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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9章 鍾情

杜恒霜一聽,臉色都變了。

“你有根據嗎?還是隻是你的猜測?”她深吸兩口氣,強自鎮定下來。

蕭士及緩緩搖頭,“暫時還沒有。”

“暫時?”

“許紹讓我去取些東西。如果拿到那些東西,這件事就應該真相大白了。”蕭士及站起身,回頭看著他背後掛著的大齊輿圖。

最北麵的一個地方,被蕭士及用紅筆畫了個圈。

那是突厥漠北王庭的所在地。

杜恒霜怔怔地看著蕭士及,不知道該如何勸他,因為她連自己都勸服不了。

可是如果任其發展下去。他們和許家,注定要翻臉了。

以後形同路人,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也許會不死不休,成為世仇。

可是她娘親,還有弟弟,都在許家……

杜恒霜心裏一痛,掩麵低低地啜泣。

蕭士及回頭看她,歎了口氣,走過去將手放在她的削肩上,輕聲道:“……我不會對嶽母和言朝不利的。你要信我。”

“我知道。”杜恒霜醒了醒鼻子,帶著哭腔說道,“可是就算你不會對他們怎樣,你有沒有想過,他們願不願意接受你的恩惠?”

蕭士及默然。要他放手,是不可能的。

他爹死得不明不白,他身為人子,怎麽可能這個時候放棄?

“我答應你,不相幹的人,我一定不會牽連。而且,我會幫……許紹瞞著陛下那邊。”蕭士及思慮良久,終於說道。

杜恒霜的哭聲弱了下去,她抬頭,怔怔地看著蕭士及,臉上的神情很是複雜。

蕭士及低頭,卻隻看見她淚痕狼藉的小臉,忍不住笑道:“這麽大年紀。還和小時候一樣哭。”一邊說,一邊拿了帕子給她拭淚。

兩人書房裏靜靜偎依。

書案上的桌燈將兩人的影子投射在牆上,久久沒有動彈。

……

平哥兒是第二天一大清早進的範陽城。

他有兩三年沒有回來過了,一想到快要見到爹娘。心裏就特別激動。

那小丫鬟一直留神觀察平哥兒的動靜,見他的興奮之意壓都壓不住,悄聲笑道:“蕭大公子,可是到了範陽城了麽?”

平哥兒收了笑容,看她一眼,道:“這城門上鬥大的字,難道你不認識?”裝什麽路癡……

那小丫鬟不以為意,甩了甩自己頭上的大辮子,笑道:“奴家不識你們中原的文字。”

“不識中原文字,卻知道說‘奴家’。你的學識也夠雜的。”平哥兒冷笑一聲。偏頭看向車窗外頭。

小丫鬟閉了嘴,偷偷地笑。

沒過多久,他們就來到了範陽節度使府大門前麵。

平哥兒讓自己的隨從先去叫門。

那門子一聽是大少爺回來了,忙扶著帽子過來請安問好,又覷著眼睛往他車裏頭看。

那小丫鬟落落大方地從車裏下來。對門子微一頷首,站到平哥兒斜後方,低眉斂目,很是端敬,竟有大家之風。

平哥兒愕然。這小丫鬟此時表現出來的禮儀氣度,斷不是個小丫鬟能有的,竟比她家小姐那色波還要氣度高華!——這姑娘。到底是什麽身份?

那小丫鬟抬眸看見平哥兒愣愣的樣子,抿唇一笑,道:“蕭大公子莫疑,等下見到了柱國公,自然見分曉。”

平哥兒心裏堵得慌。他是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他竟然一點都沒有看出來這小丫鬟的真正身份!

他背著手。冷冷地看著那小丫鬟道:“不行。你是跟著我回來的。若是你不跟我說實話,你今兒進不了這個大門!”

