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七章 一場遊戲一場夢（五）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很多，雖然，我們已經想出許多辦法鞏固根基，大力培養忠於咱們趙家的班底，卻仍舊跟不上宮中各派勢力的崛起速度。”趙天陽苦澀地說道：“在淩霄宮這個大家，和趙家這個小家之間，我們似乎已經到了一個麵臨抉擇的緊要關頭。”
“爹，你說得是不是太嚴重了一點兒？淩霄宮上下對你，對我們趙家那可是敬愛有加，至少現在，我看不出任何內亂的苗頭啊！”意識到問題的棘手程度，遠遠超過了自己的終身大事，趙小柔不由眉頭緊皺，希望自己能以綿薄之力為趙天陽分憂。
“不，沒有坐上我這個位子，有很多事你都是看不到的。”慈愛地摸了摸趙小柔的腦袋瓜，趙天陽似乎不願再就這個話題深入下去，臉上逐漸恢複平靜道：“總之，現在爹還正值壯年，咱們趙家的實力又是與日俱增，那些宵小之輩輕易也動彈不得，你就安心地先選出個如意郎君來吧。”
“唔……沒想到，大人也有大人的煩惱啊。”趙小柔無精打采地點點頭，心想，本來這趟是要給林笑開後門來的，這下卻是要失望而回咯……
“你好，我是遊夢真人，第三關的主考官。”當林笑從傳送門中一腳踏出時，突然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這裏仿佛是個時空隧道般，放眼望去，盡是一幅幅五顏六色的場景，從四周穿梭而過，看得人眼花繚亂。而空無一物的環境裏，隻有對麵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在凝神打量著林笑，深邃的眼神中似乎包含了一種不懷好意的味道。
“這到底是哪兒？其他參賽選手呢？”林笑好奇地問道。
“他們跟你一樣，也在做著同一個夢，隻不過，夢裏的景色可能會有少許的區別吧。”遊夢真人緩聲道，藏在衣袖裏的手突然伸出一根手指，麵無表情地繼續道：“想要過關，隻需一個條件，便是在這迷宮般的記憶通道裏把我給找出來！”
“這……聽起來似乎很簡單嘛。”林笑摸了摸下巴，不知道遊夢真人此舉究竟有何用意。
“簡單？哈哈，年輕人，你也太小瞧這個遊戲了。”遊夢真人忍不住大笑道：“三天，你隻有三天的時間去找到我，逾期便會遭到淘汰，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中途退出，自己結束這個夢。”
“遊戲？這個形容挺不錯的，這還真是一場形同兒戲的試煉啊！”林笑暗自琢磨道，等他再想問些什麽時，卻發現遊夢真人已經沒了蹤影，不知躲到哪兒去了。
“去找我吧，我會和你的‘真我’待在一塊兒，如果你發現不了自己的真我，便沒資格通過我的考驗。”遊夢真人的聲音在整個空間又驟然響起，隨後，便歸於徹底的寧靜。
“我靠，這就開始了麽？總得給人家一個心理接受的過程吧！”林笑腹誹了一句，懷揣著對所謂“真我”的疑惑，不得不開始探索起這個不知道是自己，還是別人的夢境來。
無論頭頂、腳下，抑或是身體四周，那些滾動的畫麵仿佛速度極快的水流，讓林笑瞧不真切。事實上，這種身臨夢境的荒誕感覺，本來就很虛幻，讓人不得不懷疑這的確隻是一個夢，且僅此而已。
林笑不知道自己應該從哪兒開始找起，似乎遊夢真人有可能藏在任何一個角落，卻又不可能存在於任何一個角落。這種矛盾的邏輯關係，讓林笑對自己初始的“簡單”的判斷懊惱不已，早知如此，或許應該把遊夢真人留下，再多套點兒消息出來才是。
既然沒有頭緒，林笑幹脆就隨機選定了一副記憶畫麵，衝進去看看再說。於是，他縱身一躍，身形也像遊夢真人一樣消失在了原地，像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般……
