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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施恩

蕭士及一聽是蕭泰及自作主張,立刻黑了臉。他端坐在書案背後,森然道:“不遵軍令,如何處罰?”

旁邊的親兵肅然道:“視情節輕重,從當眾鞭打到斬首示眾!”

蕭泰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看著蕭士及,喃喃地道:“……大哥,我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軍法之下,還分你有意無意?”蕭士及冷冷地道,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盯著自己的弟弟。當他看見自己的弟弟拿著兵部的憑證來到江陵的時候,開始是愕然,後來也高興過一陣子,但是沒過多久,他就高興不起來了。——自己的弟弟,確實不是當兵的料兒……

他不能分派他真正上戰場的活兒,就讓他做了他的私人小廝,管管內務。

沒想到連內務都沒有關好。

今晚要不是他警醒,他就被這女人害死了!

蕭士及眯了眯眼,指著還愣愣地站在船艙中央的蕭泰及,問自己的手下,“那他呢?”意思是蕭泰及的情況如何,要怎樣處罰。

那手下大聲道:“不遵軍令,致將官受傷,按律當斬!”

蕭泰及嚇得兩腿一軟,給蕭士及跪了下來,頓時鼻涕眼淚都哭出來了,膝行著往蕭士及那邊爬過去,大聲道:“哥……大哥……我真不是有意的……饒我一次,再饒我一次,我再不敢了……”

蕭士及不為所動,冷冷地道:“你既已從軍,當知軍令如山。在戰場上不遵號令,就是把我們這麽多人性命都壞在你一個人手裏。——你,雖然是我的親弟弟,我也不能徇私。來人!”蕭士及大喝一聲。

旁邊的人見了,忙也跟著求情。

他們也知道,蕭泰及犯的事兒,雖然嚴格按律法來說要斬首,但是法律不外人情,而且蕭士及本身也有驚無險,胳膊擦破點兒油皮,不算大事兒,隻要他不追究,蕭泰及就不用被斬首這樣嚴重。

當然,如果他要追究,別人也不能說他就做錯了。他是大齊這麽多軍士的行軍總管,若是他徇私枉法,何以服眾呢?

這樣一想,他們也能理解他的難處。

不過勸還是要勸的。

船艙裏的人都跪了下來,為蕭泰及求情。

蕭士及見大家都在求情,才勉為其難地道:“這樣吧,我看在大家的麵子上,就饒你不死。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來人,將蕭泰及拖下去,痛打五十軍棍,然後剝去他的軍籍,遣返回長安,終身再不得入伍!”

蕭泰及打了個寒戰,他抬起頭,眼裏帶了些怨恨,看了蕭士及一眼。

他千辛萬苦地來江陵從軍,就是希望在大哥的麾下多撈點兒軍功,回去也好獨當一麵。以後大哥的檢校荊州刺史上任的時候,就是他能去分一杯羹的時候。

誰知大哥卻抓住點兒小錯不放,絕了他以後擁兵封侯的後路!

蕭士及也緊緊地盯著蕭泰及,沒有錯過他眼底的怨恨。他知道弟弟不高興,但是他沒法子讓他繼續在軍隊裏麵待下去。蕭泰及根本就不知道當兵應該是什麽樣子的。也不是蕭士及不想教他,而是蕭泰及二十多了才從軍,早就不是可以教得好的人。

再說他沒有功夫,身體底子也不好,腦子也不太好使,就算做個幕僚都沒法跟別人打成一片。他不知道蕭泰及為什麽會覺得軍功封侯是一條很容易走的路子。他也不想想,自己這個做大哥的,從小就被爹爹和杜叔教養,習弓馬,練功夫,少年時期就在外打拚,後來跟著毅親王,才真正入門。

這樣的機會,蕭泰及這個一直在後宅長大的弟弟是不會明白的。

蕭士及也知道,如果讓蕭泰及離開他的麾下,去別的隊伍裏當兵,不用說,蕭泰及的骨頭早就打鼓了,哪裏輪到這個借機救他一命,讓他回長安的機會呢?

