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百年

第25章

第26章

春妮、凝雪送罷惠心轉回來伺候我換衣睡覺。春妮端著銅盆打來熱水,半跪在我身前,讓我敷臉。

凝雪邊收拾梳妝台上零落的首飾,邊問道,“福晉好是大方,那麽匣子金錁子,就那麽隨手給送出去了。那可是給王爺的壽禮。回頭您可要如何交代?拿什麽送王爺呀?”

我答道,“他也不缺錢,回頭拿給我的那匣子文房四寶送他就得了。原給他的那匣,我留下自己使。一會兒你得空,把匣子換了。紫檀匣子給他。”

凝雪口裏應著,人卻不往下麵去,轉身給我鋪床安被,又拿過湯婆子裹了棉罩子塞到被窩裏。

我問,“怎麽不去?”

她轉頭嗔怪的癟癟嘴,道,“去了去了。您哪,隻想著外人的事。自己夜夜睡不暖。也不央告王爺,給樓裏添個火炕。”

丫頭果然是不懂,這花園子裏的純木質小樓,怎麽起炕啊?要拿我做燒烤嗎?我鄙視的看看她,嘲笑道,“這樓裏,原就是不得起炕的。你想陪你主子我做烤全羊嗎?!多攏幾個炭盆,你們小心看著也就是了。”

她倆噗的都笑起來,凝雪塞好了湯婆子,抖抖衣裳,往樓下去。

“哎,”我叫住她,吩咐,“樓下的小丫頭子們,都叫她們散了睡去吧。我也睡了。”

春妮笑答,“知道您是善人,剛才下去送十三福晉,便讓她們都散了。”

我點點頭。脫了外袍,交與春妮掛好,上床扯過被子躺倒。

一夜北風緊。

起先還是睡不暖,下半夜卻好了。被窩裏麵暖融融的,直叫人不想睜眼。想是凝雪又叫人燒了熱水加了個湯婆子擱在我枕邊,我側身睡著,左手正好按於暖袋之上。好舒服。

窗外蒙蒙亮時,聽得樓下有人打水持盆的上來。心下覺得奇怪,我平日並不早起,日日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凝雪春妮並不會自作主張準備漱洗。眼睛卻隻是懶著不睜開,反而條件反射的往暖處又挪了挪身體。

腿和小腹也碰到了熱呼呼的東西,咦,這個暖袋好大啊。凝雪到底是使了什麽法門。好奇中睜了眼。

迷迷瞪瞪的,突然發現右手邊外側床沿子上躺著一個人,腦子在驚嚇中刹那清醒。定睛一看,認出是四阿哥。原來,我適才側身睡著,左手竟是撫在他的左肩之上,又哪裏是什麽暖袋。

驚懼之下,整個人往床裏麵一縮。身後一陣冰冷。可他依然在沉睡之中,呼吸勻稱的呼哧呼哧一下又一下的喘著。我忍不住仔細去打量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五官,輕蹙的眉頭,薄薄的嘴唇。鼻子裏嗅到他身上殘留的酒氣,還有似有似無的墨香味。他整個人直挺挺仰臥在床沿上,再出去半分,就到床下去了。我一直是一人睡的,當然就沒有給外邊的人預留地方的意識,誰一人躺床不是躺中間的呢。他竟沒有推我向裏,就睡在那麽點點地方,身上的被子勉強可以蓋住身體,裹的卻不嚴實。

門外的下人不聽叫,都不敢進來,斂聲靜氣的侯著。他在外側睡著,他不起,我也出不去,想要起身,就得從他身上跨過去。因此我立馬放棄了下床的念頭。

複又側躺下,撐著手肘,半支著身體,靜靜睡在裏側。看他身上被子少,有些怕他凍著,便扯了扯裏麵多餘的被子,幫他裹緊。一裹之下,反而驚醒了他。

屋裏就兩個人,還都在**,沉默,沉默,抵不住的尷尬。他斜睨了我一眼,嘩一下翻身坐起,我才看清,他身上隻穿著件大地色縐紗中衣。他側身去擺踏腳上的鞋子,我也想快點結束這終極的曖昧,弓著身體,打橫探過他的身體,去幫他找鞋。情急之下,微一使力,囫圇的,竟把他從**推了下去。

“窟窿嗵……”悶沉沉的一聲,緩過來再看,他已經一屁股坐在了腳踏上。

我咬著下唇,臉漲紅到耳根。心裏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不知道這個年代,側福晉把王爺從**扔下去,算是什麽罪過。他該不會追加我罰抄“不許推床”吧。

外間傳來張起麟悶悶的聲音,“主子們起了沒?”

我抱著毀屍滅跡的心態,一個激靈從**起身,跳下床來,拽著四阿哥的胳膊扯起他,給他套了鞋,霹靂扒拉一陣拍幹淨他身上的中衣。幹脆利落的向外道,“起了,進來吧!”

