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孟婆湯

第8章

第8章

“咚”,揚手把賬簿拍在了桌上,她顧不得吩咐什麽就衝了出去,幾個看到這情形的夥計,不敢置信的搖了搖頭,他們的少東家一向都沒有什麽表情的臉,什麽時候緊張成這個樣子了,這還是往日裏麵不改色的那個人嗎。

春日的風帶著溫熱的氣息從耳邊吹過,顧東元從宴賓樓朝著關府的方向,毫無形象的在街頭快步走著,到最後幾乎是用跑的,直到看見了熟悉的身影,腳步才慢了下來。

前麵的女子一手提著酒壺,一邊走一邊看,另一隻手偶爾拿起街邊小鋪的飾品看幾眼。稍稍揚起的衣角似帶著風,吹進了顧東元的手心裏。

前麵的身影轉過了街頭,顧東元不由得又提快了步子,追過街頭,陡然出現在麵前的人差點嚇得她叫出聲來。

“沒想到顧公子也會做這種小人行徑的事,怎麽?戲弄人很好玩嗎?”關辛兒方才在看鐲子的時候,眼角的餘光就仿佛看到了熟悉的人,她不動聲色的走走停停,在確定了那人一直在尾隨自己後,便出此下策。

顧東元沒想到會麵臨這樣棘手的狀況,不過心底升起的慶幸又在告訴自己,幸好她停下來了,不然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顧某也有一事不解,煩請關小姐為在下解惑。”學著關辛兒之前的樣子,模仿著人家的話,顧東元故作瀟灑的側身,示意麵前的人跟自己走。

“沒空!”關辛兒幾乎是怒氣衝衝的吼出了兩個字,就急轉身走了,讓洋洋自得的人呆在了原地,想起那人懵懵然的樣子,她邊走邊笑,這次絕不能輕饒了那登徒子。

被人明晃晃拒絕了的顧東元呆了片刻,身上積蓄的勇氣也漸漸消散幹淨,一腔孤勇換來一身清愁,還真是…自討苦吃呀。

翌日,太陽西斜,顧東元早早檢查完賬目,去幾家商鋪與諸位掌櫃見了個麵,稍微聊了幾句就匆匆離開了,酒樓裏的夥計紛紛稱奇,他們的少東家莫不是被人換了魂吧。

“周哥,咱們少東家這是去哪呀?”吳故佯裝好奇,似不經意的問,恩人說這顧東元除了偶爾去別處巡視一下,幾乎一天都待在酒樓裏,為什麽他覺得這個大少爺迫不及待的想走呢。

周大軍看了眼身旁的新人,這個小子今日才來報道,招呼客人倒是天生的好手,隻是對少東家的關注未免多了點,他可是看得清楚,這個吳故總愛偷偷瞧著少東家看。

“還能去幹什麽,少年懷春,去見小姑娘了唄,哈哈哈……。”有心思剔透的老夥計一早就將少年情懷勘破,這幾日的少東家,像極了他剛找媳婦時的樣子,怕是這顧家的少夫人要有著落咯。

從宴賓樓去往關家的路上走一走,然後再回到宴賓樓,轉個彎往回家的方向走,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上,激起朵朵浪花,待走至長街一側,不遠處的人出現在眼簾,心裏的浪花才匯聚成了濤濤江水,然後又緩緩平息,回歸平靜。

顧東元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麽魔,心裏麵猜測著某一種可能,便抱著僥幸又確定的心情準備去兩條路上走一遍,而事實也正如自己所料,有緣人呀,哪裏都能遇到。

“關小姐?好巧,不知道東元有沒有榮幸請你為在下解惑。”

“是啊,還真是湊巧,既然顧公子有求於我,前麵帶路吧。”

總算碼完了,我撐不住了…了…了……

第8章 第一碗湯

08:緣分

是刻意還是偶然,彼此都心知肚明,關辛兒也不再拖延,她已經快要等不起了,就算自己願意一直等下去,隻怕到時候爹娘也不會同意。

顧府邊上的顧府別苑,本是顧夫人為自己老了以後準備頤養天年的地方,這些年來都是由顧省親自來打掃,偶爾的,顧伯與顧東元也會來掃掃灰塵,是三個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庭院裏,一側有長亭,一側有秋千,中間的灌木樹叢被修的齊齊整整,傲立其中的幾棵海棠樹已經開了花,粉紅色由濃變淡,一朵花中似是有一個世界。

“這滿樹的海棠花,開得好美”乍一看到開的這麽燦爛的海棠,讓關辛兒忍不住驚喜,讚美的話情不自禁的就說了出來。

“聽爹爹講,母親生前最愛海棠花,這幾棵海棠樹都是她親手種的,爹爹與顧伯把它們看得比什麽都金貴,我小時候不懂事扯著樹枝摘了些花,還被爹爹打了一頓。”顧東元說著說著似是想起了童年時調皮的自己,嘴角忍不住輕輕揚起,惹得身旁的人挪不開眼睛。

