癮誘

第37章 朦雨

第37章朦雨

流年,是我。

像是低沉悠長的大提琴聲,音線綿延清澈,緩慢而綿長,像是砂紙一般緩緩地打磨心髒,所有細微傷口被喚醒,複蘇。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夏流年緩緩地深吸一口氣,才開口回答:“遊夜?”

“嗯,是我。”短暫的停頓,似乎在斟酌詞句,“能……出來一下麽?”

夏流年的手指緊緊地扣著聽筒,指尖卻依舊抑製不住地輕微抖著:“遊夜,你……有什麽事麽?”

“嗯,我現在就在你家門外,”遊夜的聲音透露出輕微的疲憊,帶著三分乞求道,“不會占用你太多的時間。”

“……好,你等我一下。”夏流年掛上電話,周圍又恢複了一片寂靜,隻有“沙沙”作響的雨聲。

一切並未停止,雨天,我們遇見,在雨天。

躑躅片刻,夏流年拉開衣櫥,穿什麽好,穿什麽好呢,一件一件拉出來,華美而昂貴的衣服撲散了滿床。

像是穿過時光不滿苔蘚的悠長回廊,抵達一個目的地。

被纏繞的蝶,吞噬著自己的繭。

急切,格外急切,一場隨時可能失約的會麵,忐忑,不安。

“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

空蕩蕩的地點,月光從天空傾瀉,把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塗抹成月牙白,更加清晰地映照出形影單隻的柔弱身影。

煢煢,孑立。

“流年,我在老地方等你。”

等我。

等我。

可是明明是我,等了那麽久,你都沒有來。

“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

指尖不聽使喚,扣了好久才把扣子扣好。

慌忙推門出去,奔跑的步子,淩亂。

雨落在皮膚上,清清冷冷的涼意。

屋外,空得連雨絲都分外清晰。

下意識地去摸手機,才想起根本沒有拿出來,其實,拿出來也沒用,她不知道他的號碼。

像是一條本來就斷了的絲線,此刻被拉得更遠,千山萬水的阻隔,怎麽拚接。

好冷,夏流年不由得打著寒顫。

“流年。”雅致的聲音壓住淅瀝雨聲,輕柔降臨。

夏流年倏忽回頭,便看到一輛黑色的BugattiveyronGrandsport。

遊夜迅速打開車門,撐起一把傘跑到她跟前,熟悉的責怪自耳邊揚起:“怎麽這樣就跑出來了,不知道外麵在下雨麽?”

夏流年輕勾嘴角,露出一個馨淡的笑:“遊夜。”

“先上車。”遊夜抬手想要把她濕漉漉黏在臉頰的碎發撥開,卻又在半路僵住,拿開,修長的五指漸漸攥在一起,用力。

夏流年點頭隨他走過去,剛坐進車裏,淺淡的薄荷香便迎麵撲來,熟悉的氣息,不由得讓她再次失神。

“想吃什麽?”遊夜也坐進來,自然地問,熟悉的語氣,宛若他們沒分開時,那些瑣碎而平常的商量。

“今晚吃什麽?”

“我想吃雞蛋麵。”

“又吃麵,昨天就是吃麵,你該多吃蔬菜補充維生素。”

“那你說。”

“蕃茄炒飯。”

“我討厭番茄!”

“那你自己做飯。”

“……那就蕃茄炒飯吧。”

“果然是懶蟲本色。”

“流年?”遊夜轉頭看著愣神的夏流年,又叫了她一聲提醒。

夏流年驟然回神,把頭轉向窗外:“有什麽事情,現在說吧,一會兒,我……就要回去了。”

“那次我太衝動了,對不起。”遊夜沒有看她,隻留給她一個冷廖的側臉線條,圓潤有力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車窗玻璃,發出單調的聲響。

“你就是為了跟我道歉?”夏流年的語氣是掩蓋不住的失落,可是還能有什麽呢,想到這裏,夏流年不禁覺得自己的行徑毫無意義,隔了三年,見同一個人,早已經事過境遷,舊人亦早不比往昔那個明朗幹淨的少年,而她已經嫁為人妻。

遊夜的手指停住動作,然後側過臉來迎向夏流年的目光:“流年,陪我去一個地方。”

“不行,如果他知道了,會不高興……”夏流年下意識地去開門,卻聽“哢”地一聲,車門被鎖住,訝然地回頭,迎上一雙閃爍著怒意的絕美眸子:“你連幾個小時的時間都吝嗇於給我麽?”

夏流年默然,心依舊在翻騰著酸澀感,怎麽都抹不掉,就僵在那裏,許久,她聽到自己妥協的聲音:“八點之前要送我回來。”

日影西斜,暮色繚繞,那是,歲月靜好的時光。

遊夜從背後輕輕圈住畫板前的夏流年,低聲說:“流年,辛苦你了。”

夏流年愣了兩秒,然後就咯咯地笑了:“你在說什麽呢,我又不打工不賺錢每天混吃混喝的,怎麽反倒是我辛苦了?”

“來陪我過這種無趣的生活,住這種簡陋的房子,吃這種粗糙的飯,不辛苦麽?”遊夜把額頭擱在少女的肩膀上,聲音帶著些微顫抖地壓抑。

夏流年輕輕地握住他環在她腰間的透著少許微涼的手,聲音淡淡:“這些算得了什麽呢……而且這都是暫時的,就像……就像羅馬神話中阿佛洛狄德的兒子卡洛斯,他天生貧乏,這是無法改變的事情,但他充滿追求欲,所以他不會淪入其中。”

遊夜在她頸間悶悶地低笑:“如果有一天,我有了錢,我會在海邊給你買一棟別墅,那裏是最安靜的地方,隻有潮汐的聲音。”

夏流年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座寧靜低調卻精貴考究的海邊別墅,白色調的裝修,細致典雅的花紋,以及可以望到海洋的落地窗,幾近完美的設計,的確符合他的美學。

可這樣的華美在此刻擺在麵前,不免讓人覺得悲涼,遲了,一切都遲了。

“我一無所有的時候無比迫切地希望有這樣一棟房子,現在我什麽都有,可是依舊覺得自己是那個在晨露下奔波的路人,空蕩蕩的陽光從指間穿梭而過,不留下任何痕跡。”遊夜望向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讓一切都蒙著水色,像是一場整齊的嗚咽,“為什麽不給我時間?”

