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昏而嫁

第一百零二章 危險的快樂

第一百零二章 危險的快樂

這又是誰在給他和清月在暗地裏使絆子挖陷阱?

這天真無邪的宋姓少女的臉容,分明用的就是當年清月的那張坐在秋千上的照片的!

那雪白鵝蛋臉,那微微嘟起的紅唇,那笑得月牙般的彎彎大眼睛。這一切都是他看熟了的!

他將報紙團起,臉上青筋暴怒了好一會,才平複怒氣,又將報紙展平。

他以為:他和蔣氏一門的恩怨已經結束,想不到,才剛剛開始。

他將報紙小心疊起放入口袋,做出一副笑臉,走進客廳。

開開心心地吃完一頓飯,他以加班為由離開宋家,獨自駕車去“富寧台”。

管家一見他大驚失色,接待貴賓一般戰戰兢兢地將這位地位特殊的貴公子迎接進門。

馮洪健不願意同下人擺臉色,故而一直維持著正常的表情,可是等他一見端坐在客廳內大腹便便的蔣夫人酈晨時,滿腔的怒火終於忍不住,冷哼一聲便準備拂袖而去。

蔣夫人連忙站起來拖住他胳膊:“洪健請留步,先生一會就下來。”

馮洪健像是怕髒一樣,連忙甩開她的手,冷冷道:“蔣夫人,請你自重!”

蔣夫人像是被誰大力掌摑了一下,整張臉迅速變得慘白:“蔣夫人?我有什麽資格做蔣夫人?我不過是個妾。”她語氣清冷,鬆開他,顫巍巍地坐了下來。

他見她如此,也不好意思再打蛇隨棍上,忽然想起清月說的話“她不是個快活的人”,是呀,錢可以帶來幸福嗎?

他掏出口袋裏的報紙,放在她身側,道:“看看,這是誰的傑作?”

蔣夫人迅速讀完報道,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

他點破窗戶紙,指著照片道:“你看這個新娘子是誰?”

蔣夫人細細端詳,突然驚道:“這有點像宋清月小姐,隻不過年輕稚嫩些,是不是她年輕時候的照片?”

瞧,一個陌生人都能分辨的出來,本來就是同一個人!是誰非不放過他的月兒。

他握緊拳頭,咬牙道:“蔣夫人,我懷疑是令妹的傑作。”

“她?”蔣夫人一驚:“我已經給了她一筆錢,讓她消失三到五年。她吃了苦頭,沒有那個膽子。”

他皺眉看著她,並不相信:像她這樣的女人,有什麽是真?即使她是真的畏懼蔣老人,可是酈晟那個沒腦子的女人,又有何畏懼可言?

正在對峙間,蔣老人出現了,他拄著拐杖,步伐仍算矯健,身後跟著兩個仆人拎著箱子。

蔣夫人一見,立刻丟下一切跟上去:“先生怎麽自己起來走了?先生這是去哪裏?”

蔣老人精明的老眼看得她眼光發虛,她雙手垂下,一動不動,那表情神態與隨侍的仆人並沒有太大差別。

馮洪健最怕婦孺吃苦,於是出聲道:“你還沒有回答她的問話。”

蔣老人聞言,眼中迸射出幾分驚喜,於是和顏悅色道:“我本來就是好手好腳的一個人,隻不過為了博取兒子的同情心,才坐輪椅。”

馮洪健聞言別開目光,那聲“兒子”就像是小刀在剜他的心。

蔣夫人帶著幾分討好的笑容,雙手搭在丈夫的胳膊上:“先生去哪裏,要不要我陪同?”

蔣老人輕輕推開她,冷淡道:“我去我太太墓前祭拜。”

隻這簡單一句話,讓現任蔣夫人花容失色,捂著大肚子跌坐在沙發上。

蔣老人卻隻是淡淡看一眼,將炙熱的目光投向馮洪健。

那一聲“我太太”已經讓馮洪健內心五味陳雜,他垂頭不語。

氣氛十分詭異,管家察言觀色,趕緊遣散仆人,又扶走泫然欲泣的現任蔣夫人。

馮洪健冷眼看著:這樣大的委屈,蔣夫人自始至終不敢掉一滴眼淚。

偌大的客廳隻剩下這關係緊張的父子二人,悄無聲息,隻有晚香玉的蓬勃香氣一陣接一陣鑽進人的鼻腔。

蔣老人忽然歎氣道:“健兒,晚香玉是你母親生前最愛的花朵。這麽多年,無論哪裏,我都插著它,來紀念你的母親。”

這對白多像《雷雨》中周樸園虛偽老道,馮洪健不願意看蔣老人,將目光投向窗前琉璃花瓶中插著的一大把晚香玉:

花莖纖長,狀若玉簪,潔白濃香,花語是“危險的快樂。”馮洪健內心顫抖一下:當年母親選擇窮小子蔣老人,是不是貪圖那危險的快樂?

他打量年僅八十的蔣老人,即使蒼老,也依舊能看得出年輕時的英俊,不管自己是否願意承認:自己的皮相有一半來源於他。

他厭惡地站起身要走。

蔣老人拉住他,真情流露地叫道:“健兒,我已經七十九歲,你能不能叫我一聲,讓我死了也好閉眼?”

馮洪健轉身看他,此刻他和普通老人沒有什麽區別:蒼老衰頹,並且懼怕死亡。不,甚至他比不上普通老人,他沒有老人應該有的滿足與幸福感。

他擁有數不清的財富,但不見得是個快樂的人。

馮洪健壓抑一下情緒,道:“在你拋棄母親的時候,你就應該預料到今天。”

蔣老人無限失望,喃喃道:“我怎麽知道,當時她已經懷了你。健兒,你的母親是一個剛烈的女子,一聲不吭地離開了我,寧願孩子出生沒有父親,也不願原諒我。”

馮洪健嘴角含著譏笑,看著自己的生父,不置一詞。

不是沒話說,而是想說得太多太多。這些年來,一直在身世之謎中掙紮,在他不了解生父遺棄母親的情況下,他也曾對這個慷慨大方的蔣叔叔產生過幻想。

隻是——他輕輕掙開老人的手,他要尊嚴,不要欺騙。一天遺棄,終身都是遺棄。母親都不願意原諒,他怎麽又會原諒?

蔣老人昏黃的老眼眼淚流出:“健兒,等到我死那天,你會不會來?”

這樣的場景,洪健設想過,他想象中自己冷冷地在靈前磕三個頭,一言不發地離開。

但是他不願意諷刺一個老人,他安慰道:“你的雙胞胎兒子就快出生了,而且,你子嗣眾多,何必掛念我一個。”

“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母親。”

商場傾軋,他對不起的人太多,一個個補償,補償地過來嗎?洪健轉身笑道:“我不覺得自己損失了什麽,我現在十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