一陣清風起,滿樹海棠花輕搖,白衣少年嘴邊噙著笑意陷在自己的回憶裏,關辛兒眨了眨眼睛,麵前眉目清秀的男子在花兒的映襯下像個貌美的女子。

“顧夫人必定是個美人,顧大哥的長相應該像她多一些吧。”想起見過幾麵的顧省,關辛兒不用想都知道,眼前的人一定是隨了顧夫人的樣貌。

顧東元回過神來,自己雖然沒有見過娘親,但從爹爹和顧伯的的口中得知,自己的確像極了娘親,若非自幼就以男兒裝扮示人,又有顧伯多方求藥,掩去了許多女兒家的特征,這男子身份怕是難以繼續掩飾下去。

“隻聽我的聲音確實是男子無疑,但是如果看我此時的樣貌,恐怕會被人誤以為是女子吧,關小姐以為呢?”隨著不急不慢的話音落下,顧東元將自己束起的長發散開,嘴角的笑意散開,臉上盡是釋然與坦蕩,仿佛多年的負重在這一刻都卸去了,前所未有的放鬆蓋住了心裏的忐忑與緊張。

十多年來,她不怨任何人,畢竟懂事後,爹爹曾讓她重新選擇,自己的決定也是如此,這世道對女子多有不公,與其出嫁從夫、依附別人,不如自己活得自在。

人生這短短幾十年,她也想得一心人,如今坦誠相見大不了是一場鏡花水月,就算落了空也不過是和從前的日子一樣過,可若不試上一試,豈不是連個鏡花水月都沒有了,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顧東元此刻隻覺得渾身是膽,大概是想起母親,心裏便沒有了那許多的畏懼。

隻是,真實的我,你是否還願意靠近?

關辛兒嘴唇微張,忘了該怎麽說話,這打擊對她來說好像大了點,時間一點一滴的溜走,那原本坦蕩蕩笑著的人也笑不出來了,看著表情逐漸又變得冷冰冰的人,在那人轉過頭準備把頭發重新束起的時候,她伸出了自己手。

“這是真的嗎,你是顧…顧小姐,可是……這樣的話,我們還能結為夫妻嗎?”眼裏初初的震驚被巧妙的隱藏,不願看到顧東元麵露受傷的神色,關辛兒上前一步阻止了她的動作,繡鞋裏的腳背用力弓起,片刻又伸展開,把所有的好奇、驚懼和悲傷都藏在了鞋底。

顧東元轉回身,眼裏的哀傷與失落瞬間轉化成了驚喜,她聽到了什麽,呼之欲出的話就要說出口,卻又被一隻手打斷了,把那滿懷的欣喜擋了回去。

“等等,容我想想,明日,不,再過兩日,我們再……再來解惑。”

伸手堵住了那溫熱的唇,把所有的可能都暫時擋住,關辛兒怕這人張嘴說出的話自己給不了答案,可是她更怕今後都沒有了結果,所以情急之下,就用手捂住了顧東元的嘴,她需要時間來緩一緩,兩個女子該如何相守,此事須得從長計議,沒錯,要從長計議。

所以顧東元就眼睜睜的看著人從眼前溜走,或者用落荒而逃來形容更貼切些,她站在原地久久未動,今夜又注定了不能寐。

關府內,輾轉反側的關辛兒醒醒睡睡一整晚,沒有好眠,日出日落,該逃避的問題總算浮出了答案。

說起來,前世關辛兒未必就不知道顧東元的身份,畢竟三年五載如一日的關注著,說不定在哪一次眼裏的人鬆懈時就知曉了身份,或許那一世的她也曾做過這樣的選擇,哪怕是在那種情況下也甘願飲上一杯毒酒?隻是這一切都隻是猜測,真相如何都無人知曉了。

推開顧府別苑的門,長亭裏的人手提一壺酒慢慢的喝著,長發隨意的在肩上披著,清風起,衣擺輕輕地動了動,正如主人此刻跳動的心,一旁的海棠花瓣不知何時落了幾片,零零散散的在院子裏睡了一地。

關辛兒關上院門,緩步上前,藏在衣袖裏的大拇指,悄悄的摩挲著其餘手指的指甲,一步一步走進了長亭,隨手撈起石桌上的另一壺酒,傾身坐下:“我的嗎?”

“上次見你買了一壺香雪酒去,想著或許你也是能喝一點的,這個比酒樓的還要甜些,喝了也不容易醉。”顧東元眉角輕垂,做出幹杯的動作,徑自喝了一口手裏的酒,來掩飾一下自己的緊張。

“不覺得荒唐麽?我和你?”關辛兒打開酒瓶,有股淡淡的清香,想來是使了什麽法子加了花香進去吧,入口確實比自己買的要甜一點,口感似乎也更柔和一些。

“你覺得呢,有什麽不可以嗎?”顧東元聞言有點驚慌,似乎有些不一樣,和自己預料的結果不一樣,不過事已至此,已經沒了回頭路,總不能就這樣輕易放棄。

“好,還請顧公子去關府提親,我…沒有異議,婚姻大事須得父母也同意。”關辛兒低下了頭,小聲說出了自己的決定,既然想要的是眼前這個人,那麽沒有什麽不可以。

“當真?東元三日內必定上門!”顧東元忍不住狂喜之下站起了身,雖然心裏蠢蠢欲動,最終還是沒有做出輕浮的舉動來,隻定定的盯著人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