癮誘

第65章 事實

第65章事實

淩璦達正滿腦亂麻,手機突然就這麽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在寂靜的病房裏格外突兀,驚得她頓時像捧了一枚炸彈一樣把手機甩了出去,電池摔了出來,鈴聲戛然而止。

夏流年在巨大的撞擊聲中驚醒,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好久,就那麽冷冷淡淡地看著,沒有絲毫感情,沒有哭,也沒有笑,許久,她再次閉上眼睛。

“流年,我不是故意的。”淩璦達看她醒了,趕緊湊過去說,“我不知道你懷孕了。”

夏流年沒有說話,就這麽一動不動地躺著,隻有淺淡的呼吸證明她依舊活著。

“你不要告訴浩希是我害你流產了,這件事情不會改變什麽,隻會讓他覺得你在故意陷害我,知道嗎?”淩璦達十分鎮定地說著,過了一會兒又補充:“他已經不是你的丈夫了,這個孩子不該有,所以這樣正好,你也沒有牽絆了,好好過你的生活。”

夏流年聽到“流產”兩個字的時候全身遽然穿過一陣寒意,讓她猛地抖了一下。

漫長的寂靜之後,她無力地睜開眼睛,緩緩地轉過頭不輕不重地看了淩璦達一眼,半合著的美眸中繚繞的灰敗讓人心中一驚。

淩璦達聽到她細弱的聲音:“你走吧。”

“流年啊,你不會告訴他的對不對?”淩璦達有些內疚地看著她蒼白虛弱的臉,再次確認了一遍。

夏流年愣愣地看著她,居然就這麽柔和地笑了出來,美的宛若初春第一縷陽光,她說:“你放心,你們……在一起好好的,不要再吵架了。”

淩璦達聽她這麽爽快地答應,反倒呆住,許久才訥訥地點了點頭。

“回家吧。”夏流年重新閉上眼睛,輕飄飄地說。

我好累。

也想回家了。

我想睡在那張柔軟到身下可以毫無感覺的床,就這麽睡過去,再也不醒了。

全身都在疼,但是夏流年漸漸地對這種疼麻木了,她覺得她的心,她的血,全部被一個巨大的機器吸空了,什麽都不剩,整個人就像是一座奢華瑰麗的空城,隻有冷冷的風呼嘯地穿過,讓她全身都冷的起雞皮疙瘩。

空寂的黑夜,豪華病房裏沒有任何人,大片大片的寂寞擠的她喘不過氣。

她終於用了最後的力氣艱難地抬起手臂,拿起放在床邊的水果刀,刀鋒上的光澤讓她眼前一亮。

媽媽去陪你,好不好?

淩璦達在路上總覺得不踏實,夏流年的語氣太過平靜,平靜的不像一個剛剛流產的孕婦應該有的表現,那種萬念俱灰的表情讓她毛骨悚然。

她並不想把事情做到這一步,從來都沒想過,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又是怎麽毫無生息結束的,她一片茫然,閉上眼睛就是血紅一片,因為急躁,她的額頭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但卻不停地打著寒顫。

終於,她轉頭對出租車司機說:“師傅麻煩您往回開,回醫院。”

