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配寶典

第738章 交鋒

崔三郎聽了也冷笑,道:“衛星峰敢這麽做,想必在江陵已經把刺史府的屬軍牢牢握在手裏了。”

沒有軍權在手,給衛星峰十個膽子他也不敢這麽猖狂。

這一瞬間,崔三郎想起杜恒霜以前跟他提的建議。

似乎還真的有可為之處?

八大刺史能這麽彪悍,就是因為從前朝和前前朝一直傳下來的權力範圍,實在是太大了。

早前這片土地上,行使的是分封製。

頂上的皇帝雖然看上去高高在上,其實具體權力還不如下麵這些分封的小王國。

後來皇權逐漸集中、增大,這些分封的小王國逐漸縮小、退化,最後成為八大刺史這樣的存在,一直延續了數百年。

數百年來,朝代有更迭,刺史的位置也有更迭,但是絕大多數,都是在掌握刺史這個位置的士族之內更迭。

刺史既管民政,又管軍政,而且代行律法。在自己的管轄範圍內,還是延續著很久以前的小國建製。

士族的壯大,跟八大刺史的存在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

不過因百年胡人之亂,大批士族南渡避禍,掌握刺史府的士族便又換了一批,不再是以前高高在上的五姓七望掌握這項位置。

如今握有刺史位置的,算是大齊士族中的中層力量。

但是假以時日,這些中層力量會成長為頂級士族。

這也是為何,五姓七望也都卯足了勁兒,要重新奪回刺史的位置。還有皇權不甘旁落,也卯足了勁兒,要剝去刺史那件金光閃閃的外衣。

太上皇永昌帝時代,曾經借鏟除蕭銑的機會,想先把荊州刺史這個位置拿回來。但是因崔家從中作梗,最後還是不得不屈服,封給了崔家的女婿衛星峰。

而衛星峰一坐上這個位置。嚐到權力的甜頭,當然是不肯再吐出來的。

不止不肯吐出來。連跟崔家分享都不肯。

他打這個主意,也不是沒腦子。

因為崔家的力量,在文官。本來培養的武將崔三郎,被杜恒霜射斷了臂膀,最後便宜了衛星峰。

衛星峰知道自己能打仗,現在手裏又有兵,崔家再厲害。看在他軍權的份上,就算啞巴虧他們也得吃,不吃的話,就是兩麵受敵了……

不得不說。衛星峰對崔家的境遇看得還是比較準。

如果沒有杜恒霜從中作梗,給了崔家另外一個選擇的話,崔盈盈和千金公主這個虧是吃定了。崔家也隻能幹瞪眼,看著衛星峰跟陛下攜手,將崔家的勢力逐步蠶食。直到徹底弄垮崔家。

崔家隻要被踢出朝堂以外,轟轟烈烈的“崔半朝”就會成為曆史。

而沒有權勢傍身的士族,還會是士族嗎?

士族從一開始,就是從家族連綿不絕的權勢中誕生的,從來就沒有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範兒。

要打垮士族。當然也要從剝奪他們的權勢入手。

但是因為衛星峰的這個刺史位置,是從蕭士及手上奪走的,觸怒的是杜恒霜和蕭士及兩個人。

所以杜恒霜和蕭士及早早做下套兒,要將八大刺史一舉掀翻。

揚州刺史已經被他們趁勢收拾了,如今派去的臨時刺史並沒有軍權。這已經是在悄悄實施蕭士及和安子常的謀劃。——另外其他六位刺史,就算是這一次遭受池魚之殃,給衛星峰陪葬吧……

你敢奪別人的口中食,就要防備被這食物噎死的一天。

這一切在長安發生的事情,衛星峰當然無從知曉。

他根本就不認為,自己這個刺史位置是奪的蕭士及的食。蕭士及要怪,也應該怪廢太子和太上皇,關他衛星峰什麽事呢?

於是當衛星峰要跟丹娘複合,重新恢複原配之妻地位和名份的奏表送到永徽帝麵前的時候,崔家也上了一個奏章,陳述衛星峰喪心病狂,為了跟原配之妻複合,竟然不惜殺害千金公主,甚至又要謀害他們崔家的嫡女,也是他的並嫡之妻崔盈盈。

物證沒有,人證有一個,就是崔盈盈本人。

她到永徽帝的禦書房裏麵聖,親口說了衛星峰在江陵刺史府的所作所為,特別是千金公主慘死的真相。

永徽帝一直沉著臉,沒有做聲。

千金公主的死,他當然覺得有些蹊蹺,但是和封衛星峰原配之子為世子,從而狠狠打士族的臉這件事相比,又不算什麽了,所以永徽帝也沒有想過要徹查。他本來認為,就算有問題,大概也是下人服侍不力的問題,他萬萬沒有想到,衛星峰竟然有這麽大膽子,將千金公主直接殺死!

