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章 失樂園（二）
人的虛偽和軟弱就體現在，前一刻還恨不得吃了對方，後一刻便能把酒言歡——作者：章前句
雙塔城，城主府內，猶自迷惑不解的方恒呆呆地望著天空中射下的那道光柱，不知該如何應對。打從他們被方玉竹的破禁神符挪移到此地開始，眾人仿佛就陷入了一個無法醒來的噩夢，現在，這個夢似乎又有愈演愈烈之勢……
“我敢保證，那裏絕不會出現什麽令人振奮的東西。”身上裹著繃帶，麵色仍有些蒼白的於禁走到方恒的身旁，搖頭苦笑道。像大部分不幸中招的人一樣，混雜在攻塔大軍中的於禁也沒有躲過這劫，真正體會到了什麽叫躺著中槍的滋味。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方恒沒好氣的繼續道：“我隻是奇怪，既然大陣仍在運轉當中，可見月隱宗的人並未占領塔頂，那掌門為何不關閉大陣，反而將之完全啟動呢？”
“你的意思是……？”於禁不是想不到這一層，而是不敢想，也不願去想。
“情況已經很明顯了，要不就是大陣已然失去了控製，要不，就是南星塔上發生了令我們意料不到的事情，使得掌門他們也無能為力，徹底沒了指望。”方恒麵帶憂色的說道。
“這麽說，想要破陣，就隻能靠我們自己了？”於禁似乎仍不願接受這樣的現實。要知道，這個無極封魔陣若是那麽好破的，殷嘯天又豈會處心積慮地將月隱宗人誆騙至此？於禁相信，一旦大陣徹底發動起來的話，在場所有人都將難逃一劫。
“靠自己，未必就沒有活路！”方恒一見於禁那種失去鬥誌的頹廢模樣，不由暗自搖頭，接著提醒道：“看吧，缺口已經越來越大了，若想活得長久一點兒，我們最好還是立刻列陣布防，以便應對任何突發狀況。”
“嗯，也隻能如此了……”看著天空中射下的光柱在校場上打開的那個巨大口子，於禁似乎感受到了一股發自內心的寒意，這種寒意，即便是身處數千人的大軍中，也得不到絲毫的緩解。
“天啊！你們看那是什麽？”突然，人群中傳來一聲驚叫，而當眾人順著出聲者所指方向望去時，不僅感受到了同於禁別無二致的寒意，還體驗到了更為可怕的視覺衝擊。
那是從光柱打開的缺口中冒出的大片黑煙，凝而不散，濃稠的像是一團墨汁，蠕動間還會不斷地變幻出各種稀奇古怪的事物，俱都是一副麵目醜陋的猙獰之狀。
而伴隨著黑煙的升起，各種淒厲慘烈的叫聲也跟著響起，夾雜著陣陣令人難以忍受的腥臭之味，一起朝著目瞪口呆的落日門眾人湧來……
“哈哈，看到沒有，這些就是被鎮壓在封魔洞中的邪靈，古代修煉士們稱之為‘魔族’的存在！”這時，南星塔上的侯勇突然大笑了起來，向身旁的林笑介紹道。
“你這麽開心作甚？難道這些魔族都是你家親戚不成？”林笑瞪了侯勇一眼，絲毫沒給他好臉色看。要知道，如果沒有方玉竹的乾坤大挪移陣，此刻在陣中受苦的，便會是月隱宗人了。
“你懂什麽，這些魔族隻是被困在‘封魔塔’上層的低等魔族，如果不將他們放出來，我待會兒又怎麽進的去呢？”侯勇一臉得意道。
“封魔塔？低等魔族？”對這些東西，林笑當然是聽不明白了，他隻是隱隱覺得，這些所謂魔族定然與之前他們在礦洞中尋找奇跡之門碎片時所遇到的心魔、幻魔大有關係。隻可惜，心魔已死，幻魔在還在沉睡未醒，林笑也就無從求證了。
“你不明白也很正常，畢竟，知道此事的人，怕是一隻手就數的過來。”見林笑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侯勇又主動解釋道：“當年，這南星、北域二塔，再加上一座封魔塔，才是這無極封魔陣的全部陣基。隻不過，南星、北域二塔乃矗立於地表，而九九八十一層的鎮魔塔，則是倒插而下，深入了地底之中。”
