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怒拔劍

第三十九章 垂死天衣

來的人當然就是方恨少和天衣有縫。

倉惶奔逃的方恨少以及垂危的天衣有縫。

方恨少看清楚倩形,“呀”了一聲,詫道:“怎麽你們都在這裏!”唐寶牛。

張炭都是他的朋友。

好朋友。

他見到他的好朋友倒在地上,他就不能不停下來。

可是他一時竟忘了背上還有一個朋友。

也是好朋友。

背上的好友已傷重,是決不能停下來的。

白愁飛也“咦!”了一聲,道:“六分半堂”的人,怎麽也送上門來了!”力恨少怒道:“是你下的手?”白熬飛負手看天,道:“也好。”

力恨少倒是一怔:“什麽也好。”

白愁飛毅然道:“我早就想把你們這幾個阻手礙腳的東西鏟除掉了,偏是小石頭當你們如兄如弟的。

現在正好,我就來個一網打盡。

看來,能把天衣有縫傷成這個樣子的,想必是天下第七吧!”方恨少忿然地道:“原來你跟天下第七都是一丘之貉:趁人之危,算什麽英雄!有種、要顯威風,就到‘發黨’花府救人去!”白愁飛眉毛一軒,眼神一閃,顯得有些急躁,”哦,你們是從花枯發壽宴處逃出來的。”

天衣有縫自方恨少背後有氣無力地道:“他┅┅就是這次陰謀的策劃人。”

力恨少戟指怒道:“你一。”

白愁飛笑了:“世上除了意外和體弱多病的人很難長命之外,還有三種人,也不易上壽。”

力恨少天生好奇,狂怒忿中仍忍不佳問:“那三種人?”“第一種是多管閑事,不識時務的人;”白愁飛道:“第二種便是,蠢得不能在弱肉強食的時勢,活下去的人。”

方恨少隔了偏頭,倒是用心的聆聽著。

“還有一種便是聰明得讓人忌恨,使人不想他活下去的人;”白愁飛指著天衣有縫笑道“你是第三種人。

打從你一入京城,我就知道你誌不僅在六分半堂,而是另有目的。”

方恨少忽打斷道:“等一等。”

白愁飛揚起一隻眉毛著著他。

方恨少指著自己的鼻子:“那我是那一類人?”白愁飛道:“你?”他抱肘哂道:“第一和第二種,都有你份!”力恨少想了半天,勃然大怒。

天衣有縫卻無力地道:“所以你不容我活下去。”

白愁飛深表同意:“像你這種人,一是為我所用,否則,足以教我寢食難安,非殺不可方恨少忘了生氣,近半年來,他跟天衣有縫常在一起,也不覺得對力有何可疑,怎麽白愁飛如此忌之,當下便道:“他有什麽目的?他是要在暗中保護溫柔罷了:“白愁飛看看他,直搖首,道:“我錯了。”

這句話倒是令場中諸人一詫。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方恨少有點不好意思的道:“聖人都有錯,你倒是不必介懷白愁飛道:“我是看錯你了。”

他頓了頓,接道:“你完全是第二種人,蠢到不能活下去了。”

力恨少怒極,白愁飛灑然道:“天衣有縫跟你在一起已多時:你卻一點也著不出他的底細,不是傻瓜蠢材又是什麽?”力恨少強忍怒忿:“好,你說來聽聽,他到底是誰?來京師做什麽?”白愁飛道:“他是洛陽溫晚的手下大將。”

力恨少嗤然道:“這有誰不知道?”白愁飛反問:“你可知道溫晚是誰?”力恨少一怔,道:“他┅┅他是大官,也是武林名宿。”

白愁飛道:“不管在官場還是武林,他的撐腰者都是諸葛先生。”

力恨少這倒沒聽說過,但他就是死撐著臉皮,一副尋常事耳的樣子,道:“這也不出奇。

名俠自然幫看大俠,好官自然護著清官,難道還跟你這種欺世盜名無惡不作之輩同流合汙不成?”白愁飛索性不去理他,隻向著天衣有縫問:“你既誌不止於六分半堂,也不隻是為了溫柔,你混入六分半堂的目的,是不是要把六分牛堂納入諸葛先生的踱下?”天衣有縫想笑,但笑容方展,血都湧到喉頭來了,他隔了好一會才說:“正如蔡京一黨,早就想引發氣六分半堂”、“金風細雨樓”及“迷天七聖盟田作出殊死戰,他們才來收編勝利的一力┅┅你也不是給他們收為己用、助紂為虐嗎?”白愁飛眼色更厲:“除此以外,你還另有所圖。”

天衣有縫道:“我還有什麽圖謀,你說說著。”

白愁飛厲色道:“你無法說動狄飛驚投效諸葛先生,按照道理,你早就應該把溫柔劫回洛陽去便一了百了,但你仍留在開封,是不是┅┅天衣有縫反而饒有興味的問:“嗯?”白愁飛厲聲道:“┅┅奶是為了調查一件事上天衣有縫有趣的道:“你說說看。”

