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章 有朋自遠方來
龍蛇混雜局中亂，風雲際會兵戈凶——作者:章前詩
甫一進城主府的會客廳，林笑便瞧見偌大的廳室內，隻坐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麵白無須，高高瘦瘦的模樣，讓林笑瞬間就想起了上了年紀後的方玉竹。另一個則是三十上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穿著一身五光十色，能夠亮瞎人眼的**織物，再配以臉上那副濃妝，差點兒沒讓林笑把隔夜飯給吐出來。
“這位是？”眼見胡不休恭恭敬敬地將林笑引入了上座，自己則老實地坐在下首，中年人眼皮一跳，忍不住問出聲道。
“哦，正要向二位介紹一番，他就是林笑，此間真正的主事人。”胡不休正經八百地說道，一點兒都沒有尷尬的意思。照理說，老胡也是一大把年紀了，在青山城混了這大半輩子，多少有點兒虛名在外，身份超然的感覺，這會兒卻對一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唯命是從，倒讓程、沈二人覺得很不自在。
“嗬嗬，我是林笑，你們二位應該就是管理青山城驛站的程剛，程站長，和打理中心銀號的沈三娘了吧？”林笑見他們倆還有些不太習慣，連忙笑著開口道。
“不敢，正是程某和三娘不請自來，要一睹林小哥的風采。”程剛也是見過世麵的人，轉眼間便恢複了常態，拱拱手繼續道：“今日一行，果真是聞名不如見麵，林小哥的風采自是不必多說，年紀之輕也是大出我等意料之外啊。”
“老程說的沒錯，林兄弟怕是還沒到十八吧？這麽年輕就能請到胡掌門幫著打理青山城的買賣，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呢！”沈三娘一開口，聲音就膩的讓人發麻，聽得林笑直起雞皮疙瘩。
“哈哈，兩位實在是過獎了，應該是我幫著胡城主打打雜才對。”林笑稍微移動了下身體，避開了沈三娘身上那股濃重到令人過敏的香氣，這才摸著下巴謙虛道。
不過，他這話說出來，程、沈二人自不會放在心上，作為盤踞青山城的另一股堅強勢力，有修盟會在後撐腰的兩人可是心如明鏡一般，早看出了逍遙宗崛起的背後是怎麽一回事。
隻是，修盟會一向都不幹涉普通門派間的正常競爭，故而，對青山城此番發生的事情也是靜觀其變，待得塵埃落定之後，才循例前來拜見一下。
“林小哥應該明白，我們驛站和中心銀號，不管是誰掌著青山城的權，都不會發表任何意見，完全屬於一種合作的關係。所以，這次的城主交接能夠如此順利，我們修盟會也確實是樂見其成。”程剛再度開口道。
事實上，他們當然是希望局勢越穩定越好，因為隻有這樣，驛站與中心銀號的生意才不會受到太大影響，關於這點，林笑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當然當然，你們的立場，我非常明白，我也能夠向二位保證，即便是脫離了決絕嶺的掌握，青山城的未來也隻會越來越好，而不會越來越糟。”林笑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說道。
“林兄弟，這也正是我們所擔心的呢，決絕嶺突然沒了青山城這塊肥肉，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你們可要做好準備，別讓到手的鴨子又給飛咯。”聽他主動提到了決絕嶺，沈三娘便沒了忌諱道，開門見山地將問題提了出來。
“肥肉？兩位太高看青山城啦，在決絕嶺眼裏，它最多也就是塊肉骨頭，食之無味又棄之可惜，隻要我們能夠充分發揮自己的優勢，擺平決絕嶺自是不在話下。”林笑繼續吹牛道，大話聽得身旁的楊萬裏都暗暗發虛。
