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宿命
命運假如可以安排人生的起點，那麽，自己便有權利決定此行的終點——作者：章前句
“你們真的來自一品堂？”沒有對林笑開口，坐在上首的周不凡倒先問起方玉竹等人來。
此時，場間除了林笑他們哥四個外，就隻有周不凡一人，故而，他的這個問題問得不僅突兀，而且膽大。
“難道，你覺得我們不是？”方玉竹不經意地看了林笑一眼，隨即，便故作輕鬆的反問道。
“嗬嗬，我覺得不是。”周不凡咧嘴一笑，繼續說著自己的理由道：“我讓劍武去一品堂搬救兵，如果是正常情況下，他早就應該在三日前便回轉了，可惜，直到現在，我還沒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說不定，他在一品堂作客，而我們的招待又太周全了一些，使得劍武師兄流連忘返了呢？”方玉竹眯縫著一對小眼，隨意應道。
“如果是別的弟子，或許還有這種可能，但劍武不僅是我門下最聽話的弟子，還親自得了我的吩咐，不論事情成功與否，必須在五日內回來複命……”周不凡的話雖然還留了一個尾巴，但意思已經表達地很清楚了。
“如果我們不是一品堂的人，那你覺得我們會來自哪裏呢？”方玉竹既沒承認，也沒否認，而是含糊其辭地再度問道。
“哈哈，你的問題，這位林笑，林小哥，應該可以幫我回答。”周不凡總算是把頭轉向了一直心裏發虛的林笑，彼此間的眼神互相“交流”了一番，終究以林笑的一番苦笑作為了結。
“周掌門，看來，你對我們的底細已經調查地很清楚了嘛！”林笑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道：“隻是，我很好奇，你的消息究竟是從何而來？”
事實上，對於方玉竹等人身份的暴露，林笑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以眾人的底氣與實力而言，根本就不怕麵對月隱宗的責難，他們唯一擔心的，乃是惹上一品堂的麻煩。隻不過，讓林笑感到不解的，是周不凡此時的態度，那是一種很值得玩味的奇怪表情，有點兒古怪，卻不包含敵意。
“林笑，你大概不知道吧，我不僅聽說過你們，而且，連你們的畫像都還擺在住處的床頭，日夜觀摩呢！”周不凡這一番話，雖然隻是戲言，但蘊含的信息卻讓林笑等**吃一驚。
“你真有我們的畫像？”李傲行又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大聲問道。
“那當然，胡不休親自托人給我帶來的東西，又豈會有假？”周不凡語出驚人道。
“大胡子？！”這下，連林笑也要坐不住了，誰也沒料到，胡不休竟然會和周不凡有一腿！而且，看樣子這一腿，還是條挺粗的大腿……
“別那麽驚訝嘛，我和老胡的關係，一向都是非常保密的事情，知道的人，恐怕用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周不凡擺擺手，不以為意地繼續道：“此事說來話長，但你們要明白，我和老胡是一路人，和你們，自然也應是友非敵，絕不會對諸位不利。”
“呃……除了你和大胡子的名字裏都有個‘不’字外，我很難聯想到你們之間還有什麽其他關係啊。”林笑異常坦白道。對於剛剛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他覺得自己還需要時間慢慢消化，而方玉竹等人也俱是如此。
“其實，說來也簡單，你們隻要想想逍遙宗，就應該能把一切串聯起來了。”周不凡笑著提醒道。
“難道，你們都是逍遙宗的人？”林笑難以置信地問道。如果，這個推測也屬事實的話，那震撼程度，恐怕比兩人間的那一腿要更驚悚的多。