可是看蕭泰及的神情,他分明不明白自己這個做大哥的苦心,已經心懷怨恨……

蕭士及閉了閉眼,伸出一根簽子,“拖下去,打三十軍棍。”

他的手下應了一聲,將愣愣的蕭泰及拖了出去。

很快三十軍棍打完,蕭泰及就被送上岸,由兩個軍士護送,坐上騾車,回長安去了。

蕭泰及走了,蕭士及反而鬆了一口氣,不用再每天繃著一根繩兒,總覺得在被別人窺視。他終於集中精神在戰局之上。

大齊的戰艦陳兵清江之上,兵臨夷陵,正是虎視眈眈的時候。

這個時候,蕭銑的皇太女蕭月仙,卻已經摸清了大齊的戰艦數目和排兵陣法,回去後點齊數萬精銳水軍,駐守在夷陵水域。

齊孝恭帶著大軍撲過來,就想馬上攻城。

蕭士及卻覺得不妙,他派了好幾個斥候出去,都是有去無回,不同以前的狀況,就勸齊孝恭道:“聽說蕭銑的皇太女有勇有謀,詭計多端。如今他們剛剛丟了荊門和宜都,正是要雪恥的時候,一定銳不可擋。咱們還是緩一緩,看看狀況再說罷。不要與他們針鋒相對,最好是耗到他們氣竭力衰,再奮力出擊,才可大破敵陣!”就是勸齊孝恭暫避鋒芒,斷其銳氣,然後再一鼓作氣拿下夷陵。

這個計策很不錯,但是齊孝恭因前番連續勝利,已經衝昏了頭腦,再加上對蕭士及很是不滿,就有些要跟他擰著幹的意思。凡是蕭士及說好的,他就一定不做。凡是蕭士及說不行的,他就一定要行。總之是要表現我沒有你蕭士及,照樣平定江南半壁江山!你那個檢校荊州刺史一職,還不穩當呢……

齊孝恭就拿了主意,強行命令蕭士及留守後方,自己再次帶兵出擊。

結果這一次,在他們快要接近對方水域的時候,清江水突然猛漲,桃花汛的威力比前些天還要大,同時蕭月仙看準時機,讓自己這方放箭。

數萬支長箭從天而降,那些剛從大戰船換上輕便小舟的軍士左右閃躲,被滔滔的桃花汛頓時卷入江底,一時齊軍這邊損失慘重,江麵上盡是漂浮的齊軍屍體和翻覆的小舟。

齊孝恭嚇得臉都白了,急忙命令:“後退!全速後退!”

蕭月仙趁勢命手下出擊,追殺齊孝恭的戰船。

蕭士及在後麵瞧見,知道不妙,便換上護心鐵甲,手持長刀,從後麵的戰船飛速趕來營救。

蕭月仙見蕭士及追來,立即命手下放火箭,將齊孝恭的戰船燒成一片火海。

但蕭士及還是及時趕到,帶著齊孝恭跳入江水。

齊孝恭不諳水性,為了讓他別亂動,蕭士及一拳頭打暈了他,帶著他潛水回到自己的戰船上。

蕭士及帶的戰艦還是整整齊齊擺在江麵上,並未因前麵的敗局有所影響。

蕭月仙本來還想乘勝追擊,將蕭士及這邊的戰艦也一舉拿下,但是蕭士及居然下令,讓自己的手下把齊孝恭潰敗的戰艦都用火油點燃,在清江上燒成一道火牆,不僅阻擋了蕭月仙的水軍前行的步伐,而且將那些登上齊孝恭所帶戰艦上劫掠的蕭月仙水軍燒得非死即傷。

一時雙方都是損失慘重。

蕭月仙又一次見識了蕭士及的狠辣,目光複雜地盯著麵前那道穿不過的火牆,終於舉手下令,“鳴金收兵!”