這是一片熟悉的世界，蔚藍的天空，青青的草地，舉目望去，盡是無窮無盡的綠色叢林，恍若大地母親的懷抱，將林笑溫暖地一塌糊塗。
“呃……我怎麽回到快活林來了？”瞧著不遠處的那個寧謐村莊，林笑的精神一陣恍惚，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碧荷葉，那種親切的感覺讓他不禁陶醉其中，即便明知是夢，也不願從夢中醒來。
這是林笑十二歲時的模樣，那個時候，日子過得無憂無慮，就算是快活林中遍布著凶猛野獸，隨時會給他帶來生命威脅，也無法影響少年那顆快樂、知足的心。更何況，身邊還有李傲行他們這些好友的陪伴，生活永遠是那麽多姿多彩，不知寂寞為何物。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真我’了吧？”感受到發自內心深處的那種滿足和喜樂，林笑的臉上不由露出了快意的笑容，拔腿便往村子裏走去。
一路上，許多相識的族人充滿善意地與林笑打著招呼，一切都顯得如此安詳，一切又都顯得分外真實。可林笑卻知道，他到這兒來是有目的的，為了在三天內尋找到隱藏其間的遊夢真人，他已經沒有時間跟眾人寒暄，必須分秒必爭才行。
隻可惜，找了約莫小半天，林笑還是沒能發現遊夢真人的蹤影，腦海深處甚至有一個聲音在不斷提醒他，這裏並不是他要找的所謂“真我”之地。於是，當林笑對此產生懷疑時，腦袋裏就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很快，便疼得他閉上了眼睛，在地上打起滾來，“嗡”的一聲響，終於，當痛苦到達一個林笑不能忍受的臨界值時，周圍的環境便像水波一樣蕩漾開去，顯出了之前那流水般的記憶畫麵。
“這……我又來到記憶通道了嗎？”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林笑無奈地搖搖頭，為自己Lang費了半天時間，卻又回到原點的事實而懊惱不已。
“到底，哪一個才是確實的‘真我’呢？”躺倒在地，林笑仰望著那些流速明顯有些變慢，記載著記憶碎片的一幅幅畫麵，心裏不住盤算著，到底自己的真我應該是個什麽樣子。
“唔……試試這個吧！”突然，像是抓到了一絲靈感，林笑猛地朝著一張碎片衝去，再次消失在了這個詭秘空間。
這一回，林笑選擇的畫麵，是一幅兒時聽村中長輩們說起當年閃族全盛時期的景況，腦海裏所幻想出的模擬場景。那個時候，振興全族，重**煌巔峰是每一個東莫村孩子心中的夢想，而這，或許便是林笑所謂的“真我”呢？
“哈哈，這種手握大權，操控一切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化身為一位雍容華貴的沉穩掌權者，左右簇擁著無數美人、高手，腳下則是拜倒了一片的黑壓壓的人群，林笑不由生出一股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豪邁氣魄，令他沉迷其中，難以自拔。
這種生活，不就是每個男兒心中所追求的最高目標嗎？曆史上，無數英雄豪傑，此起彼伏，他們拚死爭奪的不也是這些嗎？現在，林笑已經擁有了這一切，所以，他舍不得放手，舍不得離開那張代表身份、地位和無比尊貴的寶座。
“可是……我擁有了這一切，為什麽還沒有找到遊夢真人的身影？難道，這些也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嗎？”幸好，仍舊殘存的一絲理智提醒了林笑，讓他享受快感的同時，心中又湧出一陣不滿和懷疑，讓隨之而來的陣陣痛楚將他拉回了現實。
“娘的，那所謂的‘真我’到底是什麽啊？”再次回到原點，林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開始繼續為下一次的嚐試積攢勇氣……
