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百年

第8章

第9章

弘曆、弘晝見他進來立馬收了笑臉,跪在地下一聲都不敢吭。

嬤嬤也站起來,退出去了。

他顯然帶著怒氣而來,低頭對著弘曆弘晝喝道:“還在此處幹嘛?等著我賞你們嗎??”

兩個孩子噌噌跳起來,飛也似地一溜往門外小步快跑,走了。

凝雪、春妮也隨弘曆、弘晝出去,順手帶上了屋門。

我心想:乖乖,好大的威勢,你誰啊?你又想嚇唬誰?切……

抬頭方欲瞪他,自己卻也愣在那裏。

那,那張臉,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不就是他嗎?!

我一遍一遍在腦中回想的那眉毛、鼻梁、嘴唇,這不正是我日夜思念的那個人嗎?

不對,我的他沒有那麽高大魁梧,還有,那眼睛,也不對,這人的眼睛後麵,似乎還有一雙眼睛。那不是我的他,我的他,眼睛是透著冷峻的笑意的。

那麽,站在我跟前的這個男人是誰?

我的腦子裏,清楚的映出兩個字——雍正。

原來,我在彌留之際看到的真的是他。他們居然長得如此相像。相像的,我幾乎認錯。這次我的神誌是完全清醒的,我可以確定此刻看到的不是幻覺。

我就那麽一直盯著他,或許,他也被我的眼神所震驚,直直站在原地,許久不曾動彈。

終於,他轉身走去坐在不遠處的圓凳上,開口問:“是你救的元壽、天申?”

“是。”

“為什麽?”

為什麽?大哥,你說為什麽?如果你看見有人落水,而你自己又有精湛的遊泳技術,別告訴我,你不救人呐,我會鄙視你!

“不為什麽!”我沒好氣的回答。畢竟他是雍正,有些話,我心裏回答回答,YY一下,解解氣也就可以了。說出口,太危險。

他瞪著我的眼睛,目光鋒利的像兩把刀,似乎一直可以刺到我的心裏。

我不想被他那麽瞪,那使我很不舒服。於是低了頭。

“我聽下人回稟,說,上次你醒後,些許事情,記不得了。可是真的?”他問。

“不是些許不記得,是隻記得些許了。”我很想給自己一嘴巴。這嘴巴賤的,少回答一句,你會死啊,餘星辰。

“別的我不問,我隻問一句,”他站起來,走近我。臉上看不出任何思想,“你,可還是不願做我的福晉?”

好難的問題啊,說不願意,是不是會很得罪他呢。可是,也不能說願意啊,如果說願意,我豈不是要遭遇婚內**。想著,一聲“不願意。”脫口而出。

“知道了。”他並沒有發怒,“那為什麽還救人?”

“生恐王爺斷了香火。”餘星辰,我給你張膏藥,你把嘴巴貼起來成嗎?這裏不是2011年的上海,你想說什麽說什麽。

不過我說的也是事實,我的記憶裏雍正的兒子,好像也就是三個,老大弘時後來被他逐出門楣給老八為子,剩下兩個,差一點今天一次性報銷。但是,話說回來,如果今天弘曆弘晝真死了,他可能也就不會把弘時幹掉了。曆史果然瞬息萬變呐。

他先是驚異的看了我一眼,立刻恢複平靜,“既不願做我的側福晉,我斷不斷香火,又與你何幹?”

“我覺得,我們怎麽說都是親人吧!”我思索著,度測用親人這個詞還是比較合適的,“至少是一家人!”

他無語,悠閑的轉身,向門口走去。

突然,又停了腳步。杵在那裏,一動不動,許久,才從牙縫裏蹦出一點聲音,“為何你醒來那麽看我。”

“有位故人,與王爺甚為相像。”不知怎麽的,我特別不想騙他。

他不再說話,大步流星一路出門而去。

年映荷的身體真的好差勁。就這麽折騰了兩下,便開始有些低熱。

凝雪慌慌得去請了大夫來看,大夫隻說了些什麽,體質羸弱,乍受涼寒,加之勞累之類的話。開了方子,也不直接交給凝雪,說是先要交王爺過目允用。竟自去了。

奇奇怪怪的,難道雍正有念過醫科大學嗎?

