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情別戀

第三十四章 神秘請柬(2)

其實,對於青那時的舉動,宮小軍當有所察覺,比方發現青脖子突然掛了條金項鏈就應該問問它的來曆什麽的。但是,他沒有,他認為他和青已經發生關係了而且也登記了一切都萬事大吉了。直到收到青不辭而別的條子,宮小軍才看到了煮熟的鴨子已經飛走了。宮小軍一氣之下與劉洋結婚時還費了不少勁兒,青人是跑了可沒跟他辦離婚手續,托了人說明了情況還拖了兩個半月才解除了這個名存實亡的婚約。

現在,孫行已經病死在大陸,給青留下了一筆小小的遺產。實際上,孫行的遺產並不是小小的,而大大的,但青畢竟不是明媒正娶,孫行在台灣還有妻室,情人是高雅的說法,難聽點的叫姘頭。孫行臨死前給了青一張五百萬元人民幣的支票,還劃給她一批公司生產的化妝品,叫她回這個城市開個化妝品公司,並囑咐他的繼任老板也就是他的兒子能在以後繼續向青提供最低價的貨物。

孫行一死,他的兒子就把青當敵人來看了,他想如果沒有她,一不會他爸這麽早地累死,二不會孫家白白損失幾百萬。

青跟孫行在一起呆了五年,五年前的孫行就已經年老體衰不能有什麽性行為了。但是,他人老心不老,不能做可以想,喜歡女人的天性他改不了。當年,被國民黨特務抓了去,他沒對那些令人毛骨森然的刑具屈服,而卻敗在了女特務的手下。青對這個可以做她爺爺的孫行毫無愛情可言,但她發現他兜裏裝著她所需要的錢。在發現孫行隻不過有想法而沒做法,她隻不過是個不通醫學的“保健大夫”時,青反倒感到輕鬆了。這五年的時光青也不會隻是某種意義上的“保健大夫”,她也學了些經營之道,這是她以青春換得的除了金錢以外的最大收獲。

青回來了,帶著五百萬人民幣和一批化妝品回來了,又像宮小軍當年那樣幹起了化妝品生意,而且不是經營部,是注冊資金幾百萬的公司。人是有感情的動物,青與宮小軍不辭而別一刀兩斷隻是表現在形式上,那時她是那麽愛大學生宮小軍,說不愛了就一下子完全不愛了也不現實,如果是現實世界上那麽多生死離別的愛情故事就都成鬧劇了。青惦念著宮小軍,也就是說在心裏仍然愛著宮小軍,就像宮小軍在她離去後仍然愛著她一樣,隻不過表現的形式不同罷了。青犧牲了愛情換來了一輩子用不完的金錢,她以失去愛的痛苦換來得到金錢的幸福,而宮小軍以失去愛的痛苦換來的還是沒有愛的婚姻的痛苦,他不明智地以自虐方式表達了對青的愛。由此而言,在宮小軍和青的愛情戲中,宮小軍一敗再敗,而且連累了本應和這場愛情戲無關的劉洋。那麽現在,青已經有了金錢,愛情又莫名其妙地占了上風,她想見到宮小軍,她回到這個城市後通過各種手段了解到了宮小軍的現狀,她發現自己還有這個機會,她決定馬上出擊,尋找自己主動失去的愛情。這或許有些難以為人接受,愛情豈能是兒戲,但是,從古到今,這種如同兒戲的愛情確確實實在不斷發生著,而且還在打動著崇尚愛情的人們。

宮小軍直到接到青的請柬出現在公司門口,仍然不知給他發邀請的不是別人而是給她第二次愛情打擊的青不能不說他是個粗心人。因為寄到宮家花園的請柬是青親自填寫的,與青給他寫第一封信時,給留最後一張條時是個筆跡,他應該在沒有聽到青的聲音之前就知道青已經再次出現在這個城市裏。這樣,他可以有充分的時間想一想是不是來參加這個開業典禮,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尷尬。應當承認,宮小軍在青離去後是那麽恨她,就像相愛時是那麽愛她一樣,愛與恨是很容易互換的,愛得愈深恨得愈切就是這個道理。但是,由愛情轉化成的恨又是很容易忘卻的,隻要你真心愛這個人,隨著時間的流逝,恨也在慢慢地流失,充斥腦際的會是相愛時的那份溫馨,就像喜歡懷舊的老人回憶起的往事總是自己一生感到快樂的舊事一樣,就像宮小軍躺在省立醫院那張青曾躺過的病**,回憶起與青相愛的幸福一樣。