四阿哥一霎時被我的動作怔到,偏偏強忍住笑看著外間端著洗漱用具進來的奴才們。我在人堆裏找著春妮和凝雪,終於見到最後進來的她倆。

凝雪小步上前來,欲要拿牙布沾了清鹽,遞給四阿哥漱口。四阿哥卻著意端詳了她一番。我冷哼了一聲,心裏罵道,“老色鬼!”我的兩個丫頭長得的確甚為出挑,哪個屋的婢女都比不上,就是錢氏和耿氏恐也要被凝雪比了下去。

我正要賞他一個鄙視的笑眼,眼前一晃,腰身一緊,已被他高高抱起,腦袋一時空空如也,卻聽到他的笑聲,說道,“光腳丫子站在地上。多冷!”說著,看向一邊的凝雪,道,“你給福晉擦擦腳。”

凝雪臉色發白,一俯身,忙到一邊的銅盆裏攪了手巾,依他所示,給我抹了抹腳底。遂又找過緞麵繡鞋來,放在地下。

四阿哥卻不放我下來穿鞋。反而抱著我,走回床邊,塞回被子裏。說道,“你睡你的吧!不用你伺候。”說著伸手探進婢女展開的袍子裏,由著她們伺候穿衣,過了半刻,方才側頭看了眼凝雪,問,“你叫什麽?”

凝雪行禮回道,“福晉給奴才賜名凝雪。”

四阿哥若有所思,說道,“冬日樹葉上凝聚的雪花。好名字。”

雪可凝在多處。為什麽他偏偏猜中了我起名的深意,是寓意冬日樹上之凝霜。好縝密的心思,好厲害的角色。

我才在出神,忽見一邊春妮瞪著眼唬著嘴,似是在罵我,“還不快起來?!”這個丫頭表情嚇人的很,我趕緊撩被起來。春妮則乖巧的過來給我套鞋穿衣。

四阿哥走近,問,“怎麽不睡了?”這個家夥真是不知道怎麽回事,故意演曖昧給奴才們看幹嘛。搞得我雞皮疙瘩掉一地。

我低頭,隨意答了句,“已經醒了,走了乏。”

“一人睡不暖嗎?”他居然伸手攬了我的腰,下巴抵著我的頭頂問。說著輕輕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取過春妮托著的袍子,給我罩上,說,“小心著涼,快些穿上。”

我不是小女生,不是沒有被別人親過,不過此刻卻傻愣愣半餉不知道要說什麽,隻是覺得臉頰上被他親過的地方濕濕的、熱熱的。最後想到,幸好還沒洗臉。

張起麟跪在門口,稟道,“稟王爺,十三爺帶著福晉,在樓下候著,給王爺並側福晉道謝。”

“道謝?”四阿哥終於放開了我,詫異的看著張起麟。又回頭看看我,一臉的不解。

我穿好外衣,過去服侍他洗漱,淡然道,“昨兒,我送了十三爺的福晉一匣子金錁子。”

“金錁子?你哪來的?”

我轉身裝作去攪手巾,乘機偷笑,說,“我三哥送王爺的。讓我做了順水人情。”

他接了手巾,笑罵道,“你倒會做好人,拿我的金子做人情。”

我回道,“您又不在乎那麽幾個小錢。十三爺家怪拮據的。您大男人給錢不好,我隨手送給他的福晉,既全了他的臉麵……”

我的話還沒有送完,他便接上來,“既全了十三弟的臉麵,又報了我讓你罰練字的仇怨。”

“嗯?”汗,我心裏苦到,他怎麽什麽都知道。不管我心裏打什麽小主意,也不論那主意是好是壞,亦或是不好不壞,彷佛全都逃不出他的法眼。

十三阿哥帶著福晉來謝了禮,又四人坐著用罷早膳,聊了會子天,方才回去。客人走後,四阿哥也走了。我的小樓又恢複了寧靜。

春妮端過藥來,伺候我吃。我一口喝盡,又取過凝雪倒來的茶水,漱了口,問道,“王爺昨日怎麽歇這了?”

春妮道,“奴才們也不知道,王爺與十三爺喝酒到過了子時,便被張諳達送來了。張諳達隻說,是嫡福晉吩咐的,讓送這來。”

我理解,烏拉那拉氏是好心。遂又問,“怎麽不叫醒我?”

凝雪隻是在一邊不回話,春妮又回道,“王爺說,不用叫了,讓我們伺候脫了衣裳,就自己睡下了。”

我接過凝雪捧過的手爐,“哦”了一聲,便再無話。

春妮終是憋不住話,勸道,“福晉也是,日後好好與王爺相處才是,白白的關在這小樓裏,卻是打算怎的?”

我釋然一笑,這個丫頭怎麽會明白我的心思,不過她終是為了我好的。便道,“坐待紅顏老。”

春妮臉色煞是難看,頓時屋裏三人都不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