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配寶典

第691章 沉舟

聽了秋娘的指責,呂夫人的瞳孔猛地縮了縮,心頭疑雲頓起……

這些事情,秋娘怎會知道?

自己剛剛轉移了家產,還有,軍職的事才跟柱國公提了一句,爵位的事,是昨天晚上才跟大郎說清楚,讓他今兒一早就去宮裏。

就算借高利貸的事走了風,但是軍職和爵位的事,是絕對不可能讓外人知曉的。

秋娘又怎會知道?!

呂夫人心裏疑惑,麵上一派沉靜,淡淡地別過頭,往大理寺堂上眾人溜了一眼,回頭看向秋娘道:“我什麽時候搶了你的東西?真是奇哉怪也。”

“什麽時候?!你還問我什麽時候?!——就是你不許我進門跟我並嫡的時候!”秋娘氣紅了臉,往前又走了一步。

呂夫人隻好後退一步,看著秋娘不說話。

“我不許你跟我並嫡的時候?你是說……兩年多前?我兩年多前就搶了你的東西?”呂夫人的眉頭皺了起來。

“正是!你憑什麽就占有這份家業?這份軍職?還有這份爵位?!——我十六歲就跟著老爺,整整六年!為了老爺,我被家裏趕出來,我隻有老爺,你卻什麽都有。正妻的地位,家裏的產業,還有兒孫滿堂,我卻什麽都沒有!你眼睜睜看著我跟著老爺做外室,卻一點都沒有體恤過我!這些家產、軍職,還有爵位,都是老爺拿命換來的!當老爺在戰場上流血流汗的時候,你在哪裏?你有出過力嗎?是老爺拿命掙下這份家業,關你什麽事?!你不過是占了先機,先嫁給老爺為妻而已!我若是比你早認得老爺,哪有你的份?!”秋娘一邊說,一邊哭了起來,心裏覺得十分委屈。

“這家裏的東西都是老爺的,家產、爵位和軍職,都是老爺的!老爺說給誰就給誰!你憑什麽攔在裏頭?老爺說要全部給我和我兒子,你當然不樂意。可憐老爺死得不明不白,不就是因為你做的手腳!打量別人不知道呢!”秋娘隻差指著呂夫人的鼻子罵了,看得大理寺堂上的人目瞪口呆。——外室能這樣指著鼻子罵原配正室,看來那死去的呂中望將軍,真不是一般的“寵妾滅妻”啊!紛紛對呂夫人投以同情的目光。

呂夫人聽到這裏,心裏卻陡然輕鬆下來。——她還以為對方知道了她這些天做的手腳……卻原來還是為了秋娘她失去了呂夫人的位置而怨恨她呢……

呂夫人又往後退了一步,臉上露出好脾氣的笑容,雲淡風輕地道:“真是好笑,原來說來說去,你還是為了這份家產……你說你跟了中望六年。我卻在二十多年前就嫁給他了。而且是明媒正娶、大紅花轎進的門。拜的天地祖宗。你問問你自己,如果二十多年前就認得我們老爺,你會嫁給他嗎?那時候,他不過是呂家旁支的一個窮小子。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麽要從軍?但凡哪個士族子弟有別的路走,都不會走從軍這條路!那時候的他,我敢說,你大小姐根本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說到這裏,呂夫人頓了頓,輕蔑地看了呂家族長一眼。

呂家族長背著手,拚命扭著腦袋,不肯看呂夫人。

呂夫人嗤笑一聲,又對秋娘道:“到了現在。等中望他功成名就了,你就巴巴地貼上來了,一個黃花閨女,拚命往半老頭子的**爬,你家裏人把你趕出來。你不好好想想為什麽,卻來責罵我不給你活路!——請問秋娘大姑娘,我給你活路,誰來給我活路!”

秋娘被呂夫人的氣勢嚇得退了一步,不敢再氣勢洶洶地指著呂夫人的脖子罵。

“你現在說這話,理直氣壯地來摘別人的桃子,你就不覺得臉紅?!更無恥的是,人家不讓你摘別人種好的桃子,你就破口大罵,罵人家太小氣,不肯白白把桃子讓與你。並且不惜使出各種卑鄙的手段,隻為了能染指別人的桃子!”呂夫人又上前一步,說著這話,眼圈都有些紅了。

跟呂中望二十多年的夫妻,最後兩人這般下場,呂夫人心裏當然是不好過的。

但凡女人嫁人的時候,若沒有圖對方的錢財家業,隻是圖對方這個人,那都是想著要跟對方白頭偕老,你儂我儂地過一輩子的。

隻可惜癡心女子雖然多,但是負心男子比癡心女子還多……也怪不得有些女子轉做鐵石心腸,都是被男人逼的……

杜恒霜和諸素素倆是跟著呂夫人來的,聞言忙上前扶著她的胳膊,對秋娘正色道:“你知不知道為什麽有句話叫‘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富易友,貴易妻,乃是令世人不齒的無恥行徑!”

