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顏

2、第一章 接客

第一章 接客

一場夢,尤如一個無底洞,被卷進去就不要妄想能全身而退,也許有一天死掉了,連靈魂都沒有資格被洗滌。

夢中一個栽滿櫻樹的院子裏站著一個美得讓人窒息的男子,淡定的表情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男子轉過身來看著身邊的小男孩,男孩看上去不過五、六歲,還不及男子一半的身高,一頭白發散在地上,雙瞳一隻幽紫,一隻暗紅,看上去有些駭人。

男子白的透明的雙手撫上男孩的長發,溫柔的輕語:“h兒,人的一世沒有多少感情可以分給別人,如果分給別人而得不到回報,那你會失去更多。所以我的h兒將要你的感情都留給自己,知道嗎?”

男孩眨眨眼睛,然後點了頭。

男子笑了,笑得出塵如仙,男孩也不覺的愣在那裏看著他。

之後場景一換,男子倒在血泊裏,還有暗紅的血不斷地從腹部的傷口中湧出,血腥的味道讓人作嘔。站在旁邊的玄衣男人麵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好像剛才出劍傷人的不是他。

男孩撲到男子身上,用凍得通紅的小手去堵男子的傷口,但血還是不住的流出。濕熱的血暖了冰冷的手,也不見停止,男孩第一次知道人原來有這麽多血。

“h兒……”男子趴在地上,微側著臉,男孩細心的將男子的頭枕在自己腿上,男子輕輕地笑笑,說話變得有些吃力,“h兒要好好活著,無論如何……”

男孩仿似預感到男子將不久於人世,眼淚模糊了那美麗的瞳眸,男子已經無力抬手幫男孩試淚,隻能轉向那位玄衣人,“你的仇……也報了,幫……幫我照顧……h兒……行嗎?”

“不……我不要……”男孩嗚咽出聲,緊緊地抓著男子被血染紅的衣襟,“不要死……求求你……”

男子費力地從腰間扯下一玫月色佩飾,送到男孩手裏,“h兒,這是……楓香山莊莊主的……令牌……這是我……能留給你……最、最後的東西了……”

男孩接過令牌,但他並不知道男子所說的楓香山莊是什麽。

見他接過佩飾,男子帶著笑,永遠的睡過去。男孩仍然記得那個笑容,美得天地失色,卻多了一抹悲傷。

又是這樣的夢,從開始被驚醒到後來沒有感覺,隻有那個笑容依然清楚地印在腦子裏整整十三年,絲毫沒有褪色。

從**坐起來,窗外已經不見日暮,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推開窗滿是泥土的清香。

攸城,並非皇都,卻一點兒也不亞於皇都的熱鬧,在這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大到皇親國戚,小到村夫乞丐沒有你找不到的,也是由此到促成了攸城的三大特色:男館、商家、武林盟。

玩把著手中的佩飾,倒是覺得上麵還留著那個人的溫度。

楓香山莊位於攸城的南邊,原本應該在莊內主持大局的我卻身在這攸城第一大男館——夙銘樓裏當起了紅牌。

在楓香山莊住了兩年,我把莊內的武功秘笈背的滴水不陋,然後將它們一把火燒盡。因為我知道那不是好東西,會讓人成為惡魔的東西,我的義父就是被這些東西荼毒到死去的,是的,那個白衣的絕美男人就是我的義父。

俗話說,越是看似荒糜的地方,秘密就越多。所以十歲我離開了楓香山莊,賣身入夙銘樓,做起了別人看不起的小倌。其實我並不喜歡這裏,但為了保住楓香山莊,我要讓自己得到的消息永遠是最快、最直接、最準確甚至最私密的。

坐在軟榻上,聽著雨拍打著屋簷,讓人陷入一種深深的寂寞,這種孤獨感侵來的時候,會讓你覺得像被掏空了一般,很空虛,很恐懼,很無助……但現在這種情緒對我來說太過奢侈了。