“哦？這倒是要提前恭喜諸位了。”程剛見林笑提到決絕嶺的時候，那種輕視與自信的意味絕不像是裝出來，便轉了轉一對小眼，笑著開口道：“另外，程某尚有一事不明，還望林小哥能不吝賜教。”
“程站長客氣了，有話直說便是。”林笑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道。
“不知林小哥出身何門何派？占了這青山城後，接下來又有什麽打算呢？”程剛此言一出，場間的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毫無疑問，即使是作為私人間的聊天，這個問題也過於唐突了些，更何況，程剛背後所代表的又是修盟會這種超級巨頭，其中的含義定不會簡單。
“不瞞二位，我們幾人是從大山裏出來的，家族自很久以前就一直隱居在絕域山脈，最近才有了出來走動走動的意思。至於詳情嘛，有礙於族中長輩的誡命，實在是不便相告，還望海涵啊。”楊萬裏正擔心林笑會不會說漏嘴呢，不成想，他的應對卻圓滑地滴水不漏。
事實上，要是論到隨機應變，臨場發揮的能力，林笑絕對是眾人中最強的一個。再加上潘神穀中“被迫”讀了許多人物傳記、正經野史等雜書，想從他嘴巴裏套話，實在是癡心妄想啊。
“呃……從絕域山脈裏來的？”程剛這下就沒招了，要知道，林笑所說的這種事不僅一點兒都不罕見，還屬於經常發生的情況。因為，絕域山脈貫穿東極大陸的東西兩側，內裏隱藏了不少未知的秘密，南大陸近百年來，足有數十位驚采絕豔的人物，都是出自其中，震驚一時。
這些風雲際會般的人物，無一不在南大陸掀起過驚濤駭Lang，做下諸多驚人之舉。他們有的如流星閃過，隻留下幾許傳說，有的則像古木紮根於大地，現時又結出了許多果子，繼續發揮自己的影響，不斷續寫著傳奇。
“咯咯……原來，林兄弟是從絕域山脈裏出來的，怪不得，能夠如此年輕就練得一身好本領呢。”沈三娘媚笑著說道，似乎接受了林笑的解釋。
“哈哈，沈三娘謬賞了，我在家族裏根本就是位列末班，實在不值一提。”林笑揉了揉有些發癢的鼻子，漫無邊際地回應道，卻把程、沈二人又給嚇了一跳。
其實，有關於林笑等人的實力，早就在青山城內傳的沸沸揚揚了，再加上胡不休他們七派掌門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程、沈二人自然是更加高看一眼，又怎會想到這還隻是位列末班的程度呢？
“咳，林小哥，你還沒有回答我另一個問題，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麽做？”還好，對於這些沒有確實證據的事情，程剛不會太花心思，他關心的仍然是林笑的舉動。
“這個嘛，說實話，我們也沒什麽計劃。”林笑一臉“真誠”地攤手道：“還是先站穩腳跟吧，畢竟，決絕嶺隨之而來的怒火，才是當務之急。”
“嗯，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不多打擾了。”見從林笑這兒是得不到什麽有用信息，程剛和沈三娘對視一眼，便起身告辭道：“希望諸位能夠一切順利，尤其重要的是，繼續保持局勢的穩定啊。”
“放心吧，我們一定會盡力而為的！”林笑毫不含糊地回答道，目送著胡不休將二人送出大門。
“怎麽樣？”人走了之後，身旁的楊萬裏突然開口問道。
“什麽怎麽樣？”林笑一臉疑惑道，心想這楊萬裏莫不是看上那位沈大媽了吧？
“當老板的感覺啊！”楊萬裏壞笑道。
“累！”林笑伸了個大懶腰，繼續道：“這麽跟人聊天實在是太累，如果可以的話，我打算正式退居幕後，以後，你就是我的全權代表了！”
“想都別想！”楊萬裏還沒來得及拒絕呢，送客回來的胡不休就嚷嚷道：“接下來還有好幾波呢，你得一次性應付完了才行！”
