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瓷美女

(2)見鬼的事

(2)見鬼的事

南方天氣的腳步似乎比北方快,年夜飯剛吃過,天氣就不那麽冷,今年似乎要跳過春天,春雨也不下了,太陽不害羞地攤開烏雲,直接掛起來,照得人心騷亂,天天想發財。

往年春節,村裏鞭炮聲響得要地震,東邊召示西邊春節到了,西邊響應東邊,過年真好什麽都難不倒!哪有人間春節好?全村裏人潮湧動,歡聲笑語撕開雨簾,人們拖泥帶水都要互相拜年,說些吉利話!今天春節,半點不由人心,日子好像早熟的少年多愁善感起來,不再那麽頑皮,盡管天氣很熱情,人們卻懶了似的,大概是說了好幾年的恭喜發財,卻沒有發起來的原因吧?往年都白恭喜白說了,今年索性不說……

布友慶一大早掙出他家那間破瓦土屋,揉揉眼睛,發現村裏靜的出奇。他伸了個懶腰,準備出去走走,發現三叔披著破大衣,舉著煙槍向他家走來,趕緊縮回門去……

“慶!還沒起床啊?你看你都懶成什麽樣子?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少壯不努力做事,老大了哪裏去徒三杯酒?大年初一大好天氣……你這種後生家,什麽時候能出息?”三叔一進門,就一邊吧嗒抽著煙槍,一邊嘮叨。

布友慶結結巴巴說:“大過年的,三叔你說句吉利話,好嗎?”

“我說吉利話你就吉利啦?我說祝你今年當上省長,你就真能當上省長啦?狗樣的!——不開竅!”三叔在門後土牆上敲著煙槍,聲音如豬八戒。

布友慶連忙從屋後門溜了出去,猴一樣向後山攀去,他最怕三叔嘮叨,聽三叔的嘮叨就像聽豬放屁,嗆得五官難受……

布友慶站在後山上大吼一聲,感覺好多了!

望著死氣沉沉的村裏,布友慶搖搖頭歎息,原來今年是村裏的青壯年回來少了,以往村裏人青壯年常回家看看,今年連回家幹幹都沒有,許多人在城裏買了房子,老婆摟城裏去了,人家在城裏幹了,哪還常回家幹幹?看來自己留在村裏是多餘的人啦!

好不容易熬過大年初一,布友慶趁村人還在夢鄉裏做發財夢時,拎著蛇皮袋披星戴月出門了。

村裏四周靜得出奇,十米內能聽到少婦深夜起來撒尿的籲籲聲……鳥兒也還沒起床,隻有幾隻失戀的蟋蟀悲寂地訴說苦戀情長,三叔也還在睡覺,早一天走早一天聽三叔的嘮叨,不走不行。

布友慶走在寂靜的山路上,雖然有點害怕,但這害怕比三叔的嘮叨不可怕。布友慶,堅強點!怕什麽,無非就是萬一遇到一隻狼或虎。哪有那麽容易遇到?要是遇到了,就和它拚了,你想想,現在虎尿都那麽值錢!能遇上老虎就和它拚了,要是拚不過老虎,讓虎吃了也光榮。要是遇到一條狼,也和它拚了,好歹也吃塊狼肉,不枉此生。要是遇到一匹野馬,就騎回村裏去,多少就賺上今年的第一筆。

布友慶走著走著,心想:沒什麽可怕的,出了村子九曲十八彎的山路就到鎮上了,到了鎮上就熱鬧了,沒什麽可怕的!根本沒什麽虎啊狼啊!難道會遇到鬼?

真是tmd的,怕什麽來什麽!才過了第一道彎,十來米的前麵有個似有卻無,似無卻有的人影閃一下閃一下。

布友慶停下腳步大喊:前麵是什麽東西?

喊一下卻沒了影子,停下不喊了,影子又出現了!本來就結巴的布友慶這下是真的嚇著,憋了很久才說出一句人話:歸——歸——歸——鬼啊!