金嘀聲響起,蕭月仙這邊收兵了。

蕭士及布置好人手盯著蕭月仙那邊的動靜,自己帶著齊孝恭回了自己的戰艦。

齊孝恭又驚又怒,而且身上還有好幾處箭傷。

齊軍的軍醫過來給他包紮傷口。

蕭士及出去命人去統計這一仗,他們到底損失多少人手,折損多少戰艦。

統計出來之後,還要寫陳表,給永昌帝送過去。

這是齊軍揮師南下以來,第一次遭受敗績。

齊孝恭麵子過不去,索性裝起病來,但是又不把行軍大權和虎符完全交給蕭士及。

蕭士及隻好帶著自己的人手在清江上焦急地等待永昌帝的禦旨。

齊軍戰敗的消息傳到長安的時候,已經是永昌七年的三月中。

穆夜來的腿傷終於好了,拄著拐杖回到自己家。

諸素素這一次宰得狠,穆夜來雙腿的診費,打了八折還要五萬兩銀子,完全掏空了穆侯府的流動資金。

穆侯夫人氣得倒仰,但是銀子是穆侯親自拿出去的,內院的費用,穆侯聲稱外院沒有錢了,讓穆侯夫人拿自己的陪嫁維持穆侯府內院的開銷。

穆侯夫人雖然心裏不情願,但是穆侯確實一兩銀子都拿不出來了,再需要銀子,就隻有變賣田莊鋪子等不動產。這些東西不是一天兩天能籌到的,所以暫時還是要吃穆侯夫人的嫁妝。

穆夜來回到穆侯府,自然吃了嫡母穆侯夫人不少冷眼,但是她一點都不在意。她隻是在琢磨,為何上一世蕭士及十二天就平定蕭銑的叛亂,這一世,卻足足四個月了,還沒有凱旋歸來?!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她的疑問,還是她去東宮拜訪太子妃的時候得到解答。

太子妃跟她抱怨道:“齊皇叔好不知事,明明隻是讓他跟著去賺軍功,卻偏偏要逞強去帶兵打仗,如今敗了不說,還連累了別人……”

穆夜來恍然。上一世的時候,蕭士及是毅親王舉薦的征南大元帥,齊皇叔一點兒影子都沒有,一輩子都沒有封過王。這一世,蕭士及卻是站在了太子這邊,而且是太子舉薦的行軍總管,可惜征南大元帥,卻讓齊孝恭做了。所以才拖了後腿,把十二天就能解決的問題,生生拖了四個多月!

而且看現在的狀況,還不知要拖多久……

穆夜來沉吟道:“將在外,最忌令出多門。齊郡王那邊,太子殿下也當敲打敲打,不要本末倒置了。”

太子妃點點頭,“你說得有理。”說著,惋惜地看著穆夜來道:“隻可惜,你斷了腿,不然跟著去江南,這會子說不定你都有身孕了……”

說得穆夜來暈生雙頰,羞答答地低下頭,不好意思地道:“太子妃殿下!夜來和蕭大哥清清白白……”

“好了好了,本宮當然知道你跟他清清白白。”太子妃撇了撇嘴,極力將聲音裏的那一股酸意壓了下去,道:“真沒想到,他居然還做了檢校荊州刺史。——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穆夜來心裏一動。上一世的時候,蕭士及可沒有得過這個位置。是不是說明,他這一世,比上一世還要厲害?!

兩人說了一番話,穆夜來才把自己給蕭士及寫的信交給太子妃,讓她想法給蕭士及送去,然後才告辭離去。

坐車從柱國侯府經過的時候,穆夜來眷戀地從車裏看著那熟悉的大門,就像看自己的家一樣。事實上,她對這個地方,確實比她自己的家還要熟悉。

……

杜恒霜此時不在府裏,而是去了海西王府。她看著杜先誠給她弄來的新的欠條,不住點頭道:“爹您太厲害了,這才幾個月的功夫,他就多欠了五十萬兩。——再過兩天,就能湊上一百萬兩了。”

杜先誠笑嘻嘻地道:“他很快就連利息都還不上了。——到時候,你爹就可以親自上場了。”

“爹,您要做什麽?”

“不做什麽。就是幫我的乖女兒催債唄!”杜先誠心情十分之好,但是想到江南最近的戰局,他臉上的笑又垮了下來,道:“士及敗了,你知道嗎?”

