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間葉落

第八十一章 論罪

第八十一章 論罪

“哦?就隻有司徒宰相嗎?”龍椅上的人問道。

江天堅定答複道:“是的,的確隻有司徒宰相夫婦。”

“如此,你就退下吧。”

聽到這聲命令,江天才暗暗鬆了一口氣,進入了自己的序列中。

這樣說來,事情就似乎很明朗了?

司徒宰相愛子心切,想要保住嫡出血脈,故而唆使長子越獄。這樣的解釋實在是合情合理。但是,其中卻是疑點重重。且不論文弱的大公子如何以一人之力殺了所有獄卒,即便是司徒淩峰越獄成功,司徒明燁也是免不了要擔起罪責來的。況且,既然是要越獄,又怎麽會沒有人接應而讓司徒淩峰闖入儀仗隊伍呢?

但是,事實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心中所希望的事實是怎樣的。

“既如此,傳旨下去,宣司徒明燁上殿。”

司徒淩雲回到相府的時候已經和司徒明燁透過了口風,所以他此刻正等在殿外。不多久,司徒明燁就低著頭上了殿,剛一站定,便跪伏在了地上,臉幾乎貼著地麵,哽咽道:“臣司徒明燁教子無方,竟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驚了聖駕,還請皇上降罪!”

百裏軒倒是並不著急說話,也不讓司徒明燁平身,隻從高高的龍椅上斜睨著他。滿朝文武也都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司徒明燁再這樣的寂靜中越發顯得不安而焦躁起來。

許久,百裏軒才緩緩道:“司徒宰相。”

司徒明燁渾身一個激靈,頭更低了一些:“臣在。”

“朕聽聞你府上的大公子與升平侯家的大公子關係甚好?”

滿朝文武都是知道賀定遠的人品的,司徒淩峰和他常常廝混在一起也是眾人皆知的。可是,皇上此時提出來……似乎別有深意。司徒淩峰和那樣的紈絝子弟在一起,又能有什麽好的品行呢?而他與賀定遠活動頻繁,又是不是司徒明燁授意的呢?

司徒明燁很容易就想到了結黨營私上麵,以為皇上要問罪,忙道:“臣對此並不十分知情。”

“朕隻是感到奇怪,既然司徒淩峰和賀定遠的關係那樣要好,為什麽賀定遠在家臥病多日,他卻不曾看望過呢?”

原來並不是疑心他結黨嗎?

司徒明燁暗暗鬆了一口氣,心中竊喜司徒淩峰並沒有去探望賀定遠,而使他不至於背上這樣的黑鍋:“臣想,或許是犬子有心向善,忙於在家中誦讀詩書吧。”

“有心向善?那又怎麽會連殺兩人?況且其中一個還是他自己的親生兄弟!是什麽樣的詩書,竟教會了他如何殺人嗎?”

龍椅上的人聲音陡然變得冰冷威嚴,司徒明燁隻聽著這樣的聲音,便連抬頭都不敢了。

“臣……臣失言了。”

百裏軒冷哼了一聲,這才開始進入正題:“朕問你,刑部尚書說,你曾經去看望過司徒淩峰,並且說了很久的話,可是確有此事?”

司徒明燁忙道:“皇上,請容臣說明。臣為官多年,辦案要避親疏的規矩還是知道的。臣本不打算前往大牢了,隻是因臣妻蕭氏思念兒子,臣這才帶著她前去探望的。並且,臣並沒有見到犬子,隻是由臣妻代為問候。”

這話說得不假,但是不論是誰見了司徒淩峰,不論是司徒明燁或者是蕭氏,他們和司徒淩峰有過交流的事實都無法更改了。

“那朕再問你,你可知道今天司徒淩峰逃出大牢,並且殺了一眾獄卒,甚至險些殺了朕的事情?”

說不知道自然是假的。

司徒明燁跪伏在地,顫顫巍巍:“臣,臣教子無方……”

“朕就問你,知道,還是不知道?”

“知道……”

“很好,”坐在龍椅上的人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那你對此作何解釋?”

這才是真正難的問題。

若是司徒明燁護著司徒淩峰,說出司徒淩峰很可能是被冤枉的,那麽他就會被認為是唆使司徒淩峰越獄的元凶。但若是他對司徒淩峰的行為一概推脫,則又顯得過於冷酷無情。

司徒明燁揩了一把並不存在的淚水,沉痛道:“臣不知對此如何解釋,在臣的心目中,犬子並不是這樣的人……”

一句話,既將自己推脫了幹淨,又演出了一個仁慈的父親形象。

“賀崇安何在?”百裏軒忽然問起。

官員行列中走出一個身材高大勻稱,濃眉方鼻的男子,答一聲:“臣在!”

