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再見憶是淚
最是離別時的那一抹殘陽，讓我不住想，你流淚的憂傷——作者：章前詩
“笑兒哥，怎麽辦，纏仙草好像也不管用啊。”石敢當滿頭大汗道。用手抹了一把臉，反而又沾染上一些血跡，更顯狼狽。
“別怕，我有辦法。”拍了拍石敢當的肩膀，林笑麵帶自信地安慰道。隨後，林笑抓著身旁的楊萬裏，拉到一旁，輕聲問道：“隊輔，我知道你身上有一種丹藥，可以瞬間激發潛力的，對不對？”
“是啊，不過你問這個幹嗎？我隻剩下一顆了，就算給你吃，你也打不過這麽多的魔獸啊。”楊萬裏皺眉道。
“你別管，拿來給我就是了。”林笑沒有過多解釋，反而催促道。
“好吧。”楊萬裏沒有多想，將最後一顆空空丸遞了過去。眼前的情形已經到了絕境，無論誰有什麽辦法，都值得努力去嚐試一下。
“魔力鼠已經掙破了蛛網藤，纏仙草也快損耗殆盡。”林笑異常冷靜地注視著眼前的局勢，手心攥的更緊。
“傲行。”林笑突然出聲喚道。
“怎麽了，笑兒哥？”李傲行聞言連忙應聲道。
“還記得那年夏天，在村東頭那棵大榕樹下，我們曾討論過一個等人的問題嗎？”林笑突然不著邊際地問道。
“當然記得，當時我說我喜歡別人等我，因為我不喜歡等人。而你就說，你喜歡等人，因為等待的人不來，你可以一直等下去，不會失望，對吧？”李傲行侃侃而談道。
“是啊，現在想起來，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林笑感慨了一聲，突然又對著楊萬裏說道：“他們幾個就交給你了，千萬別令我失望。”
“什麽意思？”楊萬裏摸不著頭腦道。林笑卻沒有理他，將空空丸一口吞下後，右手一掌拍在了自己腦門上，頓時一股奇怪的味道彌漫開來。
“笑兒哥，這是引獸用的“迷情水”啊，你這是要做什麽？”李傲行一聞到這種味道，顧不得自己受傷的手掌，一把抓住林笑的黑棘槍，大驚失色道。
沒有回答李傲行的問題，林笑把握住身體內再度湧出的力量，一把握緊了黑棘槍，在眾人錯愕的表情中，撲向了遠處的青紋玄龜。
“哈哈……我先暫時把它們引開，如果你們不好好把握機會跑路的話，可別怪我回來後找你們算賬！”
看著迅速在獸群中引起騷亂的林笑，李傲行突然感到耳邊傳來的朗朗笑聲，似乎距離自己非常遙遠，想起身去跟著林笑，卻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林笑！你別給我逞英雄，我們之間還有舊賬沒算清楚呢，你別想賴賬啊，你別想……”方玉竹喊著喊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不行，他一個人應付不來的，我要去幫他的忙。”石敢當掙紮著要起來，身上的傷口卻又汩汩地流血不止。
“你不能去，隊長是想我們生，不是要讓我們死。”程依依一把抓住石敢當的手，說什麽也不放他走。
“依依說的沒錯，我們要好好地活下去。敢當，你也不想林笑回來的時候，再找你麻煩吧。”楊萬裏眼睛通紅地說著，望著與獸群一同消失在遠方叢林的林笑，心中一片冰涼。
“對不起了，大家，不是我不怕死，而是因為我膽小，沒有失去好朋友的勇氣。就像等人一樣，我願意一直等下去，情願就這麽一直不絕望……”
一路疾馳，林笑忍得住身上的傷痛，卻沒能忍住漂落的淚珠。自己一直都是以堅強的麵目示人，何曾這麽脆弱過，所以剛才分手的時候，他不願眾人看到他的臉——
雖然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執行這個計劃的，但林笑卻仍舊沒有放棄求生的本能。進入了叢林，他更是如魚得水，一路上強行突破了幾波追擊而來的獸群，一直向著叢林深處逃竄。