我的客人不多,一是價錢比較貴;再者我的樣子有人覺得是絕美,有人覺得是妖孽。所以我的客人一般比較固定的,這倒是給了我很多閑暇的時間去了解一些我想知道的事。

雨天,料想也不會有人登門,我也就隨意地披了件外衣服,頭發也沒束,任它垂到地上。我曾經將頭發削去一半,與義父一起葬在冰棺中。是的,我並沒有燒掉他的屍體,而是將他放入千年冰棺中,可以讓我隨時看到他。

幾下輕輕地敲門聲,我也不甚在意,將手中的佩飾藏到軟墊下,心想大概是來送茶水的小廝,隻是應了聲“進來”就不再理會了。

“h兒,你這是和誰過不去呢,病才剛好沒每天就敢吹風了?”聞聲,我倒是要笑出聲來。進門的竟然是君霏。

君霏是這夙銘樓的老板,樣貌不差,怎麽看也不像是個做老鴇的,到容易讓人誤認成書生,就是這樣一個人,操著一口老鴇的音調,總讓我想笑。平日裏他說話到也挺文雅的,隻是這到了晚上一開門,他就變成老鴇了。

我也沒回頭,隻是懶懶的趴在榻上,語氣中帶著隱忍的笑意,道:“我餓了,想吃排骨粥。”

“成,一會兒讓他們給你弄。”君霏走過來,將窗子關上,“怎麽樣?身子好了沒?”

“沒什麽事了。”我閉上眼睛,單手揉揉額角,大概是剛才睡的太多了,所以頭有些疼。

“那就接客吧。”君霏的笑意更濃了,他不是什麽刻薄的老板,隻要是不砸了夙銘樓的招牌,他到是什麽都可以隨著你,所以和小倌們的關係也相當好。

“嗯?”早應該料到沒事往我這跑,十之□有客人,不過這種雨天……我睜開眼,看向門口,到是讓我一驚。

那人看上去二十多歲,生得十分俊美,挺拔的身姿讓人有一種壓迫感,眉宇間透著幾分桀驁不馴的霸氣,一身上等的天蠶雪衣更是將人襯托得出塵如仙。大概除了義父外,他是我見過最美的人。

可能是見我還在發呆,君霏輕拍了我的肩頭,笑道:“能把h兒看傻的人,還真是鳳毛麟角,還不快見過羿公子?”

被君霏一提醒,我趕忙下地,連鞋也沒顧得穿,赤足站在地上行了禮,“h兒給爺問安。”

“不必多禮。”聲音和人好像不太一樣,冷清中多了幾分溫柔。

“你們先聊著,我去讓小廝端些吃的來。”君霏招呼他坐下,說又:“有招待不周的地方,羿公子多擔待。”

“好說。”他點點頭,文雅的氣質一點兒也不像來這種地方的人。

君霏出門時,在我腰側輕點了一下,我會意地對他笑笑,送他出門。這是樓裏的暗語,點在腰側就是不留宿,也就是說不用以身侍人;若是點在背上,那就是說今天不做全是不會離開的。

我心理也暗暗的鬆了一口氣,對於這種事,我還是有陰影的。

關了門,走回榻邊。抬頭正好對上他的眸子,我下意示的低頭,一方麵盯著別人看,會有勾引的嫌疑,而對我來說更多的是不想讓自己的眼睛嚇到別人。

“坐,站在地上不涼嗎?”他看起來倒是一點也沒覺得不適應,往往第一次來男館的人多少都會有些束手束腳的。

我搖搖頭,“謝爺關心,h兒不礙事兒。”經驗告訴我沒摸清他的脾氣稟性之前,不要隨便行動。剛剛他應該是和君霏一起進來了,我卻沒有查覺,這一部分是因為我的武功現在隻有一成不到,另一部分,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是個絕頂高手。

他手一伸,將我帶進懷裏,坐在他腿上,我倒是有些不安,雖然是小倌,但我也盡量少與他人有身體上的接觸,“是不是抱著你才肯坐?”濕熱的氣息散在耳邊,讓我癢得縮了縮脖子。