“遊夜,我們終於長大了,但是也終於,回不去了。”夏流年在窗邊柔軟的毛絨絨的地毯上坐下,仰頭打量曾經在心中描繪過無數遍的裝設,突然鼻腔發澀,夏流年下意識地咬唇,“再也回不去了,遊夜。”

“不要哭。”遊夜捧住她的臉,慌張地說,“流年,不要哭。”

“誰說,我要哭了。”夏流年掙開他的觸碰,側臉躲開他的視線。

遊夜也沒有其他多餘的動作,隻是淡淡地說:“你每次想哭,都是這種表情,但是一次都沒有哭過。”

“我該回去了。”夏流年仰頭看了看鉛灰色的厚重堆積的雲朵,嘴角盛開一朵淡雅的笑容,“他快回來了。”

遊夜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驟然扣住夏流年的肩膀:“他不是你喜歡的類型,你不喜歡滿身銅臭的商人,你不喜歡那種把尋歡作樂當愛好的花花公子,你明明不喜歡!”

“遊夜。”夏流年無奈地抬頭看著他。

“流年,我愛你,真的,我知道這樣不該,可是我忘不了,三年,我沒有一秒鍾不在想你。”遊夜死死地盯著她,語氣寂寞得就像繁華的瓊樓玉宇間繚繞的微涼清風。

“我早就不是以前那個我了,現在的我一直在墮落,我都為自己感覺可恥,卻又停止不下來。我會嫉妒,嫉妒他身邊每一個女人,嫉妒到想要親手殺了她們,我會貪欲,你知道嗎我會不知羞恥地求他滿足我,我會軟弱,我會害怕,我會哭,我會憤怒,我會大吵大鬧,全都是因為他。”夏流年說到最後嗓音都在顫抖,“你還是覺得我不喜歡他麽,這樣一個我,你還喜歡?”

遊夜不敢置信地看著她說不出話,而夏流年隻是慘淡地笑笑:“所以遊夜,算了,算了吧,我們各過各的。”

遊夜就像華美卻永遠都抓不住的一抹光亮,她已經期盼過一次,絕望過一次,已經不敢再有任何妄想,任何。

夏流年回到家的時候隻覺身心俱疲,家裏卻仍舊是空蕩蕩的。

心裏泛起一絲委屈,夏流年倒在沙發上就給沈浩希打電話,響了兩下就被接通了,熟悉而低沉的聲音揚起:“Hello?”

“你什麽時候回來?”夏流年軟軟地問。

對麵頓了一下,然後才淡淡地說:“今天可能會比較晚。”

夏流年心一沉,悶悶地說:“可是我想你了。”

“嗯……Lara,幫我換杯咖啡。”

“好的,要不要再,來點別的提神?”

甜膩的語調極其曖昧,電話另一端的夏流年臉色一黑:“我要去你的公司!”

^^^^^^^^^^^^^^以下與正文無關,可不看^^^^^^^^^^^^^^^^^^^^^^^^^^^^^

“你聽說了嗎,Adrian出了新的單曲,日文的。”

“有有,我有聽。”

“天啊,我要瘋了,Adrian大人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迷人。”

沈以凝把書合上整齊地放進包裏。

“以凝,高數的作業借我抄一下。”

“自己拿吧。”

白色運動裝,耳機,輪滑。

[那次相遇全無色彩,毒藥般的氣息縈繞吹過。]

他會是什麽樣子呢。

他唱歌時,什麽樣,

[痛楚的寂靜,沾染妖豔惑人的癮]

垂頭,微閉的妖冶眼睛,柔軟的睫毛像是薔薇落下的花粉。

[冰涼的瞳,卻似是招手的姿態]

他喜歡微翹嘴角,微笑的假象。

[最美的蠱惑,最溫柔的冷漠]

他會輕輕握住麥來調整角度。

[顛沛流離的靈魂,想要在隱匿如磐深夜中,卻又被束縛]

“以凝以凝,你最想去什麽地方。”

“沒什麽特別喜歡的地方。”

[我隻能反複吟唱一種叫做希望的東西]

“哎——以凝,今晚有聚餐去不去。”

“不了。”

Ambrum。

琥珀。

琥珀生長在海底,當大海狂吼,怒濤洶湧,琥珀便從海底拋到島上。

Adrian,是宛若琥珀般的人。

“流年,我不是遊夜,我不是遊夜你知道麽。”

酒精,酒精,酒精是可以拯救人的東西。

“遊夜,你在開什麽玩笑。”

但是什麽又能夠改變。

“我不是他,流年,我不是他……”

改變了又能如何。

“遊夜……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破碎的眼神,炫彩的琉璃,毒,是毒。

“流年,我隻是,醉了。”

醉了多麽好,一醉皆清醒,莫醉,莫醒。

是誰,在城市的一角啜泣,堅硬的邊緣林立繁華。

我悄然低頭,溫柔地親吻百合花的遺體。

“Ada,你會不會太拚命了,你需要的是Takeabreak。”

“他是天才,也不比我少用功。”

“他是誰?”

“Mygoal。”

[而我願意,就這樣,在你的懷裏,一瞬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