“口說無憑,你可有證據?”永徽帝沉聲問道。

“陛下可以派人去江陵開棺驗屍。衛星峰如果還沒有燒掉千金公主的屍體的話,讓仵作驗一驗公主的後腦就可以了。”崔盈盈低著頭道。

人死後,皮肉在短時間內會腐爛的,但是骨骼不會。後腦的一道大傷,隻要是仵作,都能看出來是怎麽回事。

厲害一些的仵作,還能看出很多普通人看不出的細節。

永徽帝聽崔盈盈敢這麽說,便知道她所言應該不虛。不然的話,開棺驗屍卻又沒有問題,崔盈盈就可以下天牢了。

“……隻有你一言呈堂,要給一個刺史定罪,還是太兒戲了。這樣吧,朕派人再去江陵一趟,要去開棺驗屍。”永徽帝沉吟道,又對崔盈盈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衛星峰自然逃不過死罪。但是如果你說的是假的,誣陷衛星峰,你的死罪,也難逃!”

崔盈盈咬了咬牙,道:“隻要衛星峰讓陛下派出的人驗屍,我願用人頭擔保!”

“若是他不讓驗,或者一把火趁亂把公主的屍身燒了,陛下可不能判我的罪。”崔盈盈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實在是江陵是衛星峰的地盤,若是陛下派出的人被衛星峰耍了。或者又跟他同流合汙,她可就死定了……

永徽帝麵無表情地點點頭,“這個自然。如果他破壞驗屍。那就是心裏有鬼,當同罪論處。”

崔盈盈往前拜倒。叩謝聖恩。

崔盈盈走了之後,永徽帝跟崔大郎和崔三郎又商量了一下派誰去的問題。

永徽帝派的人,崔家不放心。

崔家提的人,永徽帝也不放心。

最後好不容易找到兩個雙方都同意的人選,以去江陵給千金公主祭拜為名,帶了大理寺十分厲害的仵作一起去了江陵。

崔盈盈就在家裏度日如年,等著從江陵傳來的消息。

衛星峰想恢複丹娘原配位置的奏折遞上去之後。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一時連個響兒都沒有聽到。

他在長安的人手不多。以前他還是要仰仗崔家給他搜集長安的消息,同時自己偷偷發展小批人馬。

現在崔家把大門給他關上了,他自己在長安培養的眼線還不多。很多消息就打探不到了。

再說崔盈盈向永徽帝進言的事兒,是私下裏進行的,除了崔大郎和崔三郎,別人都不知道。

衛星峰也是精明。他在江陵等了兩天,覺得有些不妙。便想親自去長安,將崔盈盈哄回來。

他的幕僚極力勸阻他,道:“刺史大人,您一去長安,不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嗎?若是崔家將刺史大人軟禁在長安,逼刺史大人換世子的人選怎麽辦?”

衛星峰又猶豫起來。

他的幕僚對於衛星峰一定要封原配之子為世子很是不解,之前一直勸說他打消這個主意,衛星峰不肯聽。

現在崔盈盈跑了,衛星峰才有些後悔。

但是這悔意也隻是一閃而過,並沒有讓他很上心。

“算了,我給盈盈寫封信吧。女人家,哄一哄就不知道天南地北了。”衛星峰想了想,還是決定先把崔盈盈哄回來再說,“我就跟她說,隻要她回來,世子的事情好商量。”

衛星峰的幕僚拱了拱手,“刺史大人明鑒。這崔家雖然大不如前,但是爛船還有三千釘,您還是不能太過托大。——就算要托大,也要等跟別家刺史大人通過氣之後,再做打算。”

衛星峰想起這件事,就冷笑道:“陛下打的主意瞞得過誰?既要削士族,又要削刺史,哪一頭都不好辦,還想同時辦,也太異想天開了。”

因揚州刺史的事,讓各家刺史都很警惕。

他們察覺到永徽帝削刺史的決心和行動,也開始串聯起來,要擰成一股繩,共同對抗這股“削權”之風。

八大刺史管轄的地盤,占了大齊一多半。

如果八大刺史都蠢蠢欲動,大齊將不亂自亂。

衛星峰自恃精兵強將在手,又跟其餘六位刺史通了氣,有了準備,所以底氣才這樣足,才敢迫不及待地將已經和離的原配和原配之子都扶到台麵上,要跟他們同享榮華富貴。

就在衛星峰給崔盈盈的信寄出去不久,永徽帝派出的祭拜人員已經來到江陵。

“刺史大人,我們受陛下委托,來祭拜千金公主的。”那人一張白胖的圓臉,頜下一股短須,說話的樣子很是和氣。

衛星峰想了想,道:“明日再去吧。今日我先派人去公主的墳前準備準備。大人們遠道而來,還是先歇一歇。”