白愁飛道:“你在辦案”天衣有縫道:“一點也不。

我查的正是‘翻龍坡’和‘長空幫’的慘案。”

白愁飛倏然變色:“果然。”

隨部又疾色問:“你是在查”天衣有縫無力的語音但這時卻出口如刀:“你:”白愁飛仰天長笑。

方恨少嘀咕的道:“是不是所有的奸人,在說話之前,在狡計得逞之際,都得要奸笑幾聲到數十聲不等,以示奸險?”他這種話白愁飛當然不會去理會他。

天衣有縫也無力答腔。

倒是仆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張炭卻應和了他的話:“白愁飛還不夠奸。”

方恨少寄道:“哦?”“你幾時著過一個真正夠奸的人會讓你知道他的奸的?”張炭雖然在地上,一副窩囊得到了家的樣子,可是神氣就像在品評天下雄豪,而奸人又盡在他手中似的:“更何況是奸笑,連笑也裝不出一點誠意,不如不笑,要當奸人,他?還差得遠哩:“白愁飛也不生氣,隻說:“你們錯了。”

方恨少道:“剛才你才認錯,怎麽現在反倒是我們錯了?”白愁飛道:“你們故意岔開話題,拖延時間,想等人來救,這啡白費心機了,拖延隻對你們不利。”

這時隻聽得一個毫無生氣的聲音道:“確是不利。”

人就在棗樹林。

方恨少一聽這個聲音,內心裏打了一個突,低聲問背上的天衣有縫:“是┅他來了?”“他”當然就是天下第七。

沒有人應他。

方恨少覺得背上更加濕濡。

淌下來的血水愈多。

天衣有縫到底是已失去說話的力氣?還是昏了?甚或是死了呢?力恨少已感到後悔。

他後悔自己為何要停下來。

他停下來,天衣有縫就死走了。

甚至連自己的性命也難保。

一個天下第七已夠可怕了,何況還加上了個白愁飛:可是當方恨少看見張炭、唐寶牛倒在這兒,又救他怎麽不留步呢?一個人可以為了自己的私利,眼睜睜的著著朋友兄弟去涉險遇禍,自己都可以不關心不理會的,這樣的朋友兄弟,就不叫朋友兄弟了。

江湖上的漢子通常管叫這種人做孬種烏龜王八蛋:力恨少當然不是那樣子的人。

他一向認為,朋友可以用來煎的炒的炸的烹的,但就是不可以拿來出賣的:兄弟可以平時去激去道去打罵,但就是不可以在他落難時有一絲輕侮。

因為人生一世,可以相交滿天下,但可以刎頸相知,共患難、同富貴的生死兄弟,能有幾人?隻今餘幾?衝著這一點,他明知隻要他放下背上的人,以他絕世的功,說不定就可以逃得過天下第七的追擊,甚至連白愁飛也不一定會攔得住他可是他就是不能放下背上的包袱。

因為那是一份情義。

一份心裏的良知。

但他也不能舍棄地上的人。

那是他的兄弟。

他的好友。

他的手足。

隻是現在隻剩下他一人能戰。

其他的人都失去了戰的能力。

而他麵對的敵人竟有:天下第七和白愁飛:就算是歐陽意意和祥哥兒,他他自度未必能勝得過他們。

在這種局麵之下,力恨少可以說是毫無希望。

連他自己也毫無指望。

他是個讀書人,但又偏是那讀書而不上京應考的書生,隻為爾雅風流而讀詩書,為人一向都有點心無大誌、不以為意,而今經這一逼,反而激出了豪情,雙肩一振,卷起袖子,抽出摺扇,撥呀撥呀的扇了幾下,好整以暇的道:“好,你們有種的都一起上來吧,姓方的要是怕了,就不姓方:“白愁飛倒沒料到這一介文弱書生居然不但有點膽包,而且還極有義氣,點了點頭道:有誌氣:可惜爭強勝,決死定生,憑的是實力,而不是誌氣。”

那棗林中的人道:“這兩人的命是我的,誰也不許碰。”

白愁飛雙手一攤,表示並不搶著動手殺人,道:“好,好,你要殺,便歸你殺┅┅”他心念一動,道:“不如,這另外四人,也歸你老哥送他們一程好了。”

那冷冷板板的聲音靜了一會兒,才沉沉木木地道:“反正殺一兩人不過癮,多殺幾人又何妨:“白愁飛一笑道:“好,那就有勞閣下了。”

他情知非要殺死眼前這些人滅口不可,但唐寶牛和張炭畢竟跟他有些交情,而且這兩人直可愛,他私底對這兩人也有好感,要親手殺他們,難免有點不忍,現下正可假手於人,他日就算是王小石問起,也可以推得一幹二淨當下他道“那我們就先行一步了。”