“遊夢，恐怕他們做夢也不會料到，我那道傳送門連接著的，乃是你的本命法寶。”在祈雲山七層的一處朦朧山穀，血霧真人正站在一間雲霧繚繞的簡陋茅廬前，對身旁的老友緩聲說道。
“嗯，第一關試勇，第二關測謀，我這第三關自然便是煉心了。”血霧真人身旁的小老兒點頭道，細看之下，與林笑夢中出現的那個遊夢還真是別無二致。
“隻希望你這個‘築夢煉心’的把戲，千萬別煉出幾個瘋子來，否則，掌門那邊就真的不好交待了。”血霧真人麵帶憂色道。
“哦？這種審慎的說話口吻，可不像你血霧的作風啊！”遊夢真人調笑了一句，這才接著說道：“放心吧，我會把握分寸的，淩霄宮掌門之女的乘龍快婿，若是個心術不正的家夥，傳出去的話那還了得？”
“說的也是，況且，咱們的目標是那幾個主要人物，其他人，就算能順利過關，也折騰不出什麽花樣來。”仔細想了想，血霧真人便忍不住開口附和道。
“對了，那幾個‘老人’叫我重點注意下一個叫林笑的小子，我聽聞你與之還有些私人恩怨，為何那麽輕易就放他過了第二關？”遊夢真人突然問起了關於林笑的問題。
“嘿，不是我放的，是他自己憑實力闖出來的！”血霧真人並沒有顧忌自己的麵子，而是一臉坦然地繼續道：“事實上，我這次非常看好他能奪魁，畢竟，在他這個年紀，便有此實力，的確是件駭人聽聞的事情。”
“哦？從血霧老弟的嘴巴裏聽到這般讚譽之詞，我還是頭一遭啊！”遊夢真人目光一凝，接著緩聲道：“可是，你應該清楚，那幾個老頭子對林笑的感官並不太好，也不願他能借著這次比武招親的機會，成為淩霄宮的一份子，所以……”
“我明白你的意思。”血霧真人一伸手，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遊夢真人的提醒，麵無表情地說道：“放心吧，我不會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情來，而且，我們之間還有舊仇未算，怎麽都不會牽扯到一塊兒去的。”
“那就好，你這個人脾氣古怪，做事更是不顧後果，我若不囑咐你幾句，心裏著實不安啊！”遊夢真人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善意提醒被中途打斷而惱怒，反倒因著血霧的這番話，顯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哼，我隻是想說，那幾個老人最近會不會過頭了一些？三番五次對掌門指手畫腳不說，這會兒竟然還主動幹涉起比武招親的進程來，心思未免也暴露地太明顯了一點兒吧？”血霧真人冷冷地說道。
“他們都一大把年紀了，迫不及待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更何況，掌門都沒發話呢，你跟這兒操哪門子心啊？”遊夢真人苦笑著搖搖頭，隨後，又繼續問道：“話說回來，你和掌門之間的關係也不算融洽，現在怎麽卻替他鳴起不平來了？”
“大丈夫，當然要公私分明，那些人企圖分裂淩霄宮，我輩又怎能視而不見，置之不理？”血霧真人毫不猶豫地回道，敢情，他還是個外冷內熱的忠心黨。
“千萬別這麽說，人家可沒明著來，你這話要是被有心人傳了出去，恐怕第一個遭殃的便是你！”遊夢真人連忙出聲警告道，旋即，便匆匆結束了這番對話，免得自己這位好友越說越氣，做出些後悔莫及的事情來……
待得血霧和遊夢兩位大佬離開之後，虛幻縹緲的迷霧中又走出三條人影，赫然便是白眉真人他們師兄弟哥仨。
“師兄，雖然血霧真人的‘血魄神珠’和遊夢真人的‘浮生若夢’都是咱們淩霄宮的有名法寶，但比之隱藏身形的妙用來，卻是遠遠不及你的‘空影罩’啊！”破天真人麵露得色道。
“那是當然，師兄的空影罩有切割空間，自成一方天地的無上法門，又豈是血魄神珠和浮生若夢能夠相提並論的？”夜狼真人點點頭，臉上也是帶著一抹羨慕的神情。