這下這個鬼沒使隱身法,反而非常明顯地現身。鬼現身了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若有若無!鬼長得很苗條,魔鬼身材嘛!隻是頭發很長,長到膝蓋上有點嚇人,而且是滿頭白發,遮住臉了,顯得更加可怕,不然分明是個人!

布友慶看了很久,調集思想鼓起勇氣問:“你——是——不是——鬼?”

“沒錯!我是鬼!但不是隨便捉弄人的惡鬼!你走過來,走過來瞧瞧我!”一陣說話聲飄來,聲音有點像牆洞裏傳出來的那種,似立體聲卻不圓結,讓人聽起來很飄渺。

布友慶聽了哪敢上前,倒是後退幾步,一手本領地把蛇皮袋提擋在胸前,一手向後抓了一下,卻沒抓到什麽東西……既然是鬼,不抓人也會嚇人,得準備和他過幾招——贏不了也得垂死掙紮過幾招……

眼前這個鬼顯然是個女鬼,鬼怕唾沫,女鬼怕男尿。這個布友慶有聽村裏的老人說過。布友慶慌忙唾沫,要掏**撒尿,褲子早已先濕了……

“看你害怕的樣子,過來,我不會害你,你不過來我過去了。”

“不要啊!我的媽啊!”布友慶再後退幾步,拌了一跤,癱坐在地上……

女鬼已經飄到了布友慶麵前,女鬼說:“我不會害你!你起來,我餓極了,但我不會吃你,你看看我是誰?”

布友慶驚恐地抬頭看了一下!女鬼貌似相似……

布友慶不安地問:“你是瘋婆子嗎?”

“沒錯!你別害怕!你有吃的嗎?我餓極了!”女鬼說。

“有有有!”布友慶趕緊把蛇皮袋裏的幾個饅頭拿出來……

看著瘋婆子狼吞虎咽地啃著饅頭,布友慶不那麽害怕了,倒擔心女鬼噎住,連忙遞過水壺。

女鬼要接水壺卻又縮回手,從腰間拔出一個葫蘆來說:“你的水壺是重金屬的,我不敢拿,你幫我倒在這邊。”

布友慶把水倒給了她,覺得眼前這個女鬼倒沒惡意,隻是向自己討吃的而已,心裏就不再害怕,偷偷地打量起女鬼來。

不錯!是瘋婆子!奇怪?村裏的瘋婆子不是死了好幾年了嗎?

村裏的瘋婆子布友慶認識,穿開襠褲時就認識瘋婆子!小時候瘋婆子很疼他的,還送糠餅送樹葉餅給自己吃呢!

記得小時候,瘋婆子家有棵枇杷,清明一過,枇杷開始結果,到初夏才能熟的……艱苦年代,村裏的孩子像成群的蚯蚓,到處亂竄,哪能等待枇杷成熟?枇杷一結果就會夭折在這些頑童的手裏,瘋婆子看著,不讓頑童偷摘。一些頑童不能上樹去,就拿曬衣杆去偷敲擊,用彈弓射擊,半夜裏翻牆入院去摘……

瘋婆子拿山刺圍在枇杷樹下,放聲說枇杷上撒了砒霜,種種辦法都沒有用!樹裏的頑童寧願被砒霜毒死也不能不嚐鮮!布友慶童年手腳比較笨,天天去站在瘋婆子門口看別人射擊枇杷,等頑童射擊的樹上隻剩下幾個枇杷丁了,瘋婆子就擦著眼淚去扛來竹梯子,一邊爬上樹一邊念叨:再不摘下,會留著害人啦!

這個時候,站在旁邊觀望的布友慶總能得到幾顆青果,而平時來糟蹋的頑童伸手乞討,不但沒討到,還會吃瘋婆子手上的鬆刺子……

瘋婆子沒兒沒女,卻有一個瘋老公,讓人很費解的是瘋婆子和瘋老公都有點瘋勁,對村裏也沒什麽貢獻,村裏人卻對他們夫妻很尊重,上了年紀的人叫瘋老公叫瘋兄(聽起來像“豐胸”),叫瘋婆子叫瘋嫂(聽起來像“**”),小孩子都稱瘋老公叫瘋爺,叫瘋老婆叫瘋婆婆,就是挨了瘋婆婆鬆刺棍子的頑童頂多也就叫她瘋婆子,不敢叫她**婆,而他們夫妻都不是本村人,不是和布友慶一個姓,但很少人知道他們的真實姓名。