那小丫鬟一愣,她沒想到平哥兒居然一下子就硬氣起來了。不過這一路上,平哥兒對她多有照顧,這小丫鬟知道平哥兒性子和善。是個好說話的人。

君子可欺之以方。

小丫鬟並不怵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正好看見那角門又開了,一個穿蓮青色衫子的美貌少女從門裏跑出來,拎著裙子,往平哥兒這邊走過來。那少女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平哥兒的背影,那臉上的表情,就算是傻子都看得出來那少女對平哥兒的心思。

小丫鬟心裏有了主意,咯咯笑道:“蕭大公子別這樣。咱們倆一路同車,千裏迢迢,該說的話都說了,該做的事都做了,這都到了家門口了,又要反悔嗎?”說著,又上前一步,輕輕扯了扯平哥兒的衣袖,聲音突然嗲得很,“蕭大哥,你就帶我去見你爹娘吧……我一定乖乖地,讓他們喜歡我,不給你添亂。”

幾句似是而非的話說出來,果然聽得對麵那少女放慢了腳步,臉上的神情一下子變得驚疑不定起來。她看看平哥兒的背影,又看看那個小丫鬟嬌俏的麵容,小巧玲瓏的身材,突然覺得自己身量太高,腿太長,胸太大,不夠纖細,也不夠弱柳扶風。

平哥兒瞪了那小丫鬟一眼,聽見背後的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突然全身僵硬了。

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姑娘,看上去有些眼熟,但是卻又想不起到底是誰。但是她有些怯生生的純淨眼神卻如小鹿般一下子撞入他的心底深處。

平哥兒頭一次感受到,一個人的眼神裏,有那麽多東西。

那姑娘是美貌的,但是看在平哥兒眼裏,完全不能用美貌形容。

就好像是他自從成年之後,心底裏就有的一副麵容。他說不出具體是什麽樣子,也說不出好在哪裏,但是就那樣存在他心裏,就像當初隻有一粒種子,已經在不經意間,長成了參天大樹,占據了他心裏的每一個角落。

當這個少女出現在他麵前,平哥兒愕然發現,這就是他心底裏存在的那個影子,那副麵容,就是那個女孩……

緣份的事情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不早不晚,就在合適的地方。恰恰遇到了合適的人。

平哥兒不知不覺紅了臉,他輕輕咳嗽一聲,溫和地笑著點點頭,跟對方打了招呼。

那少女正是在範陽節度使府住了兩三年的箏姐兒。

她來的時候。還是個小姑娘,這兩三年時間,她一下子長大了,成了風姿綽約的少女。

箏姐兒剛才聽見那個丫鬟打扮的女子的話,本來如同晴天霹靂,擊得她眼前一陣陣發黑。

她本以為自己早已經忘了平哥兒。當她在範陽的時候,她確實很少想到平哥兒。

可是今天在跟杜嬸嬸做針線的時候,突然聽有人回報,說大少爺回來了,不等杜嬸嬸說話。箏姐兒放下繡繃,拎著裙子就衝出了屋子,像隻小鳥一樣往外飛奔而去。

她當時腦子裏完全沒有想到別的事情,隻有一個念頭:平哥兒來了,他終於回來了……

可是她來到大門口。迎接她的,卻是平哥兒已經心有所屬,跟另外一個女孩在一起了。

箏姐兒用手抹了抹眼角,強自笑道:“蕭大哥,我是箏姐兒啊。你不認得我了?”

平哥兒更加愕然。居然是箏姐兒?!

那個總跟在他身後的小女孩,甚至對他……

一想到箏姐兒對他的心思,平哥兒又從愕然變為滿心的歡喜。他不知道為什麽相隔兩三年不見。再見麵的時候,他居然發現她就是他心底早就有的那個人!

到底是當年她的執著,早就在他心裏悄悄埋下了種子,還是他其實早就被她打動,隻是不敢麵對自己的心,讓一切沉寂。等到她長大成人的時候,再生根發芽呢?

這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平哥兒現在覺得無比的踏實和滿足。

就像在外頭飛的風箏,終於和拉著自己線的人聚在一起。

平哥兒含笑走過去,如同箏姐兒小時候一樣。很自然地牽著她的手,往角門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輕聲問道:“你在範陽可好?這兩三年都沒有你的消息,應該在這裏過得不錯吧?”

箏姐兒不敢相信這一切。

平哥兒對她這樣親切的態度,在她七歲之後就再沒有過了。

幾次拒絕她,她還以為今生無望了。

結果……

箏姐兒死死咬著下唇,生怕那顆跳得無比劇烈的心從喉嚨裏麵飛出來,摔在平哥兒麵前,被他笑話就不好了。

那小丫鬟看見平哥兒居然拉起那個少女的手,兩人無比親昵地往角門走去,不由也咬緊了下唇,死死瞪著平哥兒的背影,恨不得從眼裏飛出兩把刀子,將平哥兒戳個透明窟窿才好。

眼看平哥兒和那少女就快要進角門了,一直被晾在旁邊的小丫鬟才跺了跺腳,嬌聲道:“好了好了,我說!我說就是了!——我才是那色波!那個死了的那色波,不過是我家的奴隸!”

