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太傅

第325章 故人離去結前生

第325章 故人離去結前生

“我知道蕪華定是不肯原諒我的。”舒大夫人說道。她的眼神時不時地望向外麵,斷斷停停地說:“這也罷了。我能看到她,哪怕是一片衣角,那也夠了。”

這一輩子也不知道欠了多少人情債,也不知道忘了多少人情債,縱使時過境遷,可債終究還是債,還是欠了的。

陸安低眉不語:他知道,這些事情不是他自己能夠解決的。他隻是希望蕪華能夠解開心結,因為他們即將也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我讓她來見您。”陸安想了想,便走出房外。

蕪華看到陸安,就知道他想要做什麽了。她很抗拒地說:“我不去。”

兩人就這麽僵持著。陸安看她也不是,看舒大夫人也不是,自己一隻腳站在房裏,一隻踏在房外,都不知道怎麽動才好。

舒大夫人咳嗽了一下,她用手轉了一圈,把手絹緊緊握在手上,捂著嘴咳了一下。下人們接過那手絹,上麵鮮紅的血觸目驚心。

舒大夫人緩了緩,便說:“女婿,過來吧,我有事情要和你們交待。”

陸安謙卑地低了低身子,無奈地歎了口氣。轉身踏了進去。

“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們也過得不錯,但我總歸放不下心。”舒大夫人半側在床榻前。那雙蒼老的手漸漸沒了力氣。她顫抖著手伸向床頭櫃,邊喘著氣便問:“老爺回來了嗎?”

“嶽父大人如今已經調任出京……”陸安想想還是沒說下去。這夫妻一輩子,誰也不希望到了如今是最後一麵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舒大夫人拉開床頭櫃的一個小櫃子,顫抖著拿出一本折子來,還喃喃自語地說:“每每我有傷心之事,都是這浪子……浪子不歸的時候。”

“罷了。罷了!”舒大夫人眼裏有一絲淚:“這輩子我也不指望他。”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把紙拍到陸安腿上,雙手緊緊握住陸安的手:“這……這是我的……我的安排……”

說完,她就大叫,恍恍惚惚的叫了一聲:“我的女兒啊!”然後一下就沒了聲息。

房間裏開始哭了起來,陸安也沒想到她是這般就沒了聲息。

蕪華聽到裏麵的人哭了,便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她手腳發軟,這才背過身走了進去。

家裏的人都是意料不到。不一會兒舒二夫人也來了,她身後還跟著王媽媽。

“二姑娘!”王媽媽攙著拐杖,沒想到還是來遲了一步。

蕪華看到王媽媽,她已經變成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早就聽德妃說她自告離宮還家,因為孫子爭氣,現在是衣食無憂。蕪華含著淚攙扶著王媽媽,隻見她臉色還是通紅的,隻是看到了舒大夫人離去,她就添了很多的悲傷。

“你娘是我喂大的,我看著她生,看著她死……”王媽媽說不下去了,徑直哭了起來。

哺乳之情,誰都是不能斷了的。蕪華看王媽媽傷心成這樣,也隻好安慰道:“生死有命,王媽媽……”

“二姑娘,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是不肯見的……”王媽媽拉過舒二夫人的手:“我讓二夫人特意帶了我來,就是想勸勸你,可這真是天作孽啊!我還是沒有勸住!”王媽媽憤怒地拄著拐杖往地上敲。

陰差陽錯,很多事情都是定好了的。蕪華愣在麵前,看到大家看著她的眼神,羞愧地低下了頭。

就連陸安,都在用斥責的眼神看著她。

這時她回過頭來,下人們已經給舒大夫人披上了白布,而管家也不一會兒來報,說已經把棺材抬了來。

她這一輩子沒有欠了誰,可如今她卻像欠了全世界一樣。

王媽媽和舒二夫人幫忙著料理後事,陸安便先拿著那本折子不說。他們打算今晚等事情辦好了,再宣讀這本折子。

蕪華看著舒大夫人的遺體放入了棺槨,也不知道心裏究竟是什麽滋味。

她摸著棺槨上麵雕好的美麗花紋,這花紋雕得蒼勁有力,倒添了幾分固執。這個女人是她的母親,如今去世了。蕪華在記憶深處尋找,努力的想知道,哪一個瞬間她認為她會是個母親。

沒有。一點都沒有。

這時庭院裏突然有了很多的笑聲。蕪華睜眼一看,原來是蘭芷瘋瘋癲癲的跑到院子裏來,她頭上插著柳花,手裏又拿著幾朵大大的紙做的牡丹,跑到庭院裏麵來笑哈哈的。

那些仆人見了合手合腳的把她抬了出去。這個如夫人,雖說是得寵的,可是老爺在她瘋之後也沒把她當一回事。這姨娘,大兒子出去做事了,女兒又不在了,哪還有個依靠?

蘭姨娘被抬了出去,蕪華看到他們身後跟了個孩子,便問身邊仆人:“這是誰家孩子?”

“喲,姑奶奶。這是尋郎君的親弟弟,八少爺。”

“叫什麽名字?”原來是蘭芷的小兒子。

“名字倒沒有,跟了個瘋子娘,大家都叫他小八郎君。”

“舒孝。”

“什麽?”

“以後他就叫舒孝。”蕪華說道。她想起什麽,便把自己頭上的玉簪取了下來。

舒大夫人遺體經過別人打扮擦拭,還是那麽好看。她托起舒大夫人那冷得發硬的手,想把玉簪放進去。可是她太執著了,執著到死之前把手都握到僵硬,連玉簪都放不下。

啪嗒。玉簪斷成兩截,一截在蕪華手上,一截在舒大夫人的指邊。

蕪華歎了口氣,手上裂了一道口子,那血滴在舒大夫人手上,順著手指便吸入了布料裏,染了一朵小花。

蕪華也是執著。她把那簪子放入衣服裏,把舒大夫人的手蓋在那上麵,然後獨自說道:“我知道你恨我不肯見你,可終究是由不得你的。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她摸了一下那冰涼的指骨,這才暖了一些。

她握著那短簪,又重新戴回發髻上。

旁邊的仆人退了下去,她側身看在內側收拾遺物的大家,心裏想想這也罷了。誰都可以不理解她,這樣便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