“這……未免也太聳人聽聞了吧？”林笑被侯勇的驚人之語嚇得一愣，難以置信地搖頭道。想想看，能將八十一層高的鎮魔塔倒插入地，這得需要多大力量？不客氣的說，能夠施展如此陣法的人，基本上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那是你見識少！”侯勇不留情麵的諷刺道：“上古修煉者的大能，豈是你我可以測度的？他們隨便出來一個，就能翻江倒海，開山裂地，若非如此，又怎能鎮壓這些魔族呢？”
“翻江倒海，開山裂地？靠，說的你好像當時也在場似的。”林笑撇撇嘴道：“既然這些魔族如此難纏，你幹嘛還要進去，不怕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嗎？”
“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寶貝，總是要豁出命去才行。”侯勇一臉淡然道：“而城主府裏的這些人，就是我付出的代價……”
當侯勇那“代價”二字落地時，天空中的化景幕裏正呈現出與之呼應的慘烈影像。
隻見，那些被困封魔塔的低等魔族，一個個化身為厲鬼般的可怖模樣，從那團墨汁般的黑霧中飛射而出，撲向了落日門的眾人。而落日門弟子的法寶攻擊，幾乎無法對他們造成任何傷害，反倒讓魔族侵入了身體，變成了一個個非人非魔的怪物。
魔族成千上萬，而落日門大軍則隻有兩、三千人，這一僧多粥少的局麵，立刻便引起了魔族內訌，令他們不分敵我的相互廝殺起來。一時間，場麵慘烈且混亂不堪，那些落日門弟子死前的慘狀和無力的嘶吼聲，似乎能夠透過那麵光幕傳遞到南星塔的眾人跟前，讓他們感同身受。
“魔族並無實體，那些單純的攻擊自然是無用的……”眼見此景，林笑不由立刻聯想到了藏在奇跡之門碎片中的心魔。
“嘿嘿，落日門的全軍覆沒那是遲早的事情，而等他們互相拚殺夠了，便是我進入封魔塔的時候。”侯勇見林笑的臉上顯出不忍之色，反而更為得意地陰笑道。
“哼，他們附體後就變成了有意識、有身體的活物，你以為自己可以安全通過嗎？”林笑冷笑著說道。
“這個你就不必擔心了，若是沒有萬全之策，我又怎敢獨自一人來雙塔城？”侯勇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殷嘯天一直天真的以為他們可以打開無極封魔陣，憑借裏麵的殺陣來消滅月隱宗的人，卻不知道，以他們的念力修為，根本連最簡單的殺陣都啟動不了。”
“你為什麽又提到他？”望著不遠處那個似乎連魂魄都已經隨著落日門大軍的覆滅而煙消雲散的頹然老人，林笑不解地問道。
“很簡單，我是想讓你明白，如果按照殷嘯天的做法，他不僅會滅了月隱宗，還會連帶將整個雙塔城，甚至是整個東極大陸都送上一條絕路。”侯勇眼中精光閃爍道。
“什麽意思？難道，這些魔人還能脫困而出不成？”林笑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個最壞的結果。
“這些實力平平的魔人自然不行，但他們會去到封魔塔的最後一層，將困在那裏的大魔頭解救出來，到那時，魔族便會具有破陣而出的實力了！”侯勇沉聲說道，幾乎是證實了林笑的擔心並非多餘。
“那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和他又有什麽區別？你可別告訴我，你擁有打開無極封魔陣所有殺陣的實力。”林笑眉頭一挑，知道侯勇絕不會平白無故地告訴他這些，也不會任由事情按照那種軌跡發展下去。
“我要是有那種實力，早就滅殺你千百回了，又何必站在這兒跟你講這麽多廢話。”侯勇自嘲一句後繼續道：“無極封魔陣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它能夠永不停歇地吸收地氣，將能量一點一滴地匯聚起來。按照當初設計者的估算，這種能量在經過數百年的積累後，便能徹底消滅所鎮壓的魔族，並抹平這個空間裂縫。”
“數百年？現在可能連幾千年的時間都有了吧？”林笑根據雙塔城的建立時間，立刻便推算出了大概。
