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千蓮酒店
“少爺，你去哪裏？”吳嫂著急地大喊，樂正雲卻已踉蹌衝出門去。
道路上車輛川流。樂正雲開著車，心髒仿佛要跳出胸腔，連心痛焦急的感覺都似乎不在自己身上，天地間就剩下雲層，在城市上空遊走漂移。
他想起她調皮微笑的樣子，她傲然挑眉的話語，她的十多個電話和那最後的短信息，眼前的人流卻漸漸複製成雙，方向盤不知為何離自己越來越近，驀然，眼前一片黑暗……
“啊……”馬路沸騰起來，人們驚叫著看到一輛銀灰色的車突然撞到人行橫道的護欄上，將鐵護欄撞出一個驚心的缺口。
鮮血慢慢地從方向盤上流下來，濡濕了那一動不動的白衣。車燈片片晶瑩碎在地上，像是在白日裏碎了一地的夢。
千蓮酒店。
這家酒店既不依山傍水，也無星級，隻是在建築後麵有一片花海，花海中有池塘一彎，池中睡蓮千瓣。蘇問看了那蓮，便定了這家酒店。
千蓮酒店今日迎來的賓客，卻比五星級酒店更氣派。自宴會開始前兩小時，酒店經理就看到了一些平素隻能在報紙和電視上看到的麵孔。再往後，幾位炙手可熱的政要也嚴裝而至。讓人無法不猜想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主人，能有天大的麵子，請到這些常人難得一見的人物早早來等待捧場？
一輛灰色的半舊奧迪車停在門口，下來一個形貌普通的男人，一身灰布長衫，隻在領口處引了一溜紅線，卻偏偏讓人感覺到，他就是今日的主角。
他十分紳士地拉開車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這時，酒店經理終於眼前一亮。從車上下來的女子，全身無一處裝飾，隻一襲火紅長裙，卻華麗得令人不敢直視。
“你不能去！”一個聲音讓兩人都停住腳步。
九州詫異回頭，眼中浮起隱隱失望——不是他。
安危包裹在暗紅的風衣裏，霸氣冷冷地盯著蘇問。
“借一步說話，安幫主。”蘇問平平開口，把“安幫主”三個字說得與“蛋炒飯”一樣平淡無奇。身份鮮為人知的安危，在他眼裏透明得如同左鄰右舍的孩子一樣。
安危向一旁走兩步，沒入了牆後黑暗中。
“九州不愛你。”安危盯著他。
“你要告訴我，她愛樂正雲？”蘇問神色如常。
蘇問反客為主，安危不由怔了一下。蘇問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搖頭道：“你在輕視他。事實上，樂正雲是我見過的最有心智和毅力的男人。”
“你知道樂正雲做過些什麽嗎？”安危仿佛看著怪物一樣盯著蘇問。
“我知道。你在蒼鷹幫的臥底很早就得到消息，長樂集團的高層曾經開出大價錢調查九州的身份，無論客戶關係極廣的幾家保險公司，還是道上的人，都是拿此人錢財，奉命行事。”蘇問依然毫無語氣地平鋪直敘，“但是，這個人未必是樂正雲。”
安危漆黑的瞳子裏風起雲湧。
“恐怕你對樂正雲有先入為主的敵意，才會如此武斷。”蘇問平平補上一句，“況且，你不信樂正雲的為人，至少應該相信他的智商。長樂銀行起死回生，他的才華業界有目共睹。對清醒的決策者來說，‘千島湖夢’項目正在盈利的黃金期，無論對方開價多慷慨，這個時候賣出項目，受損的都絕不僅是唐韻，長樂集團自己才是最大的輸家。”
他幾句話，就將多日來的疑雲推翻，一切明朗。
九州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後，蘇問目光無波也無瀾地掃過她劇變的臉色。
“我不能嫁你，我要去找樂正雲。”九州轉過身去。
“樂正雲如果當真有資格喜歡你，今晚就該來搶人。”蘇問說。他將“搶人”說得如此平淡，仿佛搶的是別人的未婚妻，“他應當知道，沒有任何東西能拿來與這段感情交換，沒有任何阻礙能成為阻礙。真正的愛情，不需要講什麽道理。”
九州的鳳眸微微濕潤。
“我不會將自己心愛的女子交給一個不敢愛的男人。”蘇問挽起赫連九州的手臂，“我們該進去了。”
大廳燈光如晝，水晶杯中斟滿豔羨，空氣裏漂浮著期待。今日出席的商賈政要，無一例外都曾受過蘇問的恩惠。他們不知道蘇問的背景，也調查不到他的來龍去脈，隻知道他神通廣大。低調神秘如蘇某人，竟然如此大張旗鼓地訂婚，是何用意？
燈光暗了下去，音樂響起。那是很美的琴聲，古箏空靈的音符仿佛附在人的心弦上跳躍，撥動每個人心底最柔軟的角落，大地仿佛也在輕輕震顫應和。
四周安靜下來，沉浸在柔和而緊張的期盼中。台上，一張平凡的麵孔正專心低頭彈奏，彈琴的人，竟然是蘇問。從沒有人知道，蘇問還會彈琴。
他身旁站立的赫連九州優雅高傲，恰似半畝方塘開出一朵紅蓮，相得益彰。
蘇問頭也未抬，一邊撥弦一邊宣布，“今日，我與赫連小姐……”
一陣尖銳的刹車聲碾過九州的心頭，冰裂雪飛。
她沒來由地心慌、心亂、心痛，突然幾乎是無意識地從唇邊逸出，“我……”這個字說得很輕，恐怕除了蘇問，沒有任何人聽見。
蘇問的琴音明顯地一滯。
酒店電壓仿佛不穩，大廳的燈光開始痛苦地忽明忽暗。琴音陡然拔高，蘇問十指之下如有千軍萬馬奔騰，又像戰鼓擂響心中激烈的對峙，在十指古弦上廝殺。
當！琴弦忽斷。
燈光突然熄滅。
這一瞬間，大地由輕微的震顫變為沉重的喘息。
“地震了……”名媛淑女們在黑暗中尖叫。
“地震了！”
“快逃呀！”
人們紛紛向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逃竄，震顫越來越明顯，恐慌的空氣越來越濃鬱。
“大家不要慌！”赫連九州在黑暗中用力地將手揮下，每個人都感受到了那種冷靜，“把能照明的東西——手機、手表都拿出來。”
慌亂中的人們開始如夢初醒地找口袋。這些政壇要人、商界巨子有的是權力和財富，唯一無法奢侈的是，他們和常人一樣隻有一次生命。毫不奇怪，他們對自己的命格外珍惜。
“手機屏幕不亮了。”
“鑽表也不亮了……”
人們愕然發現，他們所有的隨身物品都陷入了黑暗中。
“大家摸著桌子和牆壁找出口。”九州果斷下令，阻止了人群再次陷入混亂。
平素視優雅為生命的上流人士們，失魂落魄地急切尋找出路。九州也在黑暗中摸索，她的手觸到蘇問的琴弦，黑暗中的觸感撩起一抹冷秀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