“對、對，順便也讓你感受一下當家做主的苦楚，免得將來養成好吃懶做的習慣。”楊萬裏立馬附和道。
“我靠，這壓根就不是人幹的活啊！”見二人態度堅決，林笑隻得耷拉著腦袋，任由他們擺布了。
等到深夜，眾人們都躺在**呼呼大睡了的時候，林笑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住處。他算是想明白了，胡不休這老小子不是來請自己過來享福的，而是算計好了，要讓自己來當苦力的！
還有楊萬裏，這頭披著羊皮的狼，臨走的時候竟然告訴林笑，明天的行程都已經安排好了，林笑把計劃書接過來一看，好麽，簡直是環繞青山城一周遊啊！不僅有兩個大型的拍賣場要去參觀，還有十來家有名的商號需要蒞臨指導一下，請問，這跟他有個屁的關係啊？！
“奶奶的，白眼狼啊白眼狼，明天我一定要罷工、罷工、罷工……”帶著無比深沉的怨念進入了夢鄉，林笑卻不知道危機正在一步步地接近，轉瞬將至。
“師父，你找我？”走進這間麵積不大的帳篷，許浩然的心中一緊，知道自己的師父，絕情道人肯定是剛剛發過一通火，否則，地麵上不會一片狼藉，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你那兩個師弟的事情，查得怎麽樣了？”絕情道人的年紀大約在三十上下，穿著一身不知是何材料製成的灰袍，滿頭黑發一絲不苟地齊齊梳在腦後，結合著深邃的五官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回稟師父，對方的來曆尚未查明，此事恐怕還需到了青山城後，聽聽那位唯一幸存師妹的話才能做出判斷。”許浩然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雖然，無功而返一定會讓絕情道人失望，但他更知道信口開河的後果，絕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哼，這件事沒那麽簡單，連掌門都親自過問了，讓我們一定要調查清楚，想必，定是牽扯到了一些神秘的勢力。”絕情道人聲音清冷，聽起來有一種刀劍相交般的鏗鏘之聲。
“我也是這麽想的，畢竟，決絕嶺的人還需要與我們合作尋寶，不會在這種時候搗亂，而一品堂的人向來不喜主動挑事。”許浩然恭敬地回答道。
“不過，話說回來，有些事或許越不可能的出手的那一方，才越是真正的凶手，要知道，像這種掩人耳目的事情，我們也做過不少。”絕情道人坐在椅子上，右手食指敲擊著扶手，繼續緩聲道：“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麽會發火嗎？”
“弟子不知。”許浩然知道要說到重點了。
“剛才有人回報，青山城裏，有關我們和決絕嶺聯合尋寶的事情已經傳開了，現在，暗流湧動，尋寶一事恐怕又要增添不少意外。”絕情道人皺眉道。
“哦？看來，應該是失手後的那方勢力散播出去的，想把水攪渾了撈些好處。”許浩然想了想，開口分析道。
“嗯，我也是這個看法。決絕嶺那邊的人已經傳話過來，他們為了應對此事，特地多派了兩個黃衣督事前來相助，希望我們也能順勢而為，莫讓人小瞧了西北霸主的身份。”絕情道人靠在椅背上，麵無表情道。
“兩個黃衣督事？”許浩然一聽這話，忍不住咽了口吐沫，想想自己還隻是“出師”級的境界，距離命紋高手尚有一定距離，恐怕到時候真要幫不上什麽忙了。
“所以，我今天叫你來，就是讓你去西北連環十二城中，由我們所控製的‘千劍’與‘萬刀’兩城中，將我那兩個師弟請來同行。有了他們二人相助，此行方能確保萬無一失。”絕情道人語出驚人道。
“可是，他們都在為‘天下第一法寶大會’做準備，這個時候，能來嗎？”許浩然麵帶猶豫道。他可知道自己這兩位師叔的脾氣，一個嗜劍如命，一個愛刀甚己，實在是不好弄啊。