平哥兒的腳步頓了下來。

箏姐兒抬頭,擔心地看著平哥兒,低聲道:“蕭大哥,讓她一起進來吧。”她不想平哥兒為難,一點點都不想。

平哥兒笑了笑,握了握箏姐兒的手,溫言道:“沒事的。對賤人不必客氣。你越客氣,她們就越是蹬鼻子上臉。”說著,又繼續往角門走。

那小丫鬟聽見平哥兒的話,氣得臉都紫了,但是卻沒法子,她還是要跟著進去。

好在角門的門子沒有攔著她,讓她跟在平哥兒和箏姐兒後頭進了節度使府。

不過平哥兒和箏姐兒可以回內院,那小丫鬟卻不可以。她被外院的下人攔在外頭,領著往客院的方向去了。

範陽節度使府占地廣闊,院落眾多。

那小丫鬟去的院落,是給女眷住的客院,跟許紹住的客院是東西兩個方向,自然沒有碰上的機會。

平哥兒和箏姐兒攜手進了二門,一起往杜恒霜的正院行去。

平哥兒回來的消息,早就傳遍了節度使府的後院。

杜恒霜一邊讓人去給蕭士及送信,一邊使人去學堂裏送信,告訴誠哥兒和欣哥兒,說他們的大哥回來了。當然,還有在校場練兵的陽哥兒。

陽哥兒跑得快,居然比在外院學堂的誠哥兒和欣哥兒來得更快。

他一進內院的抄手遊廊,就看見前麵不遠的地方有一男一女攜手同行。

男子青衫磊落,女子蓮步姍姍,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陽哥兒眼前一亮,心下暗喜。右手握拳,往左手掌心輕輕捶了過去,得意不已。

這個結局,是陽哥兒早就綢繆好的。

當初安子常讓陽哥兒想個主意,如何讓平哥兒看上自家女兒。

以陽哥兒對這兩人的了解,他想出一計。就是預要合之,必先隔之。

他揣摩平哥兒,那時候對箏姐兒沒有心思,一來應該是箏姐兒年歲還小,平哥兒那樣板正的人,肯定會很自律,不會讓他對箏姐兒這樣年紀的小姑娘有什麽綺念。二來嘛,也是兩人太熟了,箏姐兒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黏在平哥兒身邊,這樣對平哥兒的壓力也太大,當然也不助於兩人在一起。

所以陽哥兒就提議,讓箏姐兒住到範陽,同時將平哥兒留在長安。

住到範陽的好處自不用說。能和杜恒霜打好關係,比什麽都強。如果能嫁給平哥兒,杜恒霜就是箏姐兒的婆母,媳婦和婆母處得好,比什麽都強。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絕大部分大齊女子婚後的日子過得好不好,不是看她們的丈夫,而是看她們的婆母。

因為丈夫就算心愛她們,也隻有晚上才能回房。白日裏是不能經常回內院,或者進內室的。這樣的男人,會被人笑話。

女子絕大部分時間都跟婆母在一起。

因此婆媳關係直接影響了女子婚後的生活質量。

箏姐兒能早些跟杜恒霜熟絡,當然是事半功倍的效果。

就算不能嫁到蕭家,跟範陽節度使夫人有這層關係,以後也會一輩子受用。

陽哥兒盤算得好好的,就看平哥兒的反應了。

果然平哥兒也沒有讓他失望。

從長安回來的第一天,見了箏姐兒居然沒有覺得生疏,反而主動拉起她的手!

要知道,箏姐兒可不是小姑娘了,她已經十五歲了!

一個十五歲姑娘的手,是能隨便拉的麽?

拉了就要負責任的!

陽哥兒偷偷笑了一回,便衝了過去,一把將箏姐兒從平哥兒手裏奪過來,對平哥兒皺眉道:“大哥,箏姐兒是大姑娘了,你怎麽能隨便拉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