現在,青回來了,並開了公司來呼喚貧窮的宮小軍的愛情,就像當年宮小軍開了個經營部想留住向往金錢的青的愛情一樣。

“小軍哥,你這幾年過得好嗎?”青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著宮小軍,說。

宮小軍終於從紛亂的思緒和緊張的神態中沉靜下來。這時,他想起了劉富康,他這時之所以想起劉富康是因為他想起了劉富康與敏離婚多年後第一次相見時沉穩。是嗬,他對自己說,我們已經不再年輕,該經曆的都經曆了,曾經相愛的人能再次見麵不能說是件壞事,更不能再像個孩子似的感情用事了。而且自己還比青大著八歲,在她麵前,他更應該像個大哥哥,就像當時在那個叫晶的姑娘麵前一樣。

“青,”事隔多年以後,宮小軍再次麵對麵地叫了青的名字,“你快三十歲了吧?”

青聽到宮小軍問起自己的年齡並不感到驚訝,她深信宮小軍不會忘記自己的年齡更不會忘記自己的生日,在十幾年前,她二十歲生日的時候,宮小軍在郊區的那片小樹林裏,獻給她最“好”的禮物就是讓她從姑娘成長為女人。她知道,宮小軍在掩飾自己內心的那份情感。

“再過半個多月,就是我三十周歲的生日了。”青長歎一口氣,說,“三十年做了一個夢嗬。”

宮小軍當然記得青今年應該有多大,當然更記得青的生日是哪一天,這不僅僅因為他在青二十歲生日的時候擁有了她,更是因為比青大八歲的他當年不是一天天地在盼望著盡快長大以便能跟他結婚嗎?

“青,預祝你生日快樂。”宮小軍抬起頭來,看著青說。

這是宮小軍自進門後第一次敢正視一下青,他發現,三十歲的青絕對不像三十歲的女人,眼睛還是那麽明亮多情,皮膚還是那麽細嫩白皙,紅嘴唇裏的那對小虎牙還是那麽光潔迷人。五年了,青過了五年安逸休閑的生活,她吃不愁穿不愁花錢不用愁,哪像自己在為生活而奔忙?宮小軍摸著自己蒼老而疲倦的臉,突然想,如果青崇尚純真的愛情,五年前不離自己而去,與自己結婚生子,還會像現在這樣年輕嗎?那麽,她會不會成為另一個劉洋?

青沒再說什麽,隻是抬起手來支撐著自己的頭。她感到自己的頭顱此時正沉重無比,就像裏麵灌滿了鉛水一樣。她突然回憶起,五年前,在她為宮小軍寫下最後那張一去不複返的條子時,頭顱也是如此沉重。當時,青原是打算跟宮小軍當麵分手的,甚至還想到了吃一頓最後的晚餐,晚餐之後熱烈擁抱,擁抱之後友好地分手。但是,她不敢麵對宮小軍說出自己想說的話,她害怕看到宮小軍憂傷的眼,她相信宮小軍聽到分手的話後會痛哭失聲,這是因為她知道宮小軍是那麽愛她。她也知道,如果看到宮小軍流淚,她會改變自己的主意,留下來與他過著平庸而貧窮的生活。現在,青一隻手支撐著頭顱的時候,另一隻手拉開了老板台的抽屜,並將一隻精美的禮品盒取出來,放在了台麵上。

宮小軍還沒見過這麽美麗精巧的禮品盒,他的眼睛一亮,就像要穿透盒蓋窺視到裏麵的物件一樣。

青這時也再次抬起頭來,所以宮小軍的眼神就被她捕捉到了。她站起來,雙手捧著禮品盒,注視著宮小軍。

宮小軍發現青站起來時,竟也莫名其妙地站了起來。他想,這次五年後的重逢就要結束了,青是想送給他一件價值不菲的禮品算作對自己五年前絕情的一種補償。這麽想著,宮小軍就又莫名其妙地往前走了幾步,而且他還發現青這時也離開了老板台,向自己走來。他伸出了雙手,準備去接這個禮物。

“不,小軍哥,”青突然說,“這不是送給你的。”

宮小軍的手無力垂下來,臉也頓時的紅了。他不好意思地走回到沙發前,低頭坐下來。

“我隻是想讓你看看,你還記得它嗎?”青捧著禮品盒,也在沙發上坐下來,說。

宮小軍感到身邊的青有些激動,而且她身上發出的是他曾經熟悉並為之傾倒的氣息。

他側眼看了下青,沒有說話。

青將禮品盒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對宮小軍說:“小軍哥,你打開吧。”

宮小軍猶豫了下,最後還是伸手掀開了盒蓋,裏麵一個紅彤彤東西頓時把擊懵了,他仰麵靠在沙發上,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的頭,緊閉的雙眼裏有熱淚湧出。