諸素素也冷笑道:“大千世界,真是無奇不有。我原以為我是見多識廣,沒有什麽事情能讓我驚訝,我今兒才知道我是井底之蛙。——小偷居然成原告,告別人不讓她偷人!啊呸!你這麽愛偷人,怎麽不去秦樓楚館公開去賣?大家明碼標價,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是很公道?怎地你嫌做妓太丟人,要被包養才高貴啊?!”

秋娘先就被呂夫人的話罵得無還手之力,現在又被杜恒霜和諸素素連手叱責,氣勢更是弱了下來,隻得往呂家族長那邊躲過去。

呂家族長擔心大理寺丞被這幾個女人說動了,改了判案,忙道:“大人,他們不服怎麽辦?”

大理寺丞有些為難地看了呂夫人一眼,猶豫著道:“呂夫人,呂中望將軍的書函,確實是有效用的。”

呂夫人拭了拭淚,點頭道:“我省得。大人所判,我不敢說個‘不’字,隻是……”她的“隻是”還沒有說完,就聽外麵來了一個內侍,大聲道:“有聖旨!呂氏接旨!”

呂夫人忙跪了下來,堂上的人也都跪了下來。

那內侍便宣讀了永徽帝的諭旨。

原來是呂大郎請辭爵位的事。

陛下跟柱國公和安國公商議之後,馬上準了呂大郎所奏。

秋娘一聽就傻眼了。

沒想到呂夫人這樣絕,為了不讓她的兒子得到這爵位,居然把爵位幹脆還給陛下了!

“這怎麽行?!這本是我們老爺的東西,呂大郎憑什麽還給陛下?!”秋娘急了,拽了拽旁邊呂家族長的衣袖。

呂夫人搖搖頭。嗤笑一聲道:“這爵位本是太上皇的賞賜,什麽時候變成你家老爺的東西了?——你家老爺是誰?是你恩客?還是你主子?!”暗刺秋娘沒有明媒正娶就無媒苟合,說得秋娘麵紅耳赤,隻得以袖掩麵,痛斥呂夫人:“說話恁地粗俗,難怪老爺不要你!”

“我說話是粗俗,不像有的人,做出的事根本是不堪入目!——你玉潔冰清,一點粗話都不能聽。可是你卻能偷偷爬老頭子的床……嘖嘖,你以為不讓別人說話。就能擋住悠悠眾口嗎?”要論賭口齒。十個秋娘也不是呂夫人的對手。

呂家族長臉色一沉。慢慢站了起來,橫了呂夫人一眼,對那傳旨的內侍道:“大人,這件事是不是有誤會?自古至今。哪有把爵位還回去的?您要說犯了欺君之罪,被奪爵還能說得過去,可是好端端地,就把爵位還回去,這種事還從來沒有出現過吧?——如果這樣也行,以後豈不是亂了套?”

呂家族長一邊說,一邊看向杜恒霜。他在呂二郎的昏禮上見過杜恒霜,知道她是秦國夫人,也是柱國公的妻子。便問她道:“秦國夫人,您想想,如果您家裏的爵位……”

杜恒霜毫不客氣地打斷呂家族長挑撥離間的話,淡淡地道:“這爵位和軍職,本是陛下的封賞。什麽時候變成你我家裏私相授受的東西了?——大家要都如同呂將軍這樣,豈不亂了套?”

“話不能這麽說!陛下傳皇位,還要寫遺詔呢,怎麽我們就不行?”秋娘很是不滿地道。

杜恒霜厲聲打斷她的話,“大膽!你是什麽東西?也敢跟陛下相提並論?!一個小小的爵位,也值得你把‘遺詔’都比出來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連堂上的大理寺丞都黑了臉,喝道:“秋娘出言不遜,掌嘴三十!”

