人力所為,難道當真是妖鬼?”卓南雁也不禁蹙眉凝思:“這股勁風倒卷的力道好大,難道這地宮之中當真藏著什麽妖魔鬼怪?”藉著忘憂心法,適才他清清楚楚地“覺出”,在前麵拐角處隱著一個白而瘦削的人影。

猛聽餘觀海大聲喝道:“有何邪魔外道便出來,道爺還怕了你們不成?”挺身而起,大步向前走去。萬秀峰冷哼一聲,也快步掠出,跟他並肩齊行。唐晚菊卻道:“嘿,小弟那龍犀焰適才落到了地上!”卓南雁卻道:“那龍犀焰跟火把我全接住了。但隻剩這一點兒,須得留待緊要之時再用!”唐晚菊忙道:“多謝兄台!慚愧慚愧,小弟果然是無用書生!”

莫愁苦笑道:“咱們這會兒都成了睜眼瞎,早知把那劉瞎子救活了弄來,給咱們帶路!”眾人摸索著絡繹跟上前麵的萬、餘二人,這回前行,心中更是惴惴不安。這地宮終是封閉已久,雖有通風孔道,卻還散著一股沉沉的怪異黴味。才走出數十步,猛聽得前麵兵刃掛風聲響,黑暗之中似有人出手偷襲。隻聽得“叮叮當當”一陣響亮,卻是餘觀海施展聽風辨器之術已跟那人交上了手。萬秀峰怒喝道:“來得好!”大喝聲中,也已出手。漆黑的甬道中,響起“當當”兩聲銳響,跟著萬秀峰惶急地大叫:“離合圈,你莫非是江南金玉堂的溫家老三?”

卓南雁猛然晃亮了手中的火折子,點燃了火把。火光一亮,那風聲卻霍然止息,一道人影僵硬地向後退去,卻直挺挺地貼在了牆上。“當啷”一聲,那人手中的奇門兵刃掉在地上,發出尖銳刺耳的銳響。莫愁望著那人驚叫一聲:“溫三哥,怎地是你?你不是死了幾個月了?”這一句話原本可笑至極,可偏偏這時誰也笑不出來。

跳躍的火光下,卻見這溫三哥兀自愣愣地挺立在牆角,蒼白的臉上透著一股詭異至極的顏色。卓南雁走上去細細瞧了兩眼,卻冷笑一聲:“他早死了。”

“早死了?”餘觀海怒道,“你是說,道爺適才是跟個死人動手?”卓南雁點頭道:“他的骨髓也已被人吸幹。瞧頸後傷痕腐爛形狀,隻怕已死了倆月以上。”萬秀峰顫聲道:“這……這……適才他出手招式全然是溫家離合圈的正宗套路,卻怎地已死了兩個多月?”葛文淵忍不住長吸了口氣:“莫非這溫老三被那妖鬼吸了骨髓而死,死後又變成了僵屍?”眾人聽他說得鬼氣森森,身上均是寒意愈盛。

卓南雁的目光一邊在那溫三哥身上逡巡,一邊冷笑道:“不錯,據說人變了僵屍之後,還記得自家的武功!”繞到那溫家老三身側,揚起火把,就照見了一條逼仄的窄道,兩點幽光,卻在幾步外的窄道盡頭亮起。

“那是什麽地方,竟點了兩根蠟燭?”莫愁湊過來探頭探腦地觀望,眼見萬秀峰大步向那光亮處走去,急叫道,“喂,喂!且慢過去,小心暗器機關!”但萬秀峰身法好快,幾步便已跨過那窄短的暗道,忽然低呼一聲,怔怔地立在白花花的蠟燭光裏。眾人相繼跟了過去,頓時盡數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