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配寶典

第799章 趕走

封夫人的話讓杜恒霜瞠目結舌,她愣了一瞬,才驚訝地問:“怎會如此?是誰進的讒言?”對嫡係視若洪水猛獸,這想法也忒奇特了些……

“還有誰?當然是他的愛妾了。”邵氏滿臉愁苦,一邊拿帕子拭淚。

“真是無稽之談。其實說實話,嫡子庶子都是他的兒子,他的位置,不是傳給嫡子,就是傳給庶子,有差別嗎?真是好笑,庶子就不盼他死了?——若是他要防著你,也應該防著那愛妾吧?難不成,他的愛妾不一樣有兒子?”杜恒霜很是不屑。這些男人的腦子不知道是怎麽想的,這樣一個非此即彼的問題都想不到。

外院裏頭,平哥兒和陽哥兒也跟封裴敦一起吃酒。

封裴敦的兒子們也在這裏相陪。

陽哥兒冷眼看著,覺得封裴敦對那幾個庶子,比兩個大一些的嫡子要好太多了,很是不解。他跟邵氏的嫡長子小時候關係不錯,有心要幫他一幫。

等封裴敦把他的那些孩子遣走了,向平哥兒和陽哥兒問起蕭士及的時候,陽哥兒也不客氣地問道:“封伯父,您怎麽對那個妾生的兒子,比封伯母生的兒子要好太多啊?是他們不成器嗎?您告訴我,我去教訓他。他從小跟我說得來,應該能聽我話的。”

封裴敦笑了笑,仗著幾分酒意道:“陽哥兒,你既然叫我一聲伯父,我就跟你說實話,咱們男人啊,最要防著的是嫡出那一房。你要知道,若是你突然去了,你的東西都由嫡出承繼,因此他們都盼你早死。——我就偏不如她們的意!”

陽哥兒聽了,筷子都險些掉到地上。他抹了一把額頭的汗,一本正經地道:“這話可不能這麽說。所謂父死子繼,你要是不想把東西傳給嫡子,還能傳給誰?不就是要傳給庶子?那對於庶子來說。他們也一樣會盼您去死,因為您不死,他們也什麽都得不到。而且不僅盼您去死,還要盼他們的嫡兄失寵、去死,才能有他們的份兒,比嫡子惡毒多了。——所以這樣說起來,您也不能親近庶出和妾室。凡是女人,您都要防著,因為她們都會盼您去死。最好也不要生孩子,免得被逼死。”

封裴敦不由怔住了。

平哥兒點點頭。“陽哥兒說的對。咱們大齊的律法《齊律疏議》有雲:‘無嫡子及有罪疾。立嫡孫;無嫡孫。以次立嫡子同母弟;無母弟,立庶子;無庶子,立嫡孫同母弟;無母弟,立庶孫。曾、玄以下準此。’。——就是說。一個家裏麵,有嫡子有庶子的時候,庶子承繼家產的次序是排在嫡孫之後的。打個比方,一家有兩個兒子,哥哥是嫡子,弟弟是庶子。家業首先由哥哥承繼,如果哥哥死了,或者入獄了,則由哥哥的嫡子承繼。如果哥哥的嫡子也死了。就由嫡子的嫡子,也就是哥哥的嫡孫承繼。隻有等這個嫡孫都死了,哥哥的庶弟才有承繼的權利。您看看,從這個角度說,如果庶子想要承繼家業。不隻要希望家裏的嫡兄死了,還要家裏的嫡係幾乎都死光了才能有承繼權。到底誰才是對這個家危害最大的人,不必我們再說了吧?”

封裴敦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這個《齊律疏議》,是大齊的律法,他是曉得的,但是沒有平哥兒知道的仔細。

當然,更重要的,還有平哥兒和陽哥兒將他從牛角尖裏喚了出來。

他是士族出身,隻不過從十幾歲就離開家族,去往嶺南謀前程。

這些家族裏承繼家業的次序問題,經平哥兒一提醒,他就回過味兒來。

但是夢兒這些年的眼藥不是白上的,他又覺得夢兒說得也有道理,嫡子和原配夫人都是盼著他快快死去……但是陽哥兒的引申推論,平哥兒的引經據典,證明庶子和小妾們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也都很有道理。