我尷尬地搖搖頭,他身上很暖,但卻不是能與別人分享的暖。他的手箍得我很緊,我有些不自在的轉了□子,揚起頭給了他一個淺淺的微笑,“h兒很重,不要壓到爺才好。”

他到是不以為意,將我打橫抱起,轉了幾圈,坐回原位,輕道:“比女孩子還要輕上許多,哪能壓到我。”

他這樣說,我隻能坐在他身上,完全沒有轉還的餘地。幸好小廝來敲們送吃的,我借口開門,算是擺脫了那種無措的境地。

小廝走進來,我差點笑出聲。竟然是鳳嵐假扮小廝進了門。鳳嵐也是這裏的紅牌,我和的關係算是比較好的,他行事有些乖張,想什麽做什麽,向來我行我素的。倒也沒人能挑出他點兒毛病。

鳳嵐將茶點放到榻桌上,偷偷地側了臉,在羿公子看不見的角度向我眨眨眼睛,又將我要的排骨粥放到另一邊,我也順勢坐到榻桌的另一端。還是鳳崗聰明,我感激地對他笑笑。

“請慢用。”鳳嵐行了禮,退了出去順手帶上門。

“爺不是本地人吧?”我將上好的龍井倒入杯中,放到他麵前。

“何以見得?”他端起茶杯,小飲一口,然後點點頭,道:“這龍井倒是難得的佳品。”

“這攸城雖是魚龍混雜,但像爺這種氣魄不凡之人倒是不多見。若是爺住此地,不可能不被注意的。”看似這話說地有些奉承,但用在他身上就是實事求事。將茶另到一杯,放在剛才的杯子旁,這茶若是前後混杯了,大概就要走味了,“雖然這茶是不多得,但有些貴客逢節會送來些,倒也能讓我們嚐嚐鮮兒的。”

“看來這夙銘樓的貴客到是有些來頭的,連上貢給當朝天子的茶品也能得些。”他淡淡地笑,話說到就罷。

當然,我也不可能去說這種事。沒必要,說多了也是吃力不討好的。不過能品出是貢品茶,可見這人也不一般。不過說到姓羿的,到還真是少見,但我知道有一個人,一個很有來頭的人就姓羿。但我倒希望他不是我想到的那個人。

將水晶蒸餃夾到碟子裏,遞過去。“這是樓裏的招牌菜,爺嚐嚐看。”

他夾起蒸餃,反複地看著,好像也沒什麽特別。咬上一口,湯汁就順著他嘴角流下,滴到碟子裏。沾得下巴上都是。這就是夙銘樓水晶蒸餃的特別,咬一口,流一碟。

他有些尷尬的抬頭看著我,大概不知道是繼續吃,還是放下。

“爺要吃掉,別浪費樓裏大廚的手藝了。”我將事先準好的帕子遞過去,吃這蒸餃不能少了接湯汁的碟子,也不能少了這擦嘴的帕子。

他將就著吃掉,然後用帕子擦著嘴邊,道:“這東西不是給人吃的,是害人出醜的。”

我笑著在他的空茶杯中添了茶,“吃慣了就好了。”

他搖搖頭,喝了茶,道:“我可不打算吃第二回。”

看來他到是極要麵子的人。

“你的粥要冷了,不是說餓嗎?快吃吧。”擦幹淨嘴角,他將帕子丟到一邊,撚了一塊杏仁糕,自己吃起來。

“爺要不要吃點這粥?”雖然是餓得緊,但這種客套還是要問的。

“不了,你自己吃。”

我拿了勺子,一口一口地吃著,心裏還在想著這次的到是比較上次的好吃些。我的飯量並不大,吃半碗也就差不多飽了,又嚐了一塊糯米糕,甜得我有些皺眉。

“你叫我‘爺’,到是把我喊老了。”他好像比較喜歡那杏仁糕,我喝粥的工夫他已經吃了六七塊了。

我放下勺子,喝了杯茶清口。“那叫您公子可好?”