半個時辰後，林笑出現在了一棵足有四五人才能合圍住的粗大香樟樹旁。此處已經是進入了快活林的腹地，若是沒有判斷錯方向的話，應該很快就能到達幽穀了。林笑身上的迷情水味道，已經漸漸轉淡，但為了躲避追兵，還是躲在這種味兒重的植物附近比較安全。
不知道為什麽，楊萬裏口中的空空丸本來隻能發揮最多一刻鍾的功效，但自己卻已經狂奔了大半個時辰，竟然還未見底，實在是奇怪。不過，林笑雖然心中納悶，卻也不會嫌自己的運氣太好。
“還是早點趕到幽穀才保險，現在對於自己來說，那裏才是唯一的活路。”林笑主意一定，便要轉身離去。
突然，幾道灰色的影子從香樟樹的密葉中猛然竄出，向著林笑飛射而來。
“魔力鼠？”林笑暗道一聲不好，手中的黑棘槍一邊左支右擋，盡量不讓它們近身纏住自己，一邊且戰且退。
魔力鼠在魔獸之中，算是比較弱小的，隻不過因為遁速奇快，又會土中穿梭之術，方能於叢林中占據一席之地。此番逃命，林笑好幾次都差點被魔力鼠堵在半路，若不是空空丸提升的潛力異常巨大，林笑怕是早折在了路上。
饒是如此，林笑身上的傷痕又難免地多了幾道。此番再次麵對魔力鼠的截擊，林笑絲毫不敢留力，速戰速決，趕快脫離戰場才是首要目標。
抽飛了最後一隻魔力鼠，林笑終於擺脫了糾纏，轉身便要離開。不料，地上的草叢中竟還藏著追兵。“嗖，嗖，嗖”的幾聲，幾條金絲蟒像離弦的利箭，筆直地射向近在咫尺的林笑。
麵對突然出現的金絲蟒，林笑顯然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猝不及防下，身體已經被掀翻在地。
作為叢林中較為常見的蛇類魔獸，金絲蟒要比一般的蟒蛇粗大許多，褐色的皮膚表麵布滿了一條條黃色的金紋。當它身上的金紋發出亮光時，氣力可比平時暴增數倍之多。所以，方才林笑餘光掃到一片黃光時，已知不妙。
“絕對不能讓金絲蟒纏到自己身上來，否則就算再多吃幾顆空空丸也無濟於事。”人還在地上，林笑便已知情況危急，手挽槍花，趕在金絲蟒殺到前，魚躍而起。
隨後，黑棘槍的槍身更是一陣詭異地顫動，瞬間便化為一把軟槍，將金絲蟒刁鑽的攻擊角度一一封死。
幾番強突都無功而返後，金絲蟒們不由急地嘶嘶直叫。它們怎麽也想不明白，這把黑槍明明已經擦身而過了，槍尖卻還能回轉追擊而來，抽到自己身上時又神奇地變硬，抽擊成了猛砸，滋味夠不好受的。
林笑此時也是有苦自知。金絲蟒深諳“纏”字要訣，自己想要甩掉它們絕不簡單。而不遠處的魔力鼠眼看著又要卷土重來，與金絲蟒形成合圍之勢，這對於自己來說分明就是雪上加霜啊。
“不行，一定要想個辦法出來。”林笑知道現在需要先冷靜下來，追兵主力還沒到，自己還有時間。
趁著魔力鼠還沒趕來，林笑不進反退，將堵住去路的幾條金絲蟒晾在一旁，反而轉身向那棵巨大的香樟樹躍去。
當初，為了引開獸群，林笑將迷情水灑在了自己身上。現在，這迷情水的氣味就是一道招魂符，不斷地吸引著**的野獸向自己匯聚而來。如果不想辦法暫時遮蔽這股古怪味道，林笑怕是很難能夠到達幽穀的。
香樟樹的濃重氣味，主要是來自其樹幹分泌出來的汁液，而這汁液現在就是林笑的救命稻草。伸手從樹幹上抓了一大把樹汁塗抹在臉上，林笑將身上的碧荷裝也扯了個稀巴爛，全身上下就剩了一條短褲遮遮羞。
金絲蟒和魔力鼠顯然沒林笑這麽狡猾，它們的嗅覺一時半會兒還沒能從濃鬱的香樟味兒中，聞出迷情水的所在。林笑就這樣，靠著自己對叢林的熟悉和空空丸的支持，在香樟味兒的掩護下，隻不過玩了一小會兒的捉迷藏，就將它們甩了個幹淨。
“很快就能到幽穀了。”從一堆灌木叢中探出半個腦袋，林笑看著眼前的濃霧，喃喃自語道。
每次蜃霧發作的時候，幽穀四周都是霧氣最濃的地方。而且，叢林中的野獸不管實力強弱如何，似乎對於幽穀都有種天生的畏懼，最多隻敢在穀口一帶徘徊。