“當然！”侯勇點頭道：“其實，封魔塔鎮壓在此地，至少已有三千年之久，裏麵積蓄的能量足以將魔族轟的連渣都不剩。而它為什麽至今還未生效的原因，則是因為少了一塊觸發這個最後殺陣的啟動晶石。”
“啟動晶石？你是說，當初的設計者並沒有將啟動晶石放進去？”林笑詫異道。
“不知道，或許他們是沒放，或許他們放了，卻又被別人給偷了出來。”侯勇搖頭道：“又或許，他們想將這些魔族收為己用，所以，才會暫時收著啟動晶石吧。”
“你的想象力倒是挺豐富，可惜，似乎也沒有得到這塊啟動晶石嘛。”林笑摸著下巴道。
“哈哈，你果然是個聰明人，從我的三言兩語中，便能聽出這一點。”侯勇並不否認道：“但是，我卻知道他們還布置了第二種開啟方法，此方法是特別為遺失啟動晶石這一情況所準備的。”
“願聞其詳。”林笑雖然知道侯勇如此慷慨大方的將內情相告，必然是居心叵測，沒懷什麽好意，卻還是願意聽聽這些難得的勁爆消息。
“看到這顆透明圓球了沒有？它叫‘靈光珠’，是古人常常用來布置大型陣法的一種器具，在北域塔也有一顆一模一樣的。隻要能將這兩顆‘靈光珠’帶到封魔塔的第八十一層，將它們嵌入兩個隱秘之地，無極封魔陣的最後殺陣便會啟動了。”侯勇耐心介紹道。
“好吧，你講了這麽多，到底跟我有什麽關係？或者說，你想要我做什麽？”林笑見該了解的也差不多都了解清楚了，便開門見山地問道。
“爽快！既然如此，我也不會再拐彎抹角了。事實上，我需要你的幫助，幫我一起進入封魔塔，取得一樣東西。”侯勇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哈哈，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麽理由要幫你，需知，我們現在可是敵對狀態，這種水火不容的關係，絕不會因為相談甚歡的這一席話而得到絲毫改變。”林笑毫不猶豫地回道。
其實，他這番話並沒有說錯，決絕嶺與青山城之間，早已結下了難以化解的仇隙。如果，作為強勢一方的決絕嶺無法吞下這枚苦果，那麽到最後，兩者間必然是一方存在，一方毀滅的結局。
“哼，矛盾我們可以暫時擱置，要知道，為了利益，任何情況下都能夠攜起手來，才是一種成熟的做法。”侯勇不以為然地說道。
“不好意思，我才十七歲不到，沒那麽早熟！”林笑一揚脖子，不冷不熱地又給頂了回去：“而且，我也沒看出這件事對我們有什麽好處。”
“年輕人，火氣別這麽大，即便你不為了自己考慮，你也要為雙塔城的居民想想，萬一讓這些魔族破陣而出，他們可是首當其衝的受害者！”侯勇繼續勸說道：“更何況，那八十一層的須彌空間裏，本就是一片神奇的地方，不僅密布著許多絕了種的上古植株，還隱藏著許多難以想象的天材地寶，絕對會讓你滿載而歸的。”
“須彌空間？你是說，那八十一層還蘊含著另一塊大地？”聽到這，林笑算是徹底被震麻木了。須彌空間雖然也像納寶囊一樣，是一種能夠容納事物的法寶，但兩者一個隻是有一定限度且隻能容納死物的念器，另一個則是容量無窮無盡，傳說甚至能裝下另一片天地的可怕玩意兒！
“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畢竟我沒有去過，反正，這些信息都是古卷中記載的，信不信由你。”侯勇無奈地攤手道。不過，信不信由你這句話，對人的殺傷力一向都很大。
“為什麽選我？就算我實力不錯，也並非必不可少之人吧？”果然，林笑終於有些心動了。他倒不是真被所謂的寶貝蒙蔽了眼目，而是覺得自己既然卷入了雙塔城的這場風波，再怎麽說也不該坐視危險的後果不管，繼續袖手旁觀。
要知道，這裏不僅有數十萬無辜百姓，更有譬如夏家村的那些豪爽朋友們，月隱宗曾一起並肩戰鬥過的戰友們。如果，讓夏宜歌知道自己臨陣退縮的話，會被她鄙視不說，恐怕林笑也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為什麽選你？答案很簡單，因為我從你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類似於魔族的氣息。”侯勇又給林笑來了個大“驚喜”。