那些人也沒有推辭,都紛紛道好,在衛星峰的刺史府住了下來。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這些人就在衛星峰的安排下,來到給千金公主專門修建的陵墓前麵祭掃。

上過香燭、紙馬和鮮果,也磕過頭之後,那些人站了起來,突然對衛星峰道:“我們受陛下所托,要開棺驗屍。”說著,拿出來永徽帝的手諭,給衛星峰看。

衛星峰心裏咯噔一聲,暗道糟了。他馬上聯想到,崔盈盈倉惶逃走,不是偶然的事情。她應該是知道了什麽關於千金公主之死的內幕,以為千金公主是被自己有意殺掉的,所以才嚇破了膽子,趁著給千金公主送葬的機會。逃離了江陵。

這樣一想,他的心更焦躁了,但是麵上還是做出一臉愕然的樣子。道:“這是做什麽?公主已經入土為安了,難道還要驚擾她的神位麽?不必了吧?陛下為什麽有這個手諭?不是假的吧?”一邊說。一邊接過永徽帝的手諭瞧了瞧。

是永徽帝的親筆字跡寫在一張宣紙上,還蓋有玉璽,隻是不是正式的聖旨那樣正規。

衛星峰故意拿著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後一臉為難的樣子道:“你們能不能告訴我,陛下為什麽要你們開棺驗屍?難道是懷疑千金公主的死因?她是意外身亡,那幾個害她致死的婆子已經被我處決了。”

衛星峰腦子轉得很快。馬上就自揭千金公主的“死因”,把責任推到那幾個婆子身上了。

永徽帝派來的人就拉長了臉,道:“刺史大人,話不是這麽說的。在你給陛下的奏表上。可沒有說千金公主是被人‘害死’的。你要知道,是真的意外身亡,還是被人害死,完全是兩碼事。前者算公主自己倒黴,後者。可是要滅族的。——衛刺史,那幾個婆子是哪裏人?你這樣做,是欺瞞聖上,罪也不小啊!”

衛星峰漲紅了臉。他在這裏三年多快四年了,早已經習慣了說一不二。這樣子被人訓斥。還是這幾年來頭一遭。

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冷冷地道:“那幾個婆子也是一時疏忽,並不是她們親手害死千金公主。償了命也就是了,難道還要將她們全族都滅了?陛下也不想背上‘暴虐’的名聲吧?”

“大膽!”那人氣得胡子一翹一翹,“敢汙蔑聖上?我看你就是心裏有鬼!”

衛星峰笑了笑,道:“我就是隨口一說,您別見怪。”又賠禮道歉半天,還送了不少銀子,才讓這些人息怒,便道:“既然要開棺,要先做一場法事,免得擾了公主陰靈。然後再開棺,您看怎樣?”

“嗯,能開棺就行。”那人點點頭,袖著衛星峰給的好處走了。

不過他們回到衛星峰的刺史府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了。

過了十天,永徽帝在長安等不到這些人的消息,又派了一批人過來,這一次,是就近派的早就虎視眈眈駐守在附近的封裴敦帶隊。

衛星峰見到封裴敦,很是驚訝,道:“不是吧?他們不是十天前就走了嗎?——難道還沒有回長安?”

封裴敦很是疑惑,道:“陛下說了,沒有啊?明明沒有回去。”

衛星峰忙道:“哎呀,這我可沒有法子了。他們明明從我這裏走後,就坐船北上,那船還是官船呢。”一邊說,一邊讓人去打聽那官船回來沒有。

結果也說沒有回來。

衛星峰再派人去沿著河道往上查,便查到那艘官船原來遇到風浪,被打翻沉底了,裏麵的人都淹死在江裏。

封裴敦笑了笑,道:“真是太巧了。”

“也不算巧吧?這江上來來往往的船隻遇到風浪翻船的人太多了。”衛星峰笑著請他們去刺史府入住。

封裴敦當然不會進衛星峰的刺史府,他婉拒了衛星峰的邀請,說是要在江陵走一走,看一看,同時也要看看千金公主的陵墓。因為上一批人來開棺驗屍,沒有回長安就沒了,讓永徽帝很是沒麵子。

衛星峰就笑嘻嘻地道:“那你們候著,明日一早就去千金公主的陵墓前開棺。”

過了這麽多天,他早就做過準備了,才不怕所謂的“開棺驗屍”!

封裴敦同樣不在乎什麽“開棺驗屍”,他知道,明日去查,肯定一切正常,因為早已經打草驚蛇了。衛星峰早做好準備了。

永徽帝已經對衛星峰害死千金公主的事深信不疑,悄悄密旨封裴敦帶兵捉拿衛星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