林笑就是看中了這點，才會一路目標明確地朝這兒來。當然，連最凶狠的魔獸都不敢進入的地方，肯定不是什麽善地。隻是眼下逃命要緊，至於進了幽穀後，還能不能再出去，就是以後考慮的問題了。
左右看了看，林笑沒發現什麽危險，便翻身而出，繼續向前方行去。
突然，一道青光從對麵的密林中猛然射出，氣勢之盛，令林笑的雙眼幾乎眯成了一條線。
麵對突降的巨大壓力，林笑沒有退縮，手中的黑棘槍挺槍便刺。
“哐”的一聲，即使在空空丸的催動下，林笑這一槍的力道平添了一倍有餘，仍是破不開青光，反而連槍帶人被撞飛老遠。
“青紋玄龜！？”撞飛的林笑顧不得被牽動的傷勢，心中大駭道。自己絞盡腦汁，竭盡全力之下，還是被這個老東西給攆上了。林笑不由感慨，好運氣看來是用光了。
顧不得怨天尤人，麵對再度飛旋而至的青紋玄龜，林笑不敢硬抗，借助叢林的複雜環境，采取遊鬥的策略，且戰且退。
青紋玄龜似乎看破了林笑的心思，一對綠豆小眼中迸發出有如實質的光芒，身上的青光罩瞬間便增厚至青瑩瑩的一片亮色。與此同時，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比之剛才，又提升了一個層次。
這下，林笑應付地就更吃力了。剛剛藏身在一棵巨樹背後，青芒便飛撞而來，“轟”的一聲，粗大的樹幹像是田間野草般應聲而倒。
林笑狼狽地從煙塵彌漫中爬出，還未在一片密林中掩好身形，呼嘯而至的青芒便再次追擊而來，殺的林笑直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娘的，拚了！”眼看著這次要躲不過去了，林笑心中發狠，黑棘槍槍尖一挑，擦著青紋玄龜龜背的邊緣處，順勢將之彈開。
林笑不缺戰鬥智慧，相反，他在這方麵的悟性極高。老頭子曾經給他講解過，當你麵對一個無論是速度、力量還是爆發力，各方麵都在你之上的對手時，正麵硬拚是最笨的選擇。如果你沒辦法逃掉，那唯一的辦法就是用腦子去打。
青紋玄龜的確很厲害，如果是正麵抗衡的話，就算兩個林笑也不是對手。但世上不存在無敵的對手，隻有你還未發現的漏洞。青紋玄龜的短板，就在於攻擊手法的單一。
本來也是，作為以防守能力強而著稱的青紋玄龜，攻擊並不是他的拿手好戲。除了來回衝撞這一下外，它幾乎就沒什麽克敵製勝的法寶了。
林笑則不一樣，不僅深諳各種埋伏、刺殺、強襲之道，還熟悉許多陷阱的製作方法，身上法寶眾多。當然，眼下這種情況，林笑是一窮二白，並不占什麽優勢。身上唯一的一條短褲還隻能僅僅遮住大半個屁股。
除此之外，林笑能憑借的就隻有手中的黑棘槍，和他的戰鬥素養了。幸運的是，他在這方麵同樣是出類拔萃。
麵對青紋玄龜的野蠻衝撞，林笑不斷利用黑棘槍的長度，爭取空間上的優勢，彌補力量上的不足。或點，或敲，或撥，或崩，或是借力使力，或是順勢而上。總之，將自身的每一分力氣都分配到必要的動作中去，不會為了花巧好看而多做任何無謂的舉動。
就是在如此簡潔而又有效的戰鬥中，林笑仍舊是感受到青紋玄龜帶給他的壓力愈來愈大。不單是兩者間的差距所致，更重要的是空空丸所催發的潛力，似乎有了漸漸衰竭的跡象。
這種感覺，令林笑如坐針氈，但他的動作卻一直保持著精確、穩定的狀態。青紋玄龜並沒有發現，它與林笑一邊打一邊走，到現在，已經距離初遇的地點有了很長的距離。
又是一槍點去，青紋玄龜的撞擊被黑棘槍輕輕一卸，勁力已經散掉了大半。但剩下的餘勢卻仍衝的林笑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青紋玄龜又怎會放過這樣的機會，青芒一閃，狠狠地撞擊過來。林笑來不及反應，倉促間隻得將雙臂擋在胸前。
“嘭”的一聲，林笑口吐鮮血，倒飛而去，接連撞倒了兩棵紫杉樹才穩住身形，倒臥在一片青藤之中。