杜恒霜點點頭,“是齊郡王敗了。士及不過是代人受過。”

“是啊,他本來就是去代人受過的。希望這一次,能讓他發熱的腦子冷靜冷靜。——光一味往前衝是不行的。”杜先誠感慨地道。

杜恒霜不想再說蕭士及,結果杜先誠又提起蕭泰及,“……他回來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杜恒霜的臉色更加難看。蕭泰及回來之後,跟她影影綽綽提過,說他被大哥趕回來,是因為一個女人……

杜恒霜當然不信蕭士及真的能跟別的女人有實質關係,但是不管是什麽關係,能讓蕭泰及拿來做文章,就不是空穴來風的事兒……

“二弟是被士及趕回來的。據說是在江陵犯了錯。”杜恒霜輕描淡寫地道,又犯愁,“士及一去這麽久,我連封信都不能寫,真是不知道他怎樣了。”

以前她也沒有寫過信,但是想到穆夜來那個賤人卻能時時寫信,她就像吞了蒼蠅一樣膈應。

杜先誠明知杜恒霜在擔心什麽,也不點破,隻是笑著道:“那,你讓我去找的絕世美女,我確實給你找到一個,什麽時候你挑一挑?”

“真的?”杜恒霜精神一振,“都是什麽人?”

“這一次陛下選妃,我去瞧了瞧,隻有尹阿鼠家的次女尹桂兒生得姿容不俗。更重要的是,她是陛下喜歡的那種女子。”同為男人,杜先誠對永昌帝的喜好還是頗為了解的。

杜恒霜找了個機會,也去看了看,發現那尹桂兒明豔照人,但是眉梢眼角又有股姣媚之氣,更像歐陽紫和萬貴妃兩個人合起來的樣子。她一看,也確信這就是能夠從穆貴妃那裏分寵的人。

要對穆夜來釜底抽薪,就一定要整倒穆侯府和穆貴妃。這就是杜恒霜這幾個月的目標,而且一定要在蕭士及回來之前布完局。

所以她也很慶幸,江陵戰局一時呈膠著之態。若是早早打完,她倒是要束手束腳,不好下手了。

穆侯府的大公子欠的銀子正在累積,再加上諸素素臨時敲了一把,將穆侯府賬麵上的銀子都掏空了,所以大公子想在外院動流水賬的手腳都不行,如今連利息都還不出,被杜先誠派出的打手逼得每天東躲西藏,拚命從家裏偷古董珠寶出去變賣抵押,好將利息還了。

杜恒霜估摸著,很快他們就能提出用安西馬場抵債了。如果這大公子不肯,杜先誠就會威脅把事情抖到他爹穆侯麵前去。到時候,這大公子的世子地位就岌岌可危了。他下麵可還有幾個虎視眈眈的弟弟呢……

為了保持他在他爹麵前的良好形象,還有他的世子地位,他是會鋌而走險,把馬場的契紙偷出來的。

杜恒霜就集中精神調查尹家的情況。尹家家境一般,但是為了尹桂兒都入選,尹家不惜傾家蕩產,變賣各種東西給尹桂兒置頭麵衣裳。

對於大齊選妃的程序,杜恒霜還是知道一些的。

她更明白,若是想要讓尹桂兒入選,過三關斬六將,最後站到陛下跟前,光這些頭麵衣裳是不夠的,還需要打通關節,才能讓尹桂兒能順利通過初選。不然的話,為何美女那麽多,但是最後能站到陛下麵前,讓陛下親選的,也隻有那麽幾個有頭有臉的人而已。

帝王的選妃很少是在選美,絕大部分都是在打造勢力平衡。

“拿我的帖子送過去,請尹小娘子到杜家一敘。”杜恒霜沒有選擇在柱國侯府見尹桂兒,而是選在自己娘家大宅。

對於尹桂兒,杜恒霜要施恩,而且要讓她明明白白地知道,是杜恒霜在施恩。當然,這種施恩,肯定是要回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