賀崇安,升平侯的大兒子,賀定遠的爹,位居正二品,專司吏治。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司徒明燁明顯變了臉色。

果然,接下來百裏軒就對站出來的賀崇安說:“這件案子就交給你處理了,你定要秉公辦理,務必將案情查個水落石出。”

賀崇安領命:“臣遵旨,定不負皇恩!”

司徒明燁知道,這是他的劫數。

就在剛剛,他還說司徒淩峰不去看望臥病在床的賀定遠是因為不屑與其為伍。他隻顧著在皇上麵前與賀家撇清關係,卻忘了勢力強盛的賀家也在場。

千算萬算,都是算不過君王的。

皇上的這一番安排,但凡是有眼力的都知道,是故意為之,目的就是為難司徒明燁。但是那又如何?君要臣死,臣也不敢有怨言……

司徒明燁的嘴角隻剩下苦澀,卻還是依禮跪在地上,道:“臣……謝主隆恩。”

當真是皇恩浩蕩。

很快,聖旨便下了:命賀崇安徹查此案,宰相司徒明燁暫停一切職務,在家待詔,直到案情查明為止。

司徒淩雲又一次被皇上召見。

空落落的書房,依舊是一跪一坐兩個身影。

“今天的事情,是不是有蹊蹺?”百裏軒的麵上沒有什麽過多的表情。

司徒淩雲知道,皇上的心裏對一切都有數,便也不會做無謂的隱瞞:“是的,今天的事情疑點很多。”

“你平身,向朕一一道來。”

司徒淩雲叩謝了聖恩,站起身來,道:“臣隻是一介武夫,修習了小半輩子武藝,所以率先注意的便隻是那飛來的匕首。家兄是一介書生,而那發出匕首的手法卻相當嫻熟精準。除非家兄曾經暗中習武,否則這幾乎不可能是他力所能及的。其次,他飛奔向聖駕的時候,肢體極其的不協調,看起來像是受外力所控製的。最次,他既然是越獄,又是一副驚慌模樣,便不大可能鎮定地殺完所有獄卒。”

果然是這樣。

百裏軒銳利的眸子一掃而過:“那……你是覺得凶手另有其人?你的兄長是冤枉的?”

皇上方才在大殿上已經給出了答案,違拗了便是逆了聖意。

司徒淩雲麵不改色:“臣隻是個武夫,因而隻會分析這些。若是說到家兄是否有此動機,或者是否真的是受到教唆而越獄,一切自有聖斷,臣不敢妄加揣測。”

“你倒是機靈!”百裏軒繞有些興趣的挑了挑眉梢,“朕讓你留下查看周邊,你是否查到了什麽?”

“不,臣什麽也沒有查到。”司徒淩雲答道。

“哦?”這樣一來,倒是有了些意思,“那看來這件事真的隻是與你兄長有關了?”

“臣不知。”司徒淩雲的話很明白:我隻管好我自己的職責,但是我並不對真相做評判。

他就像是一條滑不溜手的魚,直教人把握不住。

百裏軒卻忽而麵色一沉:“那朕就說一些你知道的!越獄殺人,刺殺君主,這是誅九族的罪過。一旦查出,你知道是什麽後果嗎?”

言下之意,若是司徒淩雲再不說明自己的觀點的話,便要治他的罪了嗎?

誅九族的罪過,司徒淩雲當然知道會是什麽後果。隻是,這個後果卻絕對不會來到。

司徒家如今還是有利用價值的,不管是司徒明燁還是司徒淩雲,所以皇上定然也不會為了這樣一樁他明明知道有隱情的案件而誅了司徒家的九族。他將這件事歸咎於司徒明燁,不過就是想要給司徒明燁敲一個警鍾罷了。

近年來,司徒明燁與朝中的一些人來往密切,並且做了不少違拗皇上心意的事情。他自以為皇上並未察覺,但是他錯了。

什麽也逃不過皇上的眼睛,皇上隻是並不急於處置他罷了。

皇上要看著他苦苦經營,然後一朝毀滅。

當然,司徒明燁的能力也是公認的。所以皇上並不會給予他多大的懲罰。就像司徒淩雲,即便皇上想要處置他,也總不會在這個時候。剛剛戰勝而歸,卻又一朝獲罪,這樣隻會寒了天下有誌報國者的心。

“臣若是真的因為家兄之事獲罪,也無話可說。一切但憑聖上裁決,臣唯一能做的,不過是盡