“嘿嘿，沒錯，按照道理上來講，我們的確都是出自逍遙宗。”果然，周不凡點頭肯定了一番，隨即，又接著為眾人釋疑道：“胡不休自是不必多說了，他屬於百分百的逍遙宗正統，根紅苗正，無可推諉。至於我嘛，其實也不能完全算是逍遙宗弟子，因為我從小是在月隱宗長大的。”
周不凡此言一出，立刻又讓林笑等人的腦袋有點兒不夠用了，為什麽逍遙宗的人，能夠在月隱宗裏長大，還逐漸成長為一位優秀的掌門呢？
“這麽說來，問題應是出在你的父母身上咯？”方玉竹適時地問道。
“確實如此。”周不凡點點頭，繼續說道：“歸根結底，這一切，都始於逍遙宗許多年前的一個龐大計劃……”
林笑等人聚精會神地聽著周不凡娓娓道來，將事情的整個真相展現在他們眼前，不由引起眾人的陣陣驚歎。
原來，早在七十多年前，當時的逍遙宗就已經意識到自己日薄西山，逐漸衰落的局麵，已經成為無法挽回的事實。那時候，逍遙宗控製下的西北連環十二城，在西北三大巨頭的聯合壓製下，可謂是舉步維艱，不僅各地的**不斷增多，就連相互依賴的其他門派也怨聲載道，開始不滿起逍遙宗的統治來。
在這種情況下，逍遙宗為了延續已身，便密謀了一項驚天計劃，將許多忠誠可靠的弟子安插進發展勢頭迅猛的一些門派之中，播下種子，等待開花結果，取而代之的時機。
隻不過，這種大規模的臥底行動，絕不似想象中的那般容易。有的人還未撐到上位的一刻，便在門派爭鬥中過早離世；有的人則禁不住外物**，徹底倒向了“宿主”，和自己的過去斷絕關係；更多的人，卻輸在了時間麵前，七十餘年的悠長歲月，他們沒有再等到宗門的任何號令，就長眠大地，帶著永遠也無法表明身份的遺憾，悄然而逝。
“作為這些人的後代，我們對逍遙宗的感情是很複雜的。”周不凡動情地說道：“父母在自己兒時的教誨，是無法抹去的深刻烙印，而生於斯長於斯的宗門，則是另一種親切記憶，更加不能忽視和抹殺。所以，當胡不休找到我的時候，我的內心也有過掙紮。”
“那你最後做出了怎樣的抉擇？”聽到這兒，林笑已經對周不凡的這一輩子，產生了一種說不上的情緒，有些同情，有些可惜，甚至還夾雜了幾分命運弄人的感慨。
“我的選擇，你們應該看到了，我還是做我的月隱宗掌門，逍遙宗仍舊是青山城的逍遙宗。”周不凡苦笑著說道：“但，這種對故土的思念仍舊是我無法割舍的感情，所以，我最終答應了胡不休退而求其次的合作要求。”
“能跟我們詳細說說嗎？”對於周不凡做出的決定，林笑覺得沒有絲毫不妥的地方，於情於理，你都很難要求一個從未承受過自己點滴恩惠的門人之後，再為宗派做出任何犧牲。隻是，逍遙宗這個計劃的厲害之處也在這裏，血脈與鄉土，曆來都是人們最重視的事物，故而，以情動人永遠要比以勢壓人有效的多。
“簡單點兒說，即是戰略同盟。”周不凡笑著解釋道：“青山城與雙塔城本就不遠，我們兩派之間若是能互相照應，彼此扶持，總好過一家獨自苦撐吧？”
“呃……這個同盟確實對雙方都比較有利，但前陣子逍遙宗被無相門打壓的時候，你們為何沒有出手相助呢？”李傲行突然開口問道。
“那時候，我們要應付落日門與決絕嶺的聯軍，正是自顧不暇之時，哪兒還有餘力去支援逍遙宗呢。”周不凡無奈地說道：“不過話說回來，要是老胡真的向我求援的話，我還是會去幫他一把的。”
“大胡子不到萬不得已，怎麽會舍得動用你們這張王牌呢？要知道，過去了這麽長的時間，這個計劃中能夠再利用起來的棋子，已經不多了。”林笑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笑兒哥說的沒錯，我看大胡子也就指望著逍遙宗撐不住了，便整個搬到月隱宗這邊來呢。畢竟，月隱宗的實力要高出青山城的三宗四門一大截，而且，雙塔城也足夠殷實，絕對能讓他們再度發展起來。”石敢當也跟著附和道。
“嗬嗬，他是什麽心思，我不太清楚，但因為有了你們的出現，這些都已經派不上用場了倒是真的。”周不凡兩眼有神地盯著眾人，繼續道：“老胡在給我的來信中，曾經不止一次提到過你們在青山城的所作所為，並聲稱，你們的到來，將給青山城乃至整個西北連環十二城都帶來巨大的變化。”