我對稱位到是沒什麽講究的,隻是個代號罷了。

他點點頭,“‘公子’到好些。你這是吃飽了?”

“飽了。”我擦擦嘴,答得並不勉強。

“吃的真少。”他看看碗裏的粥,又看看我。

“吃多了會難受。”我不以為意的笑笑。

“你多大了?”話題好像轉到我身上了。

“十八。”這個年紀在小倌中已經不算小了,大概要不了二三年,我就得離開了。畢竟還是小男孩比較好教些。

“進樓多久?”雖然在問,但看得出他並不是真的關心,大概隻是找個話題罷了。

“八年了。”反正正經些的客人都會問這些的,拋掉了最初的青澀,現在到也能自然對答了。

“倒也不短,就沒有遇上能幫你贖身的?”他鳳目微挑,有些玩味似的看著我。

我到是隻能苦笑了,“有,但有緣無份。”我說得很幹脆,也沒有說謊。這種謊沒必要說,我也不屑說。

“看起來到是有些經曆。”依然是那樣的笑容,我也沒有覺得煩感。

“這種地方,就算再□,也會有真感情的。”我輕歎一聲,不為自己,隻為這世間的無奈太多。

“聽別人說,小倌都是沒感情的,有的隻是虛情假意而已。”他別有深意的看著我。

“從有到無,或從無到有……”我牽起一個勉強的笑容,看著他的眼睛,輕語“隻看是否有契機,感情本就不是無故產生,無故消失的。”

“那你……現在還剩下多少感情可以付出?”他問的認真,我卻不知道如何回答才正確……還剩下多少呢?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搖搖頭。無法回答的事,就不要多語。

他起身站到我麵前,單手挑起我的下巴,在我眉心留一下吻,很輕,如羽毛一般,卻使我的心莫名的一顫。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你很有趣,今天還有事,先走一步,希望下次還能見到你。”帶著微笑,他走出了我的房間,在打開門時,他頓了一下,說道:“下次再見麵,叫我傲,我的名字——羿麟傲。”

看著他的消失的背影,我隻能愣在那裏。

果然被我猜中了,羿麟傲,傾央宮的宮主。與楓香山莊、典夜門同為武林三大邪教,而這三大邪教中又數他傾央宮實力最強。

我自嘲的搖搖頭,我可不想做在老虎嘴裏撥牙的蠢事。楓香山莊再強,也不能和傾央宮正麵抗衡,他絕對是不能動的一顆棋,但如果能走好他這顆棋,對楓香山莊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所以在沒摸清楚之前,我也不會輕舉妄動。他羿麟傲是何等人物,當今武林,除上傾央宮內部的人外,見過他真麵目的人大概不過十位。

看來,我也算是三生有幸了。將散著著頭發綰起來,隨手插上一隻玉簪,悠然的拿過書,試圖平靜自己起伏的心情。

“hh。”門被“咣”的推開,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誰,除了鳳嵐,沒有人會這樣**我的門。

“沒客人?”我放下書,讓了些地方給他坐。

“剛剛被我趕走了。”趕客人的事,隻有他做得出,我也算是見怪不怪了。

“不怕被君霏罵?”我笑著捏捏他的鼻子。

“怕。”他笑得開心,順勢躺在我腿上,“剛剛那個客人沒對你怎麽樣吧?我覺得他不是個簡單的人。”

鳳嵐閱人無數,對人有特別的**性,這個到也無可厚非的。

“沒有,不是本地人,應該隻是來圖個新鮮。”對鳳嵐還沒有必要說太多,“你怎麽扮成小廝進來啊?害我差點笑露餡。”

“關心你啊,萬一是壞人,我也好幫你打他。”他說的到是真有其事一般。

“不會的……”我摸著他光滑的臉頰,“倒是下次你再趕客人,君霏真的會抓狂的。”

“嗯……盡量……”

我既然能在這裏做眼線,自然也有可能有別人和我一樣,所以有的時候還要多防一手的。所謂有備無患,就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