於是使與祥哥兒及歐陽意意,直撲“發黨”總部花府。

力恨少自念必死,情知不是天下第七的敵手,但見白愁飛走後,心想總有一拚的餘地,反正已激起了豪情,一切都豁了出去,公然的叫陣:“天下第七,你這陰陽怪氣的縮頭僵屍,還不給你爺爺滾出來,咱們大戰二百回合再說!”隻聽那個聲音道:“誰跟你打!”方恨少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錯以為是對方在輕侮他,呻道:“我早知道你沒種,不敢”隻聽那聲音喝道:“噤聲!”方恨少也聽出那聲音有點“走樣”了,那語音卻是越聽越熟,竟變成另一個人的聲音:“還不過來替我們解除穴道!”那竟是張炭的聲音!方恨少“啊哈”一聲,禁不住大悅叫道:“原來是你”張炭臉部仍伏在地上,叱道:“你大呼小叫做什麽?要把那個鬼見愁叫回來看你麽!”方恨少這才明白過來,張炭是裝扮成天下第七的聲音,在棗林裏發聲,終於把白熬飛引走。

他哈哈笑道:“怕什麽?著那鬼見愁走得這般匆匆,會同來才怪呢不過,”他心中倒是一悚,因為想起那出手毒辣武功高絕,但又人不像人鬼不似鬼的天下第七。

他背後的天衣右縫說話了。

但語音甚是微弱。

“你-┅:先去替他們┅┅解穴┅┅”語音欲斷還續:“白愁飛的驚神指,閉穴手法奇特┅,你照我的話┅┅以‘牡牛打入’的技法方可以┅┅解穴┅┅”方恨少喜極啡道。

:“原來你還沒死!”當下天衣有縫口授方恨少替張炭、唐寶牛、何小河、八大天王解穴之法。

力恨少一麵聽著,一麵卻抑壓不住奮亢:“黑炭頭,你倒有本領,怎麽人伏著,聲音卻可從棗林傳來,還跟天下第七真的一樣,連鬼見愁都給你瞞過去了。”

“我瞞過他的東西還多著呢。”

張炭得意非凡,連臉上的痘子都似有了光采:“我的八大江湖術可是浪得虛名麽:我以腹腔發音,可從不同角度傳聲,不到你不服。”

其實,當日他被“殺手員外”追到廬山,幾乎吃了大虧,幸好,雷純假扮成“桃花社”主持人賴笑娥的語音,把殺手員外驚走,他才保住了性命,這一來,使他痛下苦功,大為反省,在“八大江湖術”精修“雜技”中的“口技”一科,仿聲音度,維省維妙,加上他當日曾在酒館跟天下第七有過遭遇戰,暗中把他的語音默記下了,今日才能解這大險惡危。

方恨少聽出他的口氣好像還有什麽靈藥法寶,便問:“你還把那鬼見愁呃了些什麽?”張炭這次卻隻說:“呃他還不容易。”

四人中隻有唐寶牛沒被點穴,隻是被擊暈過去了,一經推宮活血,便即震醒,他一張眼便跳了起來,一巴掌往方恨少刮去,叫罵道:“他***,司馬不可司馬發,暗算人不是好漢!”方恨少險些吃了他一記耳光,對張炭長歎一聲,無奈地道:“著來,他剛才不是暈過去,而是睡著了。”

唐寶牛這才省起,思索半天,才訕訕然道:“對不起,不好意思,我一時打錯了,還以為是在鐵劍將軍和萬人敵那一役。”

鐵劍將軍楚衣辭對萬人敵那一役是名動江湖,但跟這眼前可說是毫無關聯,司馬不可和司馬發兄弟的確也給過唐寶牛一些苦頭吃,但也跟這兒一切無關。

方恨少早知唐寶牛為人冒失,也不以為怪。

倒是張炭,這時卻笑不出來。

因為他發現八大天王傷勢嚴重。

八大天王的穴道一旦解開,立即盤坐運功。

可是他傷在要害。

白熬飛一指射穿了他的胸膛。

要不是八大天王碩壯過人,早已活不下去了。

何小河耽憂得已哭不出來了。

她的淚流到頰上,既流不下去,新的淚也不敢再淌出來。

張炭怒火中燒,向天衣有縫閑:“那鬼見愁究竟涉的是什麽案子,他┅┅他終於看清楚了天衣有縫的傷勢。

那不隻是傷勢。

而是傷逝。

天衣垂死。

一襲垂死的天衣。

所以他問不下去。

“隻怕┅┅我辦不了他了┅┅”天衣有縫吃力地道:“我告訴你們知道,你們要替我查下去。”

“一定。”

張炭大聲道。

“你說的不準!”唐寶牛一把推開張炭。

這些日子以來,唐寶牛跟張炭相交,知道這人雖講義氣,但有點藏頭畏尾,寡諾輕信,於是當仁不讓,虎虎地址在天衣有縫的麵前:“我一定會替你對付愁白飛!”即聽一個森冷的語音,自冬棗林傳來:“對付?你們活得過眼前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