“你的感覺不會出問題吧？”林笑眉頭一皺，矢口否認道。他當然明白，侯勇的這一發現定然是來源於自己身上沉睡著的幻魔，但這種隱秘之事，隻有傻瓜才會主動承認。
“我的感覺是有可能出問題，但我身上的一件魔性法寶，卻絕不會失誤。”侯勇詭異一笑，接著說道：“不過，你也不必慌張，想來，你的身上定然也有同樣的法寶，這種東西向來都見不得光，我又怎會如此不識趣呢？”
“咳……這種事，不提也罷。”林笑和侯勇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總算是借此揭過，沒了下文。
“坦白講，正是因為你的這種‘特質’，我才會選擇你作為搭檔，畢竟，潛入到地底八十一層的路，可不是那般通暢無阻的。”隨後，侯勇又一指天空中的光幕，鄭重提醒道：“看到沒有，那些被魔族附體後的魔人，便是我們的攔路虎，隻有突破了他們，才能到達最終的目的地。”
“這些魔人不是要忙著去解救被困塔底的大魔頭嗎？還會有閑功夫關照我們？”林笑眯著眼睛問道。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深入地底之後究竟會發生什麽，誰都無法預料，所以，我們還是先做好最壞的打算吧。”看來，侯勇的把握，也並非表麵看來那般十拿九穩。
“你這個人倒也怪，什麽都不確定呢，就敢往那種險地裏鑽，真是嫌命長啊。”林笑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富貴險中求，這個道理你都不懂嗎？”侯勇反唇相譏道：“而且，你說我怪，我倒覺得你怪，對寶貝沒什麽興趣也就算了，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卻甘願陪我冒險，真是天下第一蠢蛋。”
“道不同不相為謀，如果能被你理解，那肯定是我莫大的悲哀！”林笑嗤之以鼻道，隨後，便結束了二人間的對話，朝一直等在遠處的周不凡走去。
“怎麽樣，你們到底商量了些什麽？”林笑一過來，周不凡就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問道。
“呃……此事還真是說來話長啊！”林笑趕忙將事情的大概向周不凡等人敘述了一遍，不時引起眾人的陣陣感慨、歎息聲。
“林笑，此人反複無常，變幻莫測，你可千萬不要被他給騙了！”何玄光好意地提醒道。
“嗯，我知道，可惜，我們就是因為無法分辨出他話中的真假，所以，才隻能被他牽著鼻子走。”林笑無奈地搖頭道。
“這麽說，你是打算跟他走一遭咯？”周不凡看了看光幕上那些正成群結隊往缺口中走去的魔人，一臉憂慮道。
“是啊，我必須要去看看才能放心，侯勇雖然實力不錯，但若想對我不利的話，也需好好掂量掂量。”林笑的話中透出一股令人動容的自信來。
“好，既然你這麽有信心，我們就不多說了。記得，如果情況不對，就速速回來，天無絕人之路，辦法總是會有的！”周不凡認真叮囑道。
“放心吧，他們哥仨我就交給你們照料了，醒來的時候若是問起我來，你們可要幫我隱瞞一二。”林笑可不想李傲行等人再來湊熱鬧了，他們身上沒有魔性之物，進入封魔塔的話，恐怕很快便會被魔人發現。
與周不凡等人商定後，林笑又尋著了夏宜歌，說了幾句諸如：“不用擔心，很快回來”的官方對白，便去找侯勇準備動身的事宜了。
對夏宜歌，林笑的心態一直都很複雜，一方麵，他覺得夏宜歌是自己這些東莫村野小子們認識的第一個“外人”，意義非同小可；另一方麵，他自己也對夏宜歌有種特別的感情，很難用言語來形容。故而，在這種要命時刻，林笑當然不願她會因此事而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