日落之後,晚飯吃過,才見雍正身邊的隨侍張起麟提著一個食盒而來,請安之後,打食盒裏端出一個瓷盅,瓷盅外頭拿做的極為精巧的精鍛棉套子套著,就像是一件小衣服。煞是好玩。

“福晉快些將藥飲了吧。”張起麟打開瓷盅蓋,原來裏麵是煎好了的藥湯。

我不等凝雪拿碗倒藥,端起瓷盅,咕嘟咕嘟,把藥湯一口氣喝個了一幹二淨。有些微苦,但沒有想象中中藥的嗆人味道。

“下回拿來,奴才們自己煎熬便可,不必勞煩老公公。”春妮從我手裏接了瓷盅,忙幫著張起麟收拾。話語十分恭敬。

“王爺吩咐,讓煎得了,溫溫的拿來。說福晉是飲藥之人,若先在近前煎熬,受了藥氣,飲時定倍覺擁堵。”張起麟笑笑的擋開春妮的手。恭恭敬敬的向我告退,倒走幾步至門口,方從容轉身離去。

看不出來,雍正還挺會疼人的嘛。看著不像那麽細心的主。

春妮端了茶水過來叫我漱口,我因心裏想著事,漱完後,竟將茶水直接喝了下去。春妮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到底是王爺給送的藥,福晉竟連嘴裏的渣滓都舍不得吐出來,要一並吞了下去。”

“胡說什麽呢?!”凝雪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將杯盞端走,“福晉早早蓋了被子睡吧!今日勞乏了。”

其實,我確早有一些精神不濟。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便聽凝雪的話,拉好被子,昏昏睡去。

中藥的勁來的就是不如西藥快,雖說吃了藥。燒不但不退,反而越來越厲害。睡夢中覺著身上滾燙,又不想去吵醒凝雪、春妮,隻能麵朝裏靜靜的合目躺著。

忽然,額頭上放上了一隻溫溫的手,那手心沙沙的,額頭上的皮膚甚至於可以感受到那手心上的老繭。那手,摸了一會,方才抽離。

隨即,感覺有人將我的身子放正,使我朝天平睡,在我的額頭上敷上了涼涼的手巾。

我仍舊閉著眼睛裝睡,過了片刻,度側那人已經離去,才微微睜眼看向外間。隻見嬤嬤輕手輕腳的,正在往外挪,到得門口,低頭穿了鞋,方才離去。

原來,她剛才進我屋子,竟是脫了鞋的,大概是生怕有聲響吵醒我吧。

一夜,都不曾睡熟,因此知道,嬤嬤來來往往了好多次,有的時候給我蓋被,有的時候換手巾。最後一次,她生氣的將在西稍間陪侍的春妮憤憤拖了出去。我隱隱還可以聽見,門外,她正在責備春妮。

我的燒到第二日晌午方退盡了。晚間才覺得身上輕快了一些。

自那日起,弘曆每日午飯前都來給我請安,口中再不稱我“福晉”,而是叫我“額娘”。有一日,還帶著弘晝一塊來的。他請了安也不急著走,都會坐著玩耍一會。

我會熱情的倒奶茶給他們喝,親手給他們搓掉花生的紅衣。用手捧著,讓他們邊說笑,邊從我的手裏拿花生米吃。

弘曆天資果真超絕。不過一個六歲的孩童,才剛啟蒙不久,居然就可以背誦通篇的《愛蓮說》。

他從絲竹塌上跳下來,一本正經的站到我的跟前,直直身子,將書本交給我,要我幫他核對,看他背錯了沒有。

“額娘不用,”我將書本還給他。這是我最喜歡古文之一,早已爛熟於胸。

他收回書本,拿在手中,背於背後,微晃著小身體,開始朗聲背誦: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這個小天才,果是一字不錯。

“元壽為什麽喜歡背《愛蓮說》?”我將一顆擦淨的葡萄塞到他嘴裏。

他快樂的吃著,待吃盡,吐了核,方才答道:“阿媽最喜歡荷花。”

原來雍正喜歡荷花啊。咦,我也最喜歡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