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百年

第42章

第43章

不幾日,西藏兵敗的消息果然報到朝中,朝野驚駭。康熙著議政大臣會議西藏戰策,朝廷內立即出現了主戰與主緩兩種聲音。而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堅定的站在了主戰派一邊。

康熙一生三次親征準噶爾部,他怎會因此敗便動搖鋼鐵一般的意誌,他作戰的決心十分堅定,不為臣下的浮言妄議所迷惑,議政大臣會議第二日,他便確定了繼續西征的戰策。

此次西征的主要目的便是消滅策妄阿喇布坦及其分裂勢力,因前次色楞及額倫特全軍覆沒,因此,撫遠大將軍的任命不僅關係到扭轉戰局,更涉及清廷日後的安危,一旦準部控製西藏,就有可能借黃教勢力煽動蒙古各部脫離清廷的統治。所以,康熙對於本次撫遠大將軍的選擇,特別認真對待,從伊始,就表明,將選擇皇子擔任,代替他親征。一時,朝中竟有了“誰為大將軍,即可為儲君”的說法,這其實也是想當然,因康熙必定會選擇他最信任、認為最有能力的皇子出任該職。而代皇父親征,無疑可以在朝中豎立儲君的權威。一時間,各股勢力伺機而動。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二阿哥、十四阿哥都被推舉擔任大將軍職。而康熙顯然對十四阿哥有著特殊的青睞,最後,大任落於十四阿哥肩上。

十月十二日,上諭,授皇十四子固山貝子胤禎為撫遠大將軍。

十月十六日,康熙下旨,西征兵馬分三路入藏,往西安為第一路,由護軍統領吳世巴、噶爾弼帶領,十一月十五日啟程,駐紮莊浪。往寧夏為第二路,由副都統宗室赫石亨寶色帶領,於十一月二十九日啟程,駐紮甘州。往宣府、大同神木榆林、沿邊為第三路,由撫遠大將軍胤禎帶領,前往青海西寧。前兩路兵馬皆受撫遠大將軍胤禎節製指揮。

十月二十六日,又上諭,十四阿哥既授為大將軍領兵前去。其纛用正黃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樣。此諭雖未明旨,但實際已將十四阿哥從貝子超授王爵。

此時,十四阿哥成了人們心目中最有可能的儲位繼承者,一時風頭盡然無二。而,八阿哥、九阿哥也開始全力支持十四阿哥。

而,我的哥哥,年羹堯,也於十月二十日被擢升至四川總督,十月二十三日,康熙又下旨,四川巡撫事務仍由年羹堯署理。至此,四川的軍政與民事盡歸他統領了。這也許就是他提前三個月將西北戰勢通氣給八爺黨的回報吧。

自那日毀了琵琶,四阿哥就再沒有到桃花塢來過,他往常每兩三日總是會來看我一次的。春妮連日來一直埋怨我,不該將嫂子的信急急送往八貝勒手裏,而應該交給四阿哥,至少也應該讓四阿哥先過目一下。

可我卻堅持自己沒有錯,因為我不想介入他們之間的爭奪。我隻是盡到了一個送信人的義務,嫂子的信上是寫明急送八阿哥閱覽的,因此,我就隻能將信送去給八阿哥。如果一切反過來,嫂子信上寫的是急送四阿哥閱覽,我就一定會義無反顧的將信轉交給四阿哥。

對於四阿哥的憤怒,我完全可以諒解。但是,一開始,我對於他毀了我的琵琶的無禮行徑有些怒不可遏,因為那是我打發時間的一個重要工具,也是我時時提醒自己,我仍是餘星辰的唯一物件。

但隨著時間慢慢過去,我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因為沒了琵琶,我每天就隻能花大量的時間練字和看書。我甚至開始惦念起四阿哥來,他從爭奪大將軍的戰鬥中敗下陣來,應該會異常失落吧,往常他總是會來與我分擔那失落的。隨著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他還是一直沒有來,我也越來越惦記他,讓我最難受的,是我沒有了可以說話的人。

我可以與他談天說地,從炎黃二帝說到秦皇漢武,我們可以暢聊唐朝二宗,可以唏噓明皇與貴妃的愛情故事。一起吟誦“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我們也曾把酒論英雄,品評三國曹魏、蜀漢與孫吳。除了他不喜歡聽我彈琵琶外,我們幾乎沒有任何分歧。他會耐心寫下字帖來要我臨摹,甚至會給我講佛經中的偈語和頌詞,還有那些不為人知的高僧傳奇。

這些,換做別人,誰也給不了。愛蘭珠雖然頗有胸徑,但文墨不行。滿族婦女的漢文化能力都是十分有限的,其中絕大部分練漢字都不認得幾個。而惠心呢,她雖對我說的這些很有興趣,但她僅僅能做一個好的聽眾,自己卻無半點回應。至於凝雪和春妮,更都隻是會陪笑而已。還有,十四阿哥,我與他本也難以相見,他近日更是忙於出征事宜,偶有書信,也不過是幾句詩詞而已。