“師弟過獎了，法寶並沒有絕對的高下之分，隻不過是術業有專攻，各有所長而已。”白眉真人謙虛了一句，又接著說道：“血霧和遊夢是交情頗深的一對老友，方才，我們雖然沒有從他們的對話中聽出其立場，但淩霄宮現在的緊張局勢卻已經不容忽視。”
“師兄，血霧真人對那些老家夥的態度頗為不滿，或許，我們應該努力爭取一下？”破天真人沉聲說道。
“不行，血霧的脾氣你們也知道，喜怒無常，任意妄為，可不是一個好控製的對象。”白眉真人搖頭道：“況且，即便他的話語中透露出了些許不滿，也不能就此斷定他會站在我們這邊，等到真正鬧起來，麵臨生死關頭的時候，誰會輕易舍得這一身苦修，甘願化為枯骨一具呢？”
“嗯，師兄說的對，宮中現在多是遊夢真人之流的搖擺派，寧可作壁上觀，也不會輕易倒向哪一邊。這種時候，寧缺毋濫總比濫竽充數要好一些。”夜郎真人點頭附和道。
“沒錯，要留心那些兩麵派啊，風吹兩邊倒的人是最危險的，哪怕都像遊夢這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我也不願押錯注，賭錯人，免得自己一著不慎滿盤皆輸。”說完這話，白眉真人他們便再次隱沒於濃濃白霧之中，讓這方山穀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還是不對，再這樣下去，恐怕我真的連擂台賽都進不去，便要慘遭淘汰了。”鬱悶地又回到了記憶通道的起點處，林笑估算了一下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天半，沮喪之情，可想而知。
此刻，林笑甚至開始懷疑起那所謂的“真我”不過是遊夢真人的一個噱頭，反正他隨便起個名字，叫“假我”、“沒我”、“吃了我”都行，隻要在記憶碎片裏藏好不讓林笑找到，怎麽弄都是穩贏的局麵。
“這個遊戲不好玩啊，天時、地利、人和，全都掌握在遊夢這廝的手裏，我就像顆棋子似的任他擺布，這還怎麽贏得了？”林笑摸著下巴，不由陷入了沉思，開始試著靜下心來，去摸索腦袋裏出現的那一點靈感。
事實上，真我，即是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那部分東西，如果你無法完全安靜自己，將思緒沉澱下來，又怎麽可能找得到它呢？
所以，直到這一刻，林笑才算是真正觸到了這場遊戲的關鍵本質。那不是純粹的小屁孩躲貓貓，而是一個探索自己、認識自己，並逐漸完善自己的過程。
“看來，我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了解自己……”感慨一聲，林笑那已然深入心底的思緒，突然回憶起一段怪異的片段。與此同時，身旁的記憶亂流中也出現了一副奇特畫麵，與之彼此呼應。
“嗯？難道是它？！”心中無端湧起一股強烈的衝動，讓林笑不由自主地將手伸出，猛地抓向那塊兒稍縱即逝的記憶碎片。
“唰”的一下，林笑再次消失於原地，這回，他真的能如願以償嗎？
“轟隆隆……”遠方的天空傳來一聲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伴隨著沉悶的驚雷，粗大至不可想象的閃電像是要撕破夜空般，從厚重的雲層中不斷劈落下來，映照地四周白茫茫一片，教人難以直視。
等林笑費力地睜開雙眼時，看到的，乃是屍堆如山，處處血流成河，宛如修羅地獄的一副慘景。在屍山血海中，一位傴僂著腰身的老者正踽踽前行，仿佛聽到了什麽令他心動的聲音，被冥冥中那根無形的命運鎖鏈牽引著，來到了一個嬰孩的跟前。
林笑能夠看到老者的嘴唇一開一合，卻不知他到底說了些什麽，閃亮的電光正好被老者的身軀擋住，阻隔了林笑的視線。而當他使出吃奶的力氣想張嘴說話，卻發覺自己隻能發出咿呀之聲，粉嫩的小手沾染著斑斑血跡，無力地垂在身旁。
沒錯，此時此刻，林笑便是躺在地上的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