想來想去,他突然恨自己為何有這麽多兒子。

以前沒兒子的時候,他隻盼能多生兒子,哪怕是婢生子、外室子都無所謂,隻要有兒子就行。

兒子多了之後,他卻漸漸害怕自己的位置被兒子取代……

或者,那些立了太子的皇帝,都是他這種心態吧。

可惜他又不是皇帝。真是想太多了……

陽哥兒在心裏默默地鄙夷封裴敦。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起來。

杜恒霜帶著兩個兒子離開封府的時候,都不希望再回來了。

這家的氣氛實在是太奇怪了。

“娘,幸虧咱們家沒有庶子、姨娘啥的,不然真是難整。爹那個樣子,說不定也會和那封大都督一樣,過幾年就開始抽瘋,防著這個,防著那個,最後看誰都像是敵人。”陽哥兒笑嗬嗬地對杜恒霜說道。

平哥兒瞪了陽哥兒一眼,“有你這樣說爹的嗎?回去我去爹那裏告一狀,一頓板子少不了你的。”然後又看向杜恒霜,一本正經地道:“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咱們也得小心點兒。若是爹‘臨老入花叢’,老房子著了火,可更是麻煩。——我會幫娘看著爹的。”

“哈!你還說我!你這麽說爹,我也去告狀去!”陽哥兒笑著跟平哥兒打鬧,嘻嘻哈哈地十分熱鬧。

到底是年輕人,一旦從一段感情中抽身出來,恢複得也快些。

杜恒霜鬆了一口氣,笑道:“好了,沒大沒小的。你們的爹還是有分寸的。若是這點分寸都沒有,他也到不了今天的地位。你們爹爹不像封大都督,有家族庇佑,所以就算腦子不清楚也無大礙。而你們的爹,他是什麽都要靠自己,一旦出錯,就是滿盤皆輸的下場。他能為咱們一家大小掙下這樣大的家業,還能護住咱們所有人過著人上人的日子,已經很不容易了,做人要知足。”

“是。娘。”兩個兒子忙正色說道。

……

而封家,自從杜恒霜帶著兩個兒子來做客之後,氣氛就不一樣了。

大都督封裴敦從夢兒的院子裏搬了出去,一個人住到外院的外書房。隻有自己的親隨伺候,內院的丫鬟婆子一個都不許去他的外書房。

平日裏飲食也是由他的人親自照料,杜絕了內院女人可以做手腳的機會。

邵氏雖然無所謂,但是看著封裴敦也疏遠了夢兒,卻是她高興看到的。

她就知道,有了她解決不了的事情,求杜恒霜總是沒有錯的。

夢兒見自己辛辛苦苦數年的努力,卻被杜恒霜幾句話就給摧毀了,也深恨杜恒霜,隻是杜恒霜離她的世界太遠。她不知道有什麽法子能報複杜恒霜。

封裴敦住到外院之後。獨寢了幾夜。覺得十分難捱,就找了外院饗客的那些伎子過來侍寢。

沒想到不到半年,他就染了一病,下身奇癢。慢慢長滿米粒大小的紅斑,後來又逐漸隆起,形成黃豆大小的硬結,很快又潰瘍起來。

他開始沒有在意,又因為染病的地方不可告人,就自己用清水衝洗,後來慢慢支撐不住了,開始低熱、頭痛,全身酸痛。

病成這個樣子。他越發害怕內院的那些女人會趁他病,取他命,也不許人告訴邵氏和夢兒知曉。

這樣隻拖了半個月,就全身潰爛,躺在**無比痛苦。

他的下人見勢不妙。才偷偷去報與邵氏知曉。

等邵氏急急忙忙請了郎中回來,才發現封裴敦已經病入膏肓了。

那郎中一看封裴敦的樣子,忙嚇得一退三尺遠,捂著鼻子道:“他這是花柳病,已經沒得治了,趕快處理後事吧!”一邊說,一邊已經奪門而逃。

邵氏聽說是花柳病,頓時氣得麵色鐵青,惱道:“把大管事給我叫來!——老爺在外院住了半年,就得了這種病,他這個大管事,是怎麽做的?!”

那大管事一直在門外探頭探腦打聽消息。

封裴敦好著的時候,他當然可以不甩邵氏的麵子,隻聽封裴敦 一個人的話。

可是現在知道了封裴敦病入膏肓,連郎中都放棄救治,這個家,接下來該誰當家做主,不用多說了吧?