“放心吧，我已經知會他們了，你盡管過去便是。”絕情道人不以為意地揮手道。
“是，師父。”許浩然知道，絕情道人的話已經說完了，便非常知機地躬身退場，留下絕情道人一個人繼續思索。
對於許浩然，絕情道人一向都非常滿意，他的實力雖然還不堪大用，但勝在機靈懂事，腦子好使，讓自己能夠省心不少。事實上，葉楓和於博也是他比較滿意的兩個弟子，尤其是於博，小小年紀就已經展現出不俗的潛力，稍加培養，以後定能成為自己的一大助力。
“可惜啊，他們福淺命薄，終究在修煉一途上沒能走得太遠。”絕情道人忍不住感慨道。想到他們二人，絕情道人又自然地想到了之前葉楓曾經提過，青山城已然易手一事，新晉上位的逍遙宗似乎有脫離決絕嶺控製的意思，還將他們派過去的紅衣執事給殺了。
對於這些變化，絕情道人並沒有往深裏想，因為類似的事情，幾乎每時每刻都會在南大陸的各個角落發生。畢竟，誰也不願甘心一輩子都屈居人下，隻要是有些實力了，野心也會跟著一起膨脹。隻是，決絕嶺的力量，可不是一般門派能夠撼動的，逍遙宗恐怕也會被輕易抹殺吧……
“你說什麽？青山城的七大門派現在都聯合到了一起，還與淩霄宮的人眉來眼去？”距離絕情道人他們不遠的另一片駐地上，帶領此次決絕嶺尋寶隊伍的南宮鷹，正對著前來匯報的手下大吼著，一張棗紅大臉不由漲得更紅。
“沒錯，這是留在青山城中的兄弟們傳來的消息，十分可靠！”手下硬著頭皮繼續稟報道。
“哼，用你們的豬腦袋好好想想，淩霄宮的人怎麽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插手我們的地盤？尤其，還是處在眼前這種暫時合作的情況！”南宮鷹一臉不屑道，顯然，對於消息的可靠性很是懷疑。
“那倒未必，防人之心不可無，他淩霄宮人雖然一向以名門正派而自居，不敢太過明顯地挖咱們牆角，但趁著這種混亂局麵，和逍遙宗攀攀交情還是有可能的。”南宮鷹身旁的一位妙齡女子開口道。
“鍾靈，現在那些淩霄宮弟子都收了皮，變成了死無對證的局麵，我們也不好胡亂猜疑，指摘人家的不是了。”南宮鷹知道這位與自己同為黃衣督事的女人，對淩霄宮向來是成見頗深，連忙出聲提醒道，免得她在此等重要關頭壞了大事。
“哼，反正你們這會兒眼裏就隻剩下奇跡之門這一件事，其他的東西都無關緊要了。”鍾靈忍不住撇嘴道。
“誰說的？此行收複青山城可也是不能馬虎的大事，尤其是侯家那幾個老東西，這兩天沒少給我施壓，讓我一定要嚴懲凶手，還他們一個公道！”南宮鷹苦著一張臉道。
“還個屁的公道，他們還不是想從這件事上多撈些好處？”鍾靈似乎對侯家也不怎麽感冒，言語間敵意頗深。
事實上，在各個門派中，諸如此類的派係鬥爭可謂數不勝數，更不用提決絕嶺這種超級巨頭了。隻不過，這種勾心鬥角隻是局限在宗派之內，對待外敵，大家就必須要齊心協力了，否則，皮之不在，毛發焉存？
“咳，這事大家心裏都明白，但侯家的確是死了人，要些好處彌補一下，也屬人之常情嘛。”南宮鷹繼續和稀泥道:“隻是，那逍遙宗確實要嚴肅處理，免得失了咱決絕嶺的威風。”
“據我所知，這回恐怕沒那麽容易吧？逍遙宗不僅聯合了七派，還不知從哪兒找來幾個實力不俗的幫手，再加上淩霄宮的暗中支持……”鍾靈言下之意已是非常明顯。
“笑話，若是連幾隻阿貓阿狗都收拾不了，我南宮鷹豈不是白修煉了這麽多年？你瞧著吧，三天後到了青山城，我定要叫他們後悔莫及！”南宮鷹信誓旦旦地說道，仿佛已經勝券在握。
“阿嚏！”此時，遠在數千裏之外的林笑，睡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被一陣陰風掃過，忍不住打了個巨響的噴嚏。
“奶奶的，誰在算計我呢？”揉了揉睡醒惺忪的雙眼，林笑便再度躺倒，繼續他的未盡美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