“左手已經徹底不行了，肋骨也像是斷了兩三根的樣子，希望沒有插到髒器裏去。”林笑腦海中閃過自己此時的身體情況，神智尚算清醒的他，知道此刻自己真的是命懸一線了。
右腳一下子勾住近處的青藤，林笑憑著豐富的戰鬥經驗和天生的直覺，一個後翻身，躲過了青紋玄龜自認為是十拿九穩的最後一擊。這還不算完，在避過撞擊的瞬間，林笑的黑棘槍還順勢抽在了青紋玄龜的背後，將之加速送進了身後的一片青藤中，裹了個密密麻麻。
強行忍住換氣時，內腑的陣陣刺痛，林笑催發出最後的念力，掙脫掉青藤的束縛，快速離去。
“噗”
好不容易奔逃了百來丈，林笑終於沒能忍住喉間湧上來的一口熱血。扶著身旁的一棵梧桐樹，林笑視線有些模糊。空空丸的藥力已經消耗殆盡了，全身上下傳來的痛楚，令林笑的神經有些麻木。
抬眼四望，厚實的霧氣布滿了前後左右，各個空間。雖然還沒達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但前方的路，林笑是真的看不清了。
“索性就到這兒吧。”林笑歎了一口氣，緩緩地靠著梧桐樹坐了下來。
今夜如此漫長，以至於林笑覺得好像過了一輩子似的。摸了摸肩膀上的黑棘槍，他有點想念起老頭子來。
還記得那年，老頭子領著林笑去演武場時，路過一排兵器架。老頭子見林笑看得入神，便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問道：“看上什麽了？”
“都挺好看，不過那個看起來最厲害。”林笑指著擺在兵器架上最上麵的一把長槍說道。
“嘿，小子，這把叫霸王槍！你也算識貨，要知道槍乃百兵之王，威力巨大，殺傷力強，也最是難練。”村長摸了把光頭，繼續向林笑解釋道：“槍法以攔、拿、紮為主，兼有崩、點、穿、劈、圈、挑、撥等，都是槍術的常用方法。”
“這麽多竅門？不過我喜歡！”林笑卻是越看越中意。
“訣竅雖多，但你隻要練好一招紮槍就夠了。”村長笑著鼓勵道。
“什麽叫紮槍？”小林笑當然不懂這些。
“這個就叫紮槍。”村長將霸王槍取了下來，隨意往前一刺道。
“看上去很簡單啊。”林笑有些不解道。
“簡單個屁，紮槍要平正迅速，直出直入，力達槍尖，做到槍紮一線。出槍似潛龍出水，收槍如猛虎入洞。紮槍又有上平、中平、下平之分，以中平為要法，故有“中平槍，槍中王，當中一點最難擋”的說法。”村長搖頭晃到地侃侃而談道。
“哈哈，總之，隻要打好基礎，練好紮槍，你就能橫著走了。”村長大笑著將霸王槍甩回兵器架，隨即，便拉著聽得有些頭暈的林笑轉身離去……
“紮槍，嗬嗬，看來我的紮槍還沒練到家啊，否則也不會這麽狼狽吧。”林笑苦笑著搖搖頭，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林笑靠著梧桐樹，回憶著往事時，距離林笑身後不遠的霧氣中，突然出現了兩點隱約的綠芒。
循著林笑身上還未散盡的迷情水味兒，青紋玄龜還是追到了這兒來。也許是因為大霧太濃，青紋玄龜的動作顯得小心翼翼，不複方才的莽撞。
“你終於來了。”林笑低聲說道，緩緩地睜開雙眼。隨後，拄著黑棘槍，艱難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不要怪我自不量力，非要紮這最後一槍。實在是因為我想讓老頭子知道，我的紮槍，練得還不錯。”林笑自言自語著，也不管青紋玄龜聽不聽得懂。
右手穩穩地抓住槍身，左手輕輕扶住槍底，林笑似是隨意地邁出了左腳，踏出了一小步。
就是這一小步，林笑整個人的氣質完全改變了，那對黑得發亮的雙眸，一瞬不瞬地盯著不遠處的青紋玄龜。瘦削的身姿，挺拔如青鬆，不動若磐石，屏息而待，氣象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