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配寶典

第703章 弟恭

杜恒霜和蕭士及結伴回到中堂的席上。

下人們看他們倆來了,請示過杜恒霜,便回去招呼了一聲。

大廚房的廚子們現捅開火,炒起熱菜,一邊又有廚子把蒸籠裏裏麵的蒸菜和涼菜都取出來裝盤,讓小丫鬟們一行一行地送到席上。

席上先前上的都是開胃的小菜,現在才是正式的年夜飯。

杜恒霜和蕭士及先帶著孩子去給坐在上首的楊曾太夫人行禮,奉菜,又勸了幾杯酒,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蕭泰及和蕭士及坐在一起,他笑眯眯地看著蕭士及,問道:“大哥,二叔在洛陽還好吧?”

蕭泰及嘴裏的“二叔”,就是他們過世的爹蕭祥生唯一活著的兄弟蕭瑞生。

在蕭祥生當年死在獄中的時候,蕭瑞生企圖帶了人來搶奪大哥的家產,後來沒有成功,但是兩家人的梁子算是結下了,直到蕭士及長大成人,又加官晉爵,蕭瑞生才徹底服了軟,不敢跟這個侄子來橫的。

蕭士及讓蕭瑞生往東,他不敢往西。

去年的時候,蕭士及就在洛陽又置了幾處房產,順便就讓他二叔蕭瑞生搬到洛陽去了。

一來可以不要見到他在麵前礙眼,二來也可以讓他幫著在洛陽看看房子,正是一舉二得的事情。

蕭士及不明白蕭泰及為何又提到這個二叔,微眯了眼,道:“還不錯。洛陽那麽多宅子,光租子就夠他忙的。”

蕭泰及一愣,眼珠子轉了轉,“大哥,洛陽的房子不是你的嗎?你……?”

“是我的,不過二叔替我看屋子,我就把租金都給他了。——隻要他能收到的租金,就都是他的。”蕭士及笑吟吟地道,順手給蕭泰及斟了一杯酒。

“大哥。不敢當不敢當。”蕭泰及忙接過酒瓶,又幫蕭士及斟酒。

這麽多年,兄弟倆似乎第一次表現出這樣的兄友弟恭。

兩人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很是熱絡。

蕭士及酒量是在道上練出來的,很早的時候就有“千杯不醉”的酒名在外。

蕭泰及卻不一樣。他從小是龍香葉寵著長大的,沒怎麽喝過酒,當然不是蕭士及的對手。

一瓶酒喝下來,蕭泰及的眼睛都直了,看人都不能挑正眼。

龍淑芝在旁邊見了,很是擔心蕭泰及。湊過來輕言細語地道:“二爺。不要再喝了吧?看都醉成這個樣子了……”

蕭士及在旁邊笑了笑。伸手蓋住了酒杯,對蕭泰及道:“二弟,看你媳婦不高興了。咱們兄弟倆好久沒有這樣喝過了,今兒好不容易喝得痛快。卻不能盡興,唉,真是可惜啊……”

蕭泰及馬上橫了龍淑芝一眼,大著舌頭道:“一邊待著去!我跟大哥說話呢,哪有你插嘴的份兒?!”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龍淑芝被訓斥得臉唰一下就紅了,忍不住沉下臉道:“你喝成這個樣子,明兒怎麽去見我爹娘?!”

蕭泰及想起嶽父嶽母,有些膽怯。正在倒酒的手頓了一頓。

“怕什麽?二弟,你是我弟弟,還怕龍家那兩個無官無職的老人?”蕭士及嗤笑一聲,自己又給蕭泰及倒酒。

龍淑芝聽了大怒。蕭士及以前從來沒有跟她說過話,更沒有提過她的爹娘。在龍淑芝看來。她娘親是清河崔家的女兒,雖然是遠得不能再遠的旁支,但是比蕭家的門楣是高多了,蕭士及還敢看不起她?!

“大伯,您這是怎麽說話的?我爹娘,也是你的長輩!”龍淑芝不客氣地道。

就算不說她這邊的親戚關係,她爹龍文平,是蕭士及和蕭泰及娘親龍香葉的親弟弟,也就是蕭士及和蕭泰及兩個人的親娘舅!

蕭士及當沒聽見龍淑芝的話,帶著幾分醉意,對蕭泰及道:“二弟,女人啊,就不能寵著,一寵她們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你是男人,你才是一家之主,不要畏畏縮縮,丟我們蕭家男人的臉!”