這就是當年宮小軍與青第一次約會時送給她的定情禮物──紅色的滌綸紗巾。

這條紅色的滌綸紗巾是青得到大學生宮小軍愛情的見證,她五年前離開宮小軍離開這個城市的時候,空空行囊裏裝著的就是這條紗巾,幾年來它從未離開過青。有一次,孫行還發現了這條紗巾,不知內情的他見她如此喜愛紅紗巾,還專門花了幾百元在超級商場給她買了一條新的。青寂寞的時候就想宮小軍,想宮小軍的時候就捧著這條紗巾流淚,有一次哭夠了就到禮品商店買了一隻高檔禮品盒把它裝了進去。

青曾設想了許多宮小軍再次見到這條紗巾時的種種反應,他可能不屑一顧,也可能一把搶過來把它當垃圾扔了,但是,宮小軍如蒙重擊似的表情是她沒曾想到的。這時,青的眼淚也開始撲簌簌地掉下來,她含淚將紗巾展開披在肩上,就像當年宮小軍給她披在肩上一樣。

宮小軍是不想睜開眼的,因為他沒勇氣去睜眼看這條代表他愛情的紅色紗巾,他知道青這時拿出這條紗巾的用意。買這條紗巾時是什麽心情?為青戴這條紗巾時又是什麽心情?現在又是什麽心情?青戴上這條紗巾後就開始輕輕地呼喚著他的名字,而且青的一隻手還搭在了他的手上,他能感受到青的手像自己一樣要微微地顫抖著。宮小軍驀地睜開了眼,就在他睜開眼的一刹那,青撲到了他的身上。

宮小軍想拒絕青的擁抱,盡管五年前他們不知擁抱了多少次。但是,在他抬起雙手欲推開青的時候,落下的雙手卻是在青柔軟的背上。

是什麽原因使宮小軍再次與青相擁,事後他自己也不能解答。一切都是情不自禁,一切都照著青指引的方向發展。在他們相擁了近十多分鍾,該流的淚已經流盡了之後,宮小軍突然產生了一個奇異的想法,那就是看看青胸脯上被他命名過代表他們兩個人永不分離的一大一小兩個紫痣是否還有,就像故地重遊的遊客想尋找上次留下的腳印是否還有一樣。

宮小軍解開了青的衣扣,而且他發現青是那麽期望他能解開她的衣扣。青還是那麽輕輕地呼喚著宮小軍的名字,就像睡夢中的夢囈一樣。宮小軍如願以償地找到了那個紫痣,當他像幾年前那樣低頭去吸吮它們時,他立時感到自己已經回到了郊外的那片小樹林。

青的思緒沒有回到郊外的那片小樹林,她的腦際是一片空白,當宮小軍的嘴含住那兩個紫痣的時候,她失去了聽覺和視覺,隻有一陣陣奇特無比的感覺,那就是愛的複蘇。

宮小軍和青就這麽由相視到相擁,由相擁到相吻,直至做了愛。他們這時候是忘我的,因為經理室的房門都沒想到去插死,如果這時某個員工進來了就會發現這驚人的一幕,當然這個員工會把其當作一個普通的情人故事講給別人聽,絕不會想到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情人故事。

這隻被青買來準備談生意用的意大利真皮沙發成了他們愛的複蘇的溫床,宮小軍忽略了五年的路程,從分手到再會仿佛就在一眨眼之間,或者說他睡了一覺後就發現昨天離去的青今天早上就回來了。青對此感到意外,宮小軍也對此感到意外,隻是他們感到意外的時候,意外的事都已經發生過了。

宮小軍在青身上做完最後一次顫抖之後,才發現自己再次成了愛情的犧牲品。青想愛他,他就讓她愛,青不想愛他,他就不讓她愛,青再次想愛他,他就又再次讓他愛。對於自己的愛情,他竟然從來沒有自己說了算過。在他與青話別的時候,宮小軍沒有接受青的熱情相擁,隻是用力握了握青的手,因為這時,他突然意識到剛才發生的事有些荒唐可笑,自己馬上就要回到宮家花園,而宮家花園裏還有一個叫敏的女人在等著他,說不定此時午飯已經為他做好了。

“小軍哥,”青將宮小軍送到公司門口,遞上一張名片,說,“希望你能常來找我。”

宮小軍沒有說話,他發現自己在這種時候總是像個失語病人。他坐上青為他攔下並付了錢的麵的,回頭望了眼此時在春風中異常容光換發的青,對司機說:“走吧,光明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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