“大胡子那是幫我們吹牛造勢呢！”林笑不好意思地撓頭道。
“不，如果是幾天前，我的確還不怎麽相信，但是現在，我卻跟他一樣，對此深信不疑了！”周不凡斬釘截鐵地說道：“就憑你們幾人這段時間的作為，以及展現出的強大實力，隻要各位能助我拿下雙塔城，那將來我們必定能夠組成一個更加鞏固、確實的聯盟，成為一統西北連環十二城的堅實基礎！”
“你……對我們這麽有信心？”林笑等人對視一眼，似乎都被周不凡的慷慨陳詞給打動了。
“那是當然！不說幾位年紀輕輕，便練就了一身強悍武力，前途不可限量，光是你們背後尚未露麵的超強勢力，就已經足夠讓人放心。”周不凡不加掩飾道。
“得，這老小子倒是精明，竟然看出了自己等人還有後備力量。”林笑暗讚一聲，這才慢慢地恢複了常態，開口說道：“周掌門既然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們也不該再隱瞞些什麽，坦白講，剛開始的時候，不論是我，還是傲行他們，都不是帶著預謀或是企圖來的。”
“這個我相信，因為如果你們是有計劃而來，老胡肯定會提前通知我一聲。”周不凡好整以暇地說道，頓時惹來林笑等人的一陣白眼。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這話說得可是一點兒錯都沒有。
“大胡子會通知你，估計也是通知你早些投靠過來，一起圖謀西北連環十二城吧？”林笑腹誹了一句，繼續說道：“隻不過，後來發生的事情，遠遠超出了我們的預料，可以說，我是身不由己被卷入了你們與落日門的這場戰爭，並被推到了現在這個位置。”
“咳，我們的情形也差不多！”方玉竹沒底氣地應了一句，表明自己等人絕不是無聊湊熱鬧，想從中撈點兒好處才參與進來的。隻是，他的表情還算到位，可李傲行和石敢當卻完全靠不住，俱是露出了一臉心虛的表情，看得林笑和周不凡苦笑不已。
“其實，你們怎麽摻和進來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們現在必須要負起責任來，將月隱宗的麻煩給徹底解決掉。”周不凡義正言辭地說道：“一品堂的人沒來幫忙，但落日門和決絕嶺可是深信淩霄宮已經插手此事，並已作出積極應對，在這種情況下，諸位可一定要挺身而出才行啊！”
“我靠，怎麽這事兒聽起來，像是我們惹來的麻煩呢？”方玉竹苦著張臉叫屈道。
“挺身而出？今天白天的時候，雷覺天可都把計劃說完了，你的安排很得當啊，看不出來還需要我們提供什麽幫助。”林笑趕忙撇清道。
“哈哈，他既然已經把計劃說了，倒是省去了我的一頓口舌，諸位便是此計劃中，前去攔截北域塔援兵的關鍵一環，身負重任，幹係甚大啊！”周不凡的笑聲中怎麽聽，怎麽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
“啊？！讓我們去攔截援兵？”林笑等人對視一眼，俱是深感不妙，這活兒也忒艱巨了點兒吧？
“放心，我會派遣足夠的人手供你們指使，再說，你們的任務隻是阻攔，而非硬碰，腦袋清醒一點兒，手腳麻利一些，應當就不會有什麽問題了。”周不凡語氣輕鬆地說道。
“說的輕巧，我看最重要的就是腳底下一定得麻利，不然，被追兵攆上便是死路一條啊！”方玉竹忍不住撇嘴道。
“笑兒哥，怎麽辦，答不答應？”李傲行和石敢當則是看向了林笑，等待他的最後決定。
“老周頭，這麽難辦的活兒交給我們，事後你可得好好地……”林笑心想反正都已經插手進來了，索性就大幹一場，日後也好多些籌碼跟月隱宗談判。
“這個當然，我又怎麽會虧待為我們月隱宗出生入死，奮戰到底的好兄弟呢？”周不凡大手一揮，那模樣不像個掌門，倒像是個很講哥們義氣的山大王……
隨後，眾人又商量了些細節，便各自散去，而林笑也趁著這個功夫，和李傲行等人好好地聚了聚。
“來、來，白天的時候都各忙各的，脫不開身，現在，咱們總算是能坐下來吃點兒小菜，喝點兒小酒了。”林笑將不知從哪兒弄來的一壺“美人醉”給拿了出來，替李傲行等人把跟前的杯子都倒滿。