她從來沒有這麽驚慌過,她一向是鎮靜自若的。

她快速地走著,最後幾乎是在小跑,高跟鞋發出噠噠噠的響聲,在夜晚空寂的走廊裏引出一陣陣回聲。

她突然覺得害怕,害怕夏流年真的出了什麽事情,那麽她毫無疑問地成為了那個劊子手,她本來就搶了她的丈夫,殺了她的孩子,她不能再……

“流年。”淩璦達喊出來才覺得一片寂靜中自己的嗓音顫抖得嚇人。

沒有回應。

淩璦達輕手輕腳地走近了幾步,下一秒便覺得心“咯噔”一下,立刻捂住嘴卻還是控製不住地尖叫出來。

夏流年左手的手腕被她自己劃了好多刀,纖細的手腕慘不忍睹,白皙細嫩的皮膚下血肉翻起,大片大片的血不斷地滴在地上,流淌,蔓延。

那些血像扯不斷的絲線一般勒在淩璦達的脖子上,她覺得窒息。

淩璦達眼前一黑,根本不敢去看她是否還活著,隻是拚命地按著一旁的警鈴。

急救室外。

淩璦達驚魂未定地坐著,坐了許久,久到腿都有些麻了都不知道換姿勢,然後她突然像是想到什麽一般掏出手機,開機,然後按下一連串熟記於心的號碼。

沈浩希在**輾轉反側睡不著,他在想夏流年到底是個什麽想法,已經跟遊夜在一起了,還跑來告訴他已經有了他的孩子,她是想要用孩子來交換些什麽呢?她已經什麽都有了。

他其實心裏是恨的,恨夏流年背叛得那樣毫不留情。

他是想要那個孩子的,非常想要,那是他喜歡的女人給他的孕育孩子啊,他怎麽舍得讓它就那樣被人工扼殺……

隻是他覺得不甘心,她隻要一句話,他便會毫無抵抗能力地再次心動,本知道生下孩子是一個錯誤,他還是想要那個孩子,什麽條件他都能答應……

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在她麵前總是這樣沒有理性,所以偏偏說出了那樣冷靜至極的話。

他突然就這麽後悔了,後悔當時因為他該死的高傲而說出的冷漠言語,他匆忙地拿起手機想要打給她,告訴她他反悔了,雖然已經是午夜,他依舊怕是遲了一般不敢耽誤一秒地想要告訴她,卻在想要按下號碼的一瞬恰巧接到了淩璦達打來的電話。

“Mark,你來,你快來。”她的聲音急切而顫抖,像是瀕死的人。

沈浩希蹙眉,擔憂地問:“怎麽了?你在哪?”

他靜靜地聽著淩璦達的話,漸漸地,他的臉色僵硬得像一宗青灰色的石像,下一秒便倏地坐起來套上外套,片刻不敢停頓地去了醫院。

孩子,孩子已經沒有了……

淩璦達看到沈浩希便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她覺得自己的雙手全是血,滿滿的血,她想要站起來,但腿一軟便坐在了地上,她咬了咬唇跪在沈浩希麵前:“浩希,我錯了,你要原諒我好不好?都是我,都是因為我……”

沈浩希看著她因為淚水而有些淩亂的妝容,下頜抽緊,雙目通紅,薄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線。

他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淩璦達,這怎麽像她,這樣滿麵狼藉地跪在地上哭著。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知道她懷孕了,我就這麽一推,她就摔倒了,然後她就……流產了……”淩璦達邊說邊流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必須把一切都說清楚,必須說清楚,不然她會悶死憋死,被那一條條血紅的線勒死,她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會有愧疚這一說,她一向覺得弱肉強食是自然規律,沒有還擊能力就隻有被欺負的分,什麽慈善正義都是冠冕堂皇的事情,隻是每當她想起夏流年那句“回家吧”,心裏就說不清地難受,像是被尖利的鷹爪在抓在撓一般。

沈浩希聽著她斷斷續續的話,眼眸中氤氳開冰冷的寒意,匯聚成一陣暴風雪將至的寒風。

“我也不知道她沒了孩子就會自殺……”淩璦達咬著唇,試圖讓唇不再哆嗦。

“你說什麽?”沈浩希心裏猛地一抖,像是被當空而至的巨雷劈中,一陣眩暈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他來的時候淩璦達隻告訴他夏流年流產了在醫院,根本沒提自殺的事情。

沈浩希兩步衝了過去,狠狠地扳著淩璦達的肩膀問,語氣是從來沒有過的極寒,冷徹骨髓,“她在這裏麵是麽?”