北京又開始步入一年中最冷的季節,淩厲的寒風帶走地麵上的一切熱量,隨之也帶走了我閑步圓明園的樂趣。

今日,又是十月三十,四阿哥的生日。與去年不同,這個生日過的甚為隆重。所有的皇子、宗親及其女眷都被邀請到園中赴宴。前殿後,搭起了高高的戲台,正殿裏,平台上,側殿內,都擺滿了筵席。

我難得到前麵去,但今天這樣的麵子功夫卻不得不做。嬤嬤從箱籠裏找出一套牙紅大襟右衽繡牡丹絛邊的滾毛袍子要我換上,凝雪則給我攏了莊重了兩把頭,插上了荷花對簪,掛上碧璽絡子。

“福晉,您戴哪串?”春妮捧著首飾盒子,指著裏麵一紅一碧兩串手珠。

我拿出皇祖母送的那算攏在腕上,捋了捋袍子站起來,春妮取過牙紅絲絡的旗鞋擱在我腳下,我伸腳換了鞋,由凝雪和嬤嬤伺候著往席上去。

筵席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戲台上唱著昆曲,一邊懂行的人都在誇讚,說這出《牡丹亭》是由四阿哥改編的,改得甚妙甚好。

我坐在側殿的主桌次位上,對著開著的殿門,風吹的有些冷,但卻顧不上。因席上不時有女眷過來給我行禮,恭賀我哥哥近日擢升總督,統領軍民事務。一門三位二品以上官員,年家也可稱顯貴了。我不卑不亢接受著眾人的恭賀,應付筵席上的各類禮節。好不容易靜下來,才得空往主席看去,上手正中坐著四阿哥,旁邊各位皇阿哥雲集,十四阿哥正好與我對麵而坐。

我望了望四阿哥,他穿著藏青遊龍祥雲滾貂鼠長馬褂,麵色有了酒氣,與周圍的兄弟談笑甚歡,這一望,才想起,我們竟有快一月不曾相見了。習慣的力量真是強大,不過一年半的功夫,他竟真的成了我的親人,不見時會惦記的兄長了。

十四阿哥深情的目光似乎從來不曾從我的身上移開,我對上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睛,抱以淺淺的一笑。他也喝了不少酒,臉上有些微醺的感覺,眼睛微眯著,一手仍擎著杯,放在嘴邊,不停嘖一口又嘖一口。

正在恍惚間,隻見原伺候過我的丫頭寶兒捧著一個托盤進到側殿來,上麵放著幾個卷軸。她躬身一福,說道,“各位福晉,王爺說了,這些卷軸是南邊的文友們送的,畫的都是花鳥魚蟲,賞給府中各位福晉格格,請各位自撿喜愛的拿。”

烏拉那拉氏頗為大度的示意我與李氏先挑,幾個小丫頭上來,將畫軸全部展開,頓時八幅絕美的花鳥畫浮現於眾人眼前。我隻是看著不語,李氏卻立馬指著一幅彩蝶牡丹,說,“妾身就要這幅吧。”

愛蘭珠、惠心早擠到我身旁也來看畫,愛蘭珠看李氏已挑完了,命丫頭卷畫拿走,在身後一個勁拿手指捅我,要我趕緊去挑。我本無心與四阿哥府中姬妾爭寵,故而就當愛蘭珠的手指不存在,隻是站著不動。錢氏、耿氏、宋氏都是沒有份位的侍妾,見我不挑,也不好上來選畫。我衝她們抬了抬手,示意她們先挑。她們才先俯了俯身,方上前看畫。錢氏挑了一幅雉雞圖,耿氏則挑了一幅踏雪寒梅,宋氏喜歡一幅白蓮。宋氏挑完了才發現白蓮犯了我的名諱,欲要放回去重新選,我衝她笑笑,表示我不介意,她才踹踹的收了。

除了嫡福晉烏拉那拉氏和我,其他姬妾都已經挑好了畫卷。烏拉那拉氏執意要我先選,我才上前選了一幅。隻見那畫單中間有一朵盛開的牙紅色花朵,下麵隱隱撐著枝幹,除此之外,便隻有左上角有幾行題字,別的再無其他。因畫麵太過單調幹淨,因而先挑的那四位都沒有選這幅。這把卷圖中,畫的最好的是一幅春曉圖,大家心裏都明白,這幅是必要留給烏拉那拉氏的。而最清冷的,便是我選的這幅,其他人挑的時候都覺得它最次,沒有選。

愛蘭珠也有些不滿,問我,“哎,這是什麽花啊?怎麽沒見過。”

我微笑答道,“曇花。”

惠心詫異問道,“曇花?原來這就是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