據說,瘋夫婦兩人原來都是上海聖和堂大藥鋪的夥計,兩人青梅竹馬,相親相愛,卻不能終成眷屬,兩人私奔了,逃到了布友慶家鄉布家寨來……

瘋婆子夫婦不育,卻身懷治療各種兒科疑難雜症的奇術,遺憾的是從來沒給村裏任何孩子治過病,人家慕名而來救他們夫婦,他們夫婦都會異口同聲地說:我們不懂的治病,你找村頭的布老七吧!

很奇怪的是,原先他們找布老七治不好的孩子,再次找布老七來治時,病好了!這例子不下千例。按理說,當時也沒什麽電話或qq什麽的,不可能暗地裏瘋夫婦給布老七指點一二。神嘴?——神了!要說是神嘴,瘋婆子眼睜睜地看到枇杷被頑童搶了,唇焦口燥呼不得時就破口大罵,罵頑童吃了他的枇杷會夭折,會被野狼叼去。吃了她枇杷的頑童健康著呢!不但沒被野狼叼去,相反地有個孩子還逮住一條狼……

村裏有人說瘋夫婦會放蠱,卻沒人看到瘋夫婦放過屁蠱(股),倒是瘋婆子自己吹牛說,她會放蠱,她已經在枇杷上放過蠱,偷吃她的枇杷會屁股長蛇,鬼才信她!先吃了再說,吃了枇杷的孩子沒半個屁股長蛇,屁股前麵長條蛇倒是真的!

全村裏隻有布友慶三叔說瘋夫婦的壞話,因為村裏布老七是學醫的,布友慶三叔也是學醫的,兩個人都精瘦,村裏都叫他們瘦醫!隻是三叔是真的獸醫,布老七隻是瘦的醫生。瘋夫婦指示村人找布老七給人治病,三叔就去救他也指示人來找他給豬看病,瘋夫婦不幹,三叔就在背後說瘋夫婦的壞話。

三叔說,瘋夫婦不是村裏人,甚至不是人,是鬼變的,鬼隻能生鬼子,當然不會生人,鬼放鬼屎放鬼尿放鬼子不會放人!甚至說瘋婆子隻會放鬼尿鬼屎不會拉人屎拉人尿,害得布友慶等一群小孩子去跟蹤瘋婆子,直到有一天偷看到瘋婆子蹲在高粱地裏,製造出唏唏聲,才相信三叔說的才是鬼話。

三叔後來沒再說瘋夫婦的壞話,據說是瘋夫婦偷偷傳教他一帖治牛誤吃草毒蝗的處方,從三叔是村裏有唯一能百發百中治好牛誤吃草毒蝗的偏方,可以證實這個傳說,因為三叔以前不會這個偏方。後來懂這個偏方後就不說瘋夫婦的壞話了。

(有一種和蝗蟲相似的草毒蝗,身子比蝗蟲精瘦,常常隱蔽在草叢裏,牛誤食下,反芻時,牛大犨,且口吐白沫,過不了幾分中牛就死了,老祖宗遺留下的辦法就是趕緊給牛灌花生油,但灌花生油的療效不明顯,有的牛灌了好起來,有的牛灌了沒好起來,牛死油去——當年是難得能滴幾滴花生油在人的碗裏的!三叔後來有一種青草舂成的藥丸,放在竹筒削成的灌牛器裏,和上泔水,給牛灌下,牛就死去活來。)

瘋夫婦其實也不是什麽瘋子,隻是他們上山下地,都要出雙入對走在一起,他們在一起有時竊竊私語,有時吵鬧翻天,他們私語和吵架時從不用布家寨本地話對話,用一種全村人都聽不懂的嘰嘰喳喳話,大聲吵鬧時像狗叫,竊竊私語時像鳥啼,而且時常打情罵俏,在保守的當年,村裏看到他們這樣,無異於看到公狗和母狗連著尾巴,人家就認為他們腦子有點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