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百年

第15章

第16章

最近有點忙,活動很多的樣子。

先是八月十三那天,弘曆過生日。我本毫不知情,那日早起才做了瑜伽,雍正的近侍張起麟便捧了一盒湖筆來,說是王爺讓晚膳時拿上這個,去前麵一起吃飯。

我心底下覺得奇怪,我們一向是各吃各的,為什麽忽然要一起吃,而且還要帶上湖筆?難道吃飯前要先寫字,寫的不好不給吃?

才在納著悶,春妮就來提醒,原來是弘曆的生辰。估計那盒湖筆,就是雍正替我備的禮。

想著既然已經知道了,就沒有光拿筆借花獻佛的道理,可是琢磨來琢磨去,又想不出來要送弘曆些什麽東西。

匆匆忙忙間想起以前在心上人生日的時候,曾經為了給他驚喜,做過蛋糕。於是,便用手頭的材料,給弘曆做了一個簡樸的蜂蜜蛋糕。

收效甚妙。弘曆弘晝吃的很是高興,就連坐在那裏一直不正眼看我的弘時都吃下去整整一大塊。

看著雍正驚訝而讚許的表情,我感到非常得意。

就這樣,“全家人”的第一次“聚餐”,不知不覺間安然度過。

弘曆的生辰才剛過了兩日,接踵而至的便是中秋。

今日要入宮赴宴。然而,所謂的入宮赴宴絕不是僅僅簡單的去長輩家裏吃一頓團圓飯而已。

晨起,梳妝打扮。中秋是清宮大節,因而,今兒頭上是要戴鈿子的,那用珠寶滿滿綴起來的頭飾,沉沉的壓在發髻上,要倒騰半天才能弄好。梳了頭,還要換上吉服。吉服比日常的氅衣要華貴的多。胸前、背後、兩袖上都繡以大幅的精美花卉,袖頭、領圈、衽邊的花邊更要比常服寬了不是一星半點。

我從現有的吉服裏挑了一身橘色緞底圓衽繡芙蓉的換上。讓自己蒼白的臉在豔麗的色彩襯托下可以增加幾分生氣。

雍正也早早裝扮好了。我們便各自坐了馬車,往熱河行宮馳去。

行至皇親貴胄入宮的宮門處,便瞧見擠滿了馬車和扈從。隻因今日是大節,在熱河的貴胄們依例都要入宮請安、赴宴,而下車入宮之處又僅有此地,偏偏各人來的時候又差不多,故都擠在一起,好是熱鬧。

在凝雪的攙扶下,我踏著腳凳從馬車上下來。忽一回頭,恰看見八阿哥家的馬車就停在後手。八阿哥風度翩翩,一手撐著車板,一個輕跳,從車上一躍而下,站穩後,立馬轉身,伸手去攙欲要下車的愛蘭珠。

愛蘭珠身著暗紅色繡牡丹吉服,小心翼翼的踏著花盆底旗鞋,去踩侍女白哥放好的腳凳。腳還未及踏下,隻見八阿哥,一手伸去她腋下,另一手摟過她的腰肢,一把把她從車上橫抱了下來。

這樣的鏡頭,在300年後的上海,實在沒有什麽可以讓人大驚小怪的,滿大街都是摟摟抱抱的小情侶。不過,適才的場景,竟是看的我有些不好意思。

低了低頭,小步挪過去。走到他們近前才抬起頭來看他倆。愛蘭珠已經站定,捋順了自己的袍子,正在給八阿哥理著衣擺。

“愛蘭珠。”我笑笑的叫她。

誰知她跟八阿哥見了我,忙忙行禮,“四嫂好。”

“好,好。”我一時倒不知要如何回答了,傻傻應了兩聲,方回禮,“八貝勒好,弟妹好。”

雍正也下了車,走過來。他倆又急忙給他行禮。雍正隻略欠了欠身,作為回應。

八阿哥側了身,讓雍正先行,自己跟在其後。愛蘭珠則居然過來攙扶我。我怔怔的看她,半天回不過神來,突然,見她轉頭衝我偷偷擠了擠眼,我差點噗嗤笑出聲來。這才在她的“攙扶”下,進了宮門。

熱河行宮依山傍水而建,利用了原有的自然風光。園中宮殿、院落不似紫禁城那般嚴格的講究對稱和等級尊卑,反而更似一幅展開的巨大山水畫卷。

行宮內自有管事太監引著我們往煙波致爽殿去。依製度,眾宗親應於一早先往太後駕前行禮。正走著呢,後邊九阿哥帶著福晉追趕上來。

“四哥、八哥好。兩位嫂子好。”九阿哥平時見我,甚為無賴,沒大沒小的緊,大家都是混熟了的。今日卻也恭恭敬敬的。他的福晉董鄂氏亦跟著他行禮。

九阿哥行了禮,自趕上去與八阿哥走在一道。他的福晉默默無語,跟在我們身後。九福晉素來不受寵愛,九阿哥侍妾頗多。隻是他沒有獲準得到冊封的側福晉,所以,這樣的場合,就隻能帶了嫡福晉來。

諸位可千萬不要以為阿哥們的小老婆都是一樣的。其實,是很不一樣。想要被稱為側福晉,可是要由皇帝下旨,經禮部擬旨冊封,授以金冊、賜以朝服的。側福晉享有份位,一應皇家儀禮,皆具品級參加。而未得到冊封的侍妾、格格們,就完全“出不得廳堂”了。