蕭泰及本就喝多了,烈酒自古就能壯人膽,今日又有嫡親大哥幫他說話,蕭泰及的腰杆也直了,一把將龍淑芝推開,道:“女人家頭發長見識短,別再跟我提你那兩個多事碎嘴的爹娘!——好不好,打一巴掌再說話!讓你知道這個家,到底是誰的!?”

龍淑芝氣得臉直抽抽,可是蕭士及卻在旁邊拍手大聲叫好,還道:“來,咱們哥倆兒再喝一杯!”

龍淑芝受不了了,起身走到另一邊的杜恒霜旁邊,帶著哭腔道:“大嫂,您也不管管?大哥這樣說我們女人,把我們家二爺都帶壞了!”

杜恒霜愕然,看著龍淑芝道:“二弟妹,這話是怎麽說的?我們國公爺是再好不過的一個人,怎麽會帶壞你們家二爺?說起來,我還擔心我們國公爺跟你們家二爺走得太近,學得一肚子壞水就不好了。”

聽了杜恒霜的這番話,龍淑芝驚得眼淚都忘了擦,她呆呆地看著杜恒霜,不敢相信這是曾經對蕭士及深惡痛絕,還自求下堂的杜恒霜!

“……大嫂……”

“幹嘛?”杜恒霜笑盈盈地道,“大過年的,就不要說這些不好聽的話了。你啊,還沒有你家順哥兒會說話。今兒我們家這麽多人,就被他一個人指使得團團轉,實在是不誇都不行。”

見說起了順哥兒,龍淑芝的耳朵唰地一下豎了起來,她訕笑著往後麵挪了挪,“哪有這回事?大嫂說笑了,我們順哥兒是再乖巧不過的一個小孩子,您可別聽別人亂說。”

“怎麽會呢?”杜恒霜說著,招手讓人把順哥兒抱到她麵前,笑盈盈地問道:“順哥兒,你告訴大伯娘,今兒在小園子裏,到底是不是陽哥兒讓你不要告訴別人,他藏在哪裏的?”

到底是小孩子,杜恒霜這樣一問,順哥兒的腦子就不夠使了,他看著杜恒霜。眼珠子忍不住滴溜溜地轉,一會兒看向正在杜恒霜身邊跟一隻紅燒蹄髈“搏鬥”的陽哥兒,一會兒飄向在陽哥兒身後低垂著頭的丫鬟婆子,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說啊,順哥兒,你乖乖說了,大伯娘和大伯父給你送一份大禮。”杜恒霜繼續勸哄著順哥兒。

順哥兒再機靈,也隻是一個兩歲半的小孩子,他眨眨眼,小聲道:“是。是陽哥兒不讓我說的。”

“那陽哥兒是怎麽跟你說的?你能不能把他的原話跟我說一遍?”杜恒霜還是不肯罷休。繼續追問。

順哥兒垂下頭。不敢再看杜恒霜的眼睛。

“不……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你不記得陽哥兒的原話,卻記得他讓你不要告訴別人?——這個話我倒是聽不明白了。”杜恒霜笑著點頭,對在一旁有些尷尬的龍淑芝道:“二弟妹,你到底是怎麽教小孩子的?教出來這樣聰明伶俐的孩子。我自愧不如呢。”

龍淑芝鬆了一口氣,臉上浮出幾分得色,“哪裏哪裏,我們順哥兒比不得府上的三個孩子聰明,他就是心思細一些,溫順一些。您也知道,我們家,不能跟大哥大嫂的國公府比。”說起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豔羨神情藏也藏不住。

“這樣啊。”杜恒霜點點頭。轉頭看向順哥兒,道:“順哥兒,大伯父和大伯娘都很疼你,你要不要留在我們國公府,跟平哥兒、安姐兒還有陽哥兒他們一起玩?”

龍淑芝愣了一下。馬上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們順哥兒膽子小……”

杜恒霜笑了笑,也沒有再說,招呼席上的人吃飯。

蕭士及卻在那邊跟醉醺醺的蕭泰及說話,“……孩子們吃完飯了,讓他們下去玩吧。”

蕭泰及點點頭,看著順哥兒又和蕭士及的三個孩子一起出去到院子裏放爆竹去了。

眼看天色不早了,蕭泰及和龍淑芝就起身告辭,說明日再來拜祠堂,今日天晚了,孩子熬不住,要回去歇息。

杜恒霜和蕭士及也沒有挽留,叫了平哥兒、安姐兒和順哥兒過來,一起送蕭泰及和龍淑芝出府。

卻沒有看見順哥兒的人影。

“順哥兒去哪裏了?”龍淑芝問剛才跟著順哥兒出去的丫鬟。

那丫鬟迷惑地道:“沒有在院子裏嗎?”