大理寺的衙差忙拿著打臉板子,將秋娘的一雙胳膊架住了,拿著板子對著她的臉左右抽了起來。

因是當著眾人的麵,那衙差不敢徇私,打得格外賣力。

十板子下來,秋娘已經是鼻青臉腫。

再十板子,秋娘的眼睛都鼓出來了。

最後十板子,徑直將秋娘的兩顆後怖給打出來了,秋娘疼得暈了過去。

那傳旨的內侍鄙夷地看了秋娘一眼,哼了一聲道:“大理寺丞打你臉,是為你好。不然你就是砍頭的命!”說著,傳旨內侍又道:“陛下有旨,以後有爵人家的爵位,有嫡傳嫡,無嫡要由陛下確認世子,不得私相授受!”

這個旨意,在一定程度上否決了以前那些有爵人家自主確認世子的權力。除非有嫡子,否則這項人家的爵位傳承,都在陛下心意之間。

杜恒霜聽了微笑。這是她前些天和蕭士及商議的結果。蕭士及跟安子常又商議之後,趁著呂大郎辭爵的機會,向陛下進言,借此機會,限製一下有些有爵人家。

這一招,隻是讓陛下嚐個甜頭,好為後麵的事情鋪路而已。

秋娘和呂家族長如喪考妣,隻好又跪了下去,還要三呼萬歲,謝主隆恩,心裏不是不憋屈的。

內侍傳完諭旨,就回宮去了。

跟他一起來的,還有蕭士及、安子常和呂大郎這三個人,他們卻沒有再去皇宮了。

蕭士及和安子常一起過來,分別扶起來自己的妻子。

呂大郎也走過來,將呂夫人扶了起來。

大理寺堂上跪的人也都紛紛起身。

大理寺丞這時才對秋娘和呂家族長道:“呂大郎將爵位還給了陛下,這一樁就算是揭過了。呂家沒有了爵位,你們也不要再提此事。”

剛剛陛下已經用兩道諭旨表示了他的偏向,大理寺丞當然不敢跟陛下對著幹。

秋娘還想再說話,卻被呂家族長使了個眼色,不敢再說,隻好閉嘴。

呂家族長就道:“好,爵位既然沒有了,那大家都別要,也算公平。不過,那軍職的事……是不是要大郎讓出來?”

大理寺丞看了呂大郎一眼,正要琢磨如何措辭,蕭士及一家上前一步,手裏拿著一份蓋了兵部尚書印章的書文,呈給大理寺丞:“大人,這是兵部的決議,您看一看。呂中望將軍的軍職,已經被兵部免去了,授給了崔家三房的三郎,這是免職書和委任狀,您可細看看。”

秋娘一聽,再也忍不住了,上前問大理寺丞:“那呂大郎是不是也被奪了軍職?”

“這你得問兵部尚書。”大理寺丞指了指剛才說話的蕭士及。

蕭士及笑道:“呂大郎的軍職,是他在江陵血戰,靠自己得的軍功所授,跟他爹呂中望將軍的軍職完全是兩碼事。不信你們可以去查兵部的授職書。”

呂大郎身上實際上是有兩份軍職。當初他本襲有他爹的一份軍職,但是在江陵大捷之後,以前的陛下永昌帝在封賞的時候,按功立賞,給他又封了一個新的軍職,比呂中望的那個還高一些。也是因為那時候,廢太子和太上皇要打壓蕭士及,對蕭士及沒有封賞,但是對蕭士及的手下,卻封賞得比應得的軍功還要厚實,也算是為了安撫軍中那股為蕭士及打抱不平的情緒。

如今看來,當初的封賞,反而成了今日呂大郎可以倚仗的靠山。

呂大郎想到當日之事,不由得對蕭士及更加死心塌地。

“咦?!這樣說,軍職也沒有了?——秋娘啊秋娘,你這是何苦呢?折騰半天,除了丟人現眼,你還能得到啥呢?真是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瞎折騰。別人的東西就那麽好啊,非要搶,也不怕手伸得太長,被人剁了手……”諸素素在旁邊大聲嘀咕,聽得呂家族長和他帶來的族人對她側目而視。

安子常往諸素素身前一站,將她擋在身後。

秋娘不甘心地冷笑道:“好吧,就算爵位沒有了,軍職也沒有了,那我們隻要進呂家門,總是可以的吧?”家產總是要分一分的,她就不信,呂夫人還能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