沈浩希指了指急救室的門。

淩璦達猛地點頭。

沈浩希轉頭看了一眼亮著的紅燈,腳下像是紮了根一般,他不敢看,更不敢想象夏流年自殺的樣子,心髒像掉入了冰窖,什麽都空了,他隻能狠狠地把骨節捏的咯嘣咯嘣響,轉過頭來便想要抬腳踹向淩璦達。

淩璦達隻是閉上眼睛,死死地咬著嘴唇,都咬出血了。

沈浩希幾乎是要咬碎每一個音節一般狠狠地說:“如果她有什麽事,我……”

我會讓你陪葬。

他說不出口,這是他的Ada,他可愛嬌縱的寵兒。

可她……

“她如果死了我也去死!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Ada知道你喜歡她,Ada嫉妒,Ada難過,但是……Ada不知道會這樣,她那麽好,那麽龐大的家世,那麽漂亮的臉,那麽完美的身材,從未受過基礎教育還能十七歲考上那麽著名的美術學院,她什麽都好什麽都有給Ada一個男人又能怎樣,可是Ada不知道她會自殺啊,她那麽幸福的人有什麽理由自殺啊……”淩璦達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像個孩子一般啜泣著,平時的優雅風度一掃而光,狼狽不堪,這般慘的模樣,恐怕她這輩子就這麽一回,“Ada知道她死了你會難受死的,所以如果Ada也死了你能不能原諒Ada……”

“起來吧,若是給人看到,要上頭條了。”沈浩希無力地說著,在一旁坐下,見她沒有動靜,便沉著嗓音吼道,“起來!”

急救室的門在這時候開了,醫生走了出來,看著他們說:“幸虧送來的及時,病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夏流年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好像碰一碰就要碎了一般柔弱。

沈浩希靜靜地看著她的臉,緘默不語。

“浩希……”淩璦達不敢大聲說話,隻能小心翼翼地叫他。

“夠了……不要再說了……”沈浩希疲憊地擰著眉,煩躁而頹喪地說,“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你也不是故意的……”

淩璦達不敢置信地抬頭看他,這真的是他麽,憑她對他的了解,他是說什麽都不會原諒她的呀,即便夏流年沒事兒也不會,除非她死了,除非她就這麽死了!

“這麽多年了,你還是認為我對你就一點感情都沒有麽?”沈浩希側頭揉了揉額角,輕聲說著。

淩璦達一聽,淚水又根本控製不住地往下淌:“Ada做了很多錯事,那盤光碟就是Ada派人送過去的……”

“我知道。你都做了什麽,我很清楚。”沈浩希平靜地說著,並沒有看她,隻是依舊抿著薄唇,漂亮的長睫毛像小扇子一般籠罩下來,斂去他所有疲憊的神色,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惆悵,“Ada,你之前說,我一直知道你是愛我的,這不可能,任何男人在你麵前都不會那麽自信,包括我。其實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可是已經太晚了,我看著你像著了魔一般地把矛頭指向流年,然後我才覺得後悔,我沒有你想得那麽無情,我無法愛上你,所以我盡力給你所有我能給的東西,我是真的希望你開開心心的,而不是這樣,像現在這樣,把她逼到這種地步。”

淩璦達靜靜地聽他說著,心中驟然豁然開朗,忽而又震驚地問:“你明明知道那盤光碟隻是一個陷阱,為什麽還要離婚?”

“因為,那天發生的事情是真的,不是麽?”沈浩希原本灰暗的眸色變得更加陰霾滿布,“並且她說謊,說明她在心虛。”

淩璦達突然想笑,笑他那麽聰明卻在最關鍵的事情上鑽牛角尖,但她扯了扯嘴角終究笑不出來,隻是淡淡地說:“那盤光碟沒有聲音,其實……她當時醉了,什麽都不知道,而她抱著遊夜的時候,喊著的是你的名字,而他們兩個人,最終也沒做什麽。”

沈浩希身體猛地一僵,驚愕地轉身看著淩璦達,似乎全世界的聲音都隕滅了:“你說……什麽?”

“我說你這個傻瓜,她愛你的都要死掉了,你還在懷疑她!”淩璦達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你口口聲聲說你愛她,但最後卻把她推給別人,還自以為做了一件好事。”

沈浩希沒有回答,周圍陷入了極致的靜謐,許久,他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