“當然沒有!”龍淑芝火大,她去院子裏找了兩三趟了,連院子四角擺著的大水缸都瞧了,連個人影子都沒有。

“順哥兒呢?順哥兒去哪兒了?——平哥兒,你剛才跟順哥兒一起玩的,你告訴二嬸嬸,順哥兒去哪裏了?”龍淑芝白著臉,拉著平哥兒不放手,勒得平哥兒的手腕都疼了。

杜恒霜抱著陽哥兒,在旁邊冷眼看著,並不說話。

平哥兒見龍淑芝跟換了個人一樣,心裏也很膩味,而且想起來先前龍淑芝一副“會對他比對順哥兒還好的”樣子,現在卻馬上露出了她真實的嘴臉,就對爹娘的話又信服幾分。

“我不知道他在哪裏。我又不是看孩子的下人,我怎會知道?”平哥兒一手伸過去,扣住龍淑芝手腕上的麻筋,龍淑芝隻覺得小臂一麻,不知不覺就鬆開手,捂著胳膊瞪著平哥兒道:“你是做哥哥的,怎麽沒有好好看著弟弟?”

陽哥兒抱著杜恒霜的脖子,扭頭看著龍淑芝訓斥他哥哥,心裏很不高興,大聲嚷嚷道:“那是我哥哥!不是你哥哥!你敢罵他,我不要理你了!”說著,憤憤地從杜恒霜身上掙下來,站到平哥兒身前,叉著腰,聳著肩,跟一頭胖胖的小牛頭犬一樣,瞪著龍淑芝,似乎她隻要敢再動手,他就會衝上去要咬一口!

龍淑芝不見了自己的獨養兒子,心頭跟針紮一樣,腦子一熱,就伸出手要把陽哥兒推開,要把他身後站著的平哥兒拉過來繼續問話。

這還得了?!

陽哥兒大怒,果然就跟小牛頭犬一樣撲了上去,攀住龍淑芝的胳膊,在她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啊——!”龍淑芝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想也不想,一把將陽哥兒推開,就要一巴掌甩過去。

平哥兒抱住陽哥兒,讓他站穩了,然後一頭打橫撞過去,將龍淑芝撞得踉踉蹌蹌退了幾步,差一點站不穩,當眾摔個屁股墩兒。

“大哥好厲害!”陽哥兒在後麵拍著手笑道。安姐兒笑盈盈地走過來,將陽哥兒的手拉起來,讓到一旁。

龍淑芝又氣又急,大叫道:“蕭泰及!你兒子都丟了!你還有心思喝酒!喝不死你!”

平哥兒笑嘻嘻地道:“二嬸嬸別急,我恍惚看見順哥兒從那門裏出去了,興許是自己回家了也說不定。不信的話,您回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你胡說八道什麽?順哥兒才兩歲半,一個人回家?你當他是神仙啊?!”龍淑芝再也顧不得維持在平哥兒麵前的形象,這個時候,她滿腦子裏隻有一個心思:她要把她的兒子找出來!誰敢動她兒子,她就要跟他拚命!

蕭泰及被龍淑芝尖著嗓子的聲音驚得一個激靈,他看看沉默不語的蕭士及,再看看似笑非笑的杜恒霜,還有被幾個婆子架著,就快要歇斯底裏的龍淑芝,酒醒了一大半。

“……大哥,到底是怎麽啦?”蕭泰及做出迷惑不解的樣子。

“我怎麽知道?你媳婦又跳又叫,當我們家是什麽?”蕭士及聲音裏有明顯的不悅。

蕭泰及定了定神,苦笑道:“大哥,她也是著急。孩子突然不見了,她著急了。先前大嫂以為陽哥兒不見了,不也著急來著?”

“是啊,這是人之常情。”蕭士及慢悠悠地道,轉身問自己的下人:“看見順哥兒去哪裏了?”

一個婆子低著頭上前道:“奴婢看見順哥兒好像去那邊的廂房了。”

“放屁!”龍淑芝厲聲叱責,“我剛才去那邊的廂房找了好幾次,哪裏有人?你別胡說八道!”

杜恒霜對那婆子道:“你去看看。”

那婆子忙去了廂房。

過了一會兒,那婆子抱著一個睡著的孩子出來道:“是堂少爺,大概是偷喝了那廂房裏的百日醉,醉得人事不省,在床底下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