大管事哆哆嗦嗦走上前來,問道:“大夫人,您有何吩咐?”

“我問你,老爺是如何……染上這種髒病的!”邵氏氣急敗壞地問道。

那大管事忙道:“老爺這些日子,隻招了外院饗客的伎子侍寢,並沒有去外麵的青樓吃酒。”

那就是出在家裏饗客的伎子身上了。

邵氏忙道:“趕快把那些伎子都送到莊子上去,別讓她們跟人接觸,說她們生了髒病,隔離起來。”

大管事忙去處置。

邵氏一刻也不想在這屋子裏待,忙忙地吩咐了封裴敦的幾個小廝,讓他們盡心伺候,自己迅速回到自己的院子,給宮裏的封娘子送了一封信。

第二天,封娘子就出宮來了,問邵氏:“怎麽啦?我堂哥有事?”

邵氏臉色陰鬱地道:“他病了。——髒病,郎中讓準備後事。”

封娘子吃了一驚,“怎會如此?堂哥去花街柳巷了?”

邵氏搖搖頭,就把這件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封娘子聽了,也無語半天,道:“那算了,是他自找的沒趣,該!”眼珠子轉了轉,將手搭在邵氏肩上,“……你我好久不見了,進去說話吧。——嗯?”

邵氏半低了頭,跟著封娘子進裏屋說話,吩咐外麵的丫鬟道:“好好看著門。我和封娘子有要事商談,誰來都不許進。”

那丫鬟知道利害,忙點點頭,去到門口坐著,將大門帶上。

……

過了一頓飯的功夫,兩人才從屋裏出來。

封娘子道:“我先回宮了。你別急,他就快沒了。到時候,我接你去我的宅子裏住著,咱們兩人才過得樂嗬呢。”

邵氏滿懷希望的點點頭。這幾年,若不是封娘子在她身邊,她真要瘋了。封裴敦傷透了她的心,她看所有男人都如糞土。

幾天之後的一個深夜,封裴敦終於咽下最後一口氣。

邵氏被人叫醒,並不驚慌,忙吩咐人敲雲板,糊大門。給各府報信,包括宮裏麵。

封裴敦死的時候,他還沒有給自己的兒子請封過世子。

他一過世,封娘子就幫邵氏的兒子遞了請封的奏章上去。

永徽帝看在封娘子麵子上,沒有為難封家,順利封了邵氏的嫡長子承襲封裴敦的爵位。封裴敦嶺南大都督的官職,因何嶺南土司有關,也一並授給了邵氏的兒子,不過授給了她的嫡次子。

永徽帝的聖旨和恩賞送到封伯爵府的時候,夢兒才知道已經大勢已去了。

她竟然都不曉得封裴敦昨夜已經過世了!

和邵氏比。她這個妾室果然是附在男人身上的浮萍。

一失寵。或者男人一去。她就什麽都沒有了,不由十分痛苦,衝到封裴敦的靈前哭得非常淒楚。

邵氏已經忍了夢兒十幾年,終於不必再忍下去。

封裴敦的葬禮還沒結束。就有流言傳出來,說夢兒以前是封裴敦堂弟的侍妾,還給封儉生過一個兒子,除此以外,她做過妓女的事情,也被人再次挑了出來。

這些事情過了這麽久,又一次被提了出來。

以前封裴敦在的時候,他不在乎,別人想搞風搞雨都不成功。現在他死了。這些傳言就起了大作用。

封裴敦的靈前,邵氏一臉悲憤地對夢兒道:“我知道你以前做過堂弟的侍妾,也給他生過兒子,隻要你安分守己,我也忍了。沒想到。你還做過妓女!——別的我能忍,唯獨這一條不能忍。我們封家的門楣,不能被你這種人玷汙了。你給我走!帶著你的兒子,遠遠地離開封家,離開崇康坊!”邵氏指著大門說道。

夢兒大驚失色,撲倒在邵氏跟前苦苦哀求:“大夫人,我沒有……我的兒子都是大都督的種,不信您可以滴血驗親!”

“不必了。這些事情,說穿了就不好了。”邵氏淡淡搖頭,“來人!把夢兒和她生的兒子趕出去!——當然,你在封家這麽多年服侍老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不白趕你走。這裏有一份長安南城的房契,還有一千兩銀子,你拿去,帶著孩子好好過日子吧。但是封家確實容不下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