“笑兒哥，幾日不見，你都已經成了酒桌好手啦？”石敢當眼見林笑一副熟門熟路的模樣，忍不住感慨道。
“這話說的，難道我在城外的日子都是白混的麽？這壺美人醉乃是夏家村的特產，別的地兒有錢都沒處買去，今天算是便宜你們幾個了。”林笑這話倒是沒有說錯，夏家村除了民風彪悍，好勇鬥狠的這一特點外，釀造的美酒可也是遠近皆知的珍品。
“你們小心點兒，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不料，一旁的方玉竹倒是沒有放鬆警惕，適時地出聲提醒道。
“瞧瞧、瞧瞧，這才幾天沒見啊，兄弟之間竟然生分成這樣了，真是教人好生心疼呀！”林笑扶胸大歎道。
“得了，趕緊說吧，到底怎麽回事？”方玉竹可不吃林笑這一套，自顧自地夾起幾顆扁毛豆，邊吃邊問道。
“好吧，自家兄弟，確實應當坦誠相見。”林笑見眾人胃口還不錯，這一會兒功夫，自己整治的一桌小菜已經去了三分之一，連忙長話短說道：“我說哥幾個，從青山城一路跟到這兒來，是不是挺累的？說實話，那天我是想等你們來著，但夏家村形勢危急，已經刻不容緩，無奈之下，我隻得先走一步啊！”
“唔……笑兒哥，你要是不說，我都差點兒把這事給忘了！”李傲行吃到一半，突然愣了愣，總算是把這件事給回憶了起來。林笑再看看方玉竹和石敢當的表情，可不是麽，那哥倆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真不知道該說是記性太差呢，還是頭腦過於簡單了些？
“得，敢情自己是沒事找事，硬往刀口上撞啊！”林笑哀歎一聲，隻得苦笑道：“當我什麽都沒說，你們繼續吃菜喝酒好不？”
“沒門！”三人異口同聲的回答道。接下去便是慘不忍睹的三對一灌酒大賽，眾人將恩怨全寄托在酒精之中，開始品嚐起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醉酒滋味……
當林笑等人還在一杯接一杯的共謀一醉時，距離他們數十裏之外的北域塔上，正有兩條人影高立在塔頂的窗前，憑欄遠眺，望著南星塔的方向沉默不語。
“沒想到，你們的計劃竟然如此狠毒。”夜幕之下，就著淡淡的月光，隱約能夠看清說話之人便是新官上任的侯勇，侯老爺。
“無毒不丈夫，這個計劃也隻有搭配了你們的轟天炮，才是真正的天衣無縫，毫無破綻。”不用說，身邊這位一定就是殷嘯天，殷掌門了。
“隻是，催動大陣所需的紫炔數量驚人，你們落日門能夠承受得起嗎？”侯勇不無憂慮道。
“些許紫炔，若能換取整座雙塔城，又何足道哉？況且，為了這個計劃，我們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不容有失！”殷嘯天沉穩地回答道。
“嘿嘿，你的計劃確實很完美，隻可惜了那座漂亮的城主府，推倒重建的話，恐怕總得兩三年時間方能完工。”侯勇的目光又落到了遠處的那一片龐大建築群，略顯遺憾道。
“區區一座城主府，根本就無關緊要，隻要你們能助我消滅月隱宗，建個十座也不在話下。”殷嘯天毫不惋惜道。
“我就想不通了，即便是一山不容二虎，你對月隱宗的仇恨，也未免太深了一些吧？”侯勇眉頭微皺道。
“哈哈……你不會以為我曾經是月隱宗的弟子，便會一直對他們感恩戴德，心存留戀吧？實話告訴你好了，我之所以會叛逃月隱宗，隻因為我原本就是落日門的弟子，而且，家族之中，倒有一大半的人都是死在月隱宗的手上！”殷嘯天咬牙切齒道，連身旁的侯勇都聽出了他話語中的凜冽寒意。
“哼，仇恨越深才越好，隻有你們兩邊的人都瘋狂起來了，我才能實現自己的計劃啊……”殷嘯天卻不知道，他身旁的侯勇，此時卻在心裏琢磨著另外的陰謀，一個比落日門設下的陷阱更為可怕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