所以,我最近常常感歎自己命好,投在尋短見的側福晉身上,而且這位側福晉背景了得。如果當初不小心做了誰的侍妾,我當真要哭倒長城了。

大殿裏,皇太後南向升寶座,先是諸王領著文武大臣向皇太後行禮。第二撥,方是貴妃佟佳氏領著嬪妃、公主、福晉、命婦們向皇太後行禮。

清廷一日是兩餐的,晚膳一般擺在未時,入夜後隻吃些點心。這個我也是適應了很久,才習慣過來。今兒是中秋,因而晚膳更晚些,擺在申時。

康熙帶著三位皇子行圍去了,不在行宮。何況,這是在熱河,隨行的嬪妃、格格本就不多。雍正的額娘,德妃娘娘,就未能得來。

行宮內張燈結彩,筵席搭在宮殿北麵湖邊的一塊平地上,太後不喜看戲,故而席上隻演百技,為此,特在席南搭了大戲台子。

太後仿若要一享天倫,打破了男女分席而坐的規例。下旨凡是夫婦,許坐於同席。有皇子、皇女、皇孫的,也準予與父母同席相聚。

天色雖未暗,太監宮女擺著筵席時便在湖邊架起了宮燈,燈上繪製各色圖案,有嫦娥奔月,有貂蟬拜月,有仕女撫琴,有孩童提燈。隻是這會還都尚未點亮。

佟佳貴妃侍奉皇太後往殿中稍事休息,待筵席齊備方來。

趁著還未開席,各家的福晉、格格們都聚在一處說話。一則,我也不怎麽認得他們;二來,這些人中本沒有我感興趣的曆史人物。故而我一人呆呆立著,看湖上的畫舫。

“哎,一個人呆呆的想什麽呢?”愛蘭珠偷偷從後麵拍了我一記。

我答道,“沒想什麽,隻是覺得無趣的緊。”說完,我也不回頭看她,仍舊出神望著遠處的畫舫。

“別發呆了,轉過來。”愛蘭珠伸手扳我的肩膀。

我移了兩步,讓自己得以麵對著她。適才隻顧自己發呆,卻沒有注意,她的侍女白哥,手捧著三兩個木盒一直靜靜站在我身後。

“過幾日就是你的生辰,這是老十四打京裏捎來的。給。”愛蘭珠先從白哥手裏抽出最下麵的大木盒。

原來,年映荷的生日就要到了呀。唉,餘星辰的生日大約也是在這樣的季節,隻是我記不得陰曆。所以,那個生日,就隻能算是丟了,永遠的丟了……

盒子再尋常不過,看著甚至於有點像我小時候用的大號鉛筆盒。算不上精巧,更說不上別致。神思還沒有收回,腦子仍舊發著呆。木木的隨手開了盒子,裏麵躺著一打厚厚的紙,盒子左側另隔開的地方,剛剛好擺進兩個玻璃瓶子,裏麵裝著黑黑髒髒的**。看不懂是什麽東西,遂動手翻了翻紙,下麵盒底裏有七、八根長長的,羽毛狀的物件。

順手抓出一根羽毛來,拿在手裏細看,這才突然明白了這是什麽。明白的同時,又是吃驚又是感動。隨即,我忍不住饒有意味的瞥了眼身後的凝雪。

愛蘭珠在一邊看著我臉上的巨大變化,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麽物件啊?奇奇怪怪的,看著也不精貴,巴巴的打那麽老遠送來。”

我握著羽毛筆,比著寫字的樣子,告訴她,“這是傳教士們用的羽毛筆,我前些日子跟凝雪提過,說若有了這個,平時日寫些東西,記個字條,方便的很。甚是想要。不想卻被十四阿哥知道了。”

“喲,我看看,”愛蘭珠抽過羽毛筆去細看,問,“這個東西怎麽使啊?”

我指著黑瓶子,說道:“沾著這個墨汁寫。”說著,又探手去摸盒裏的紙,這才發現,那不是宣紙,估摸著應該是傳教士們用的紙吧。

“這老十四還真是有心,哈?”愛蘭珠把羽毛筆還我。轉身欲去取另一個盒子,忽又好像想起了什麽。從袖子裏麵掏出一封信來,遞給我,“這個,老十四的信。給你的,你現看吧!看了依舊還我,改日來家再取去。今日恐你戴在身上不方便。”

我把手上的木盒交給一邊的凝雪,迅速接過信,隻覺得心上砰砰直跳,手都有點發抖,打開來看。

隻一句話:

三十三天覷了,離恨天最高;四百四病害了,相思病怎熬?

不過是出自元雜曲的一句唱詞罷了。這會看了,卻覺得一股熱氣打心底升起,經過喉嚨直往上冒,衝的眼裏濕潤潤的。遂更快塞回信紙,遞還給愛蘭珠。

百感交集,已經弄不清自己是在為十四阿哥的愛歎息,還是在為他的付出而感動。

愛蘭珠見我眼眶發紅,淚水直在眶子裏打轉,忙轉身去取另一個盒子,自己打開來給我看。盒裏是一對蓮花式樣的金簪,約摸每支三寸長,簪支純金打造,簪頭上是一朵盛開的琺琅蓮花。

我抬手抽出一支來看,金簪甚為精巧,且蓮花中間鏤空,使得簪子不顯沉重。

“這個是貝勒爺與我送與你的,知道你不喜繁重的頭飾,故做的是鏤空的,並不值得什麽錢,望妹妹不要嫌棄。”愛蘭珠說道。

“多謝了!”我困難的衝她擠出一絲笑。

“另一個盒子是老九送你的。說是什麽好玩的西洋物件,我也不懂。你且拿回去自己琢磨吧!”愛蘭珠說著看看白哥,示意她將幾隻盒子都交與凝雪。

凝雪原地一福,方接了。

“皇——太——後——駕——到——”太監拉長聲音響亮地喊著,湖邊立著的人紛紛下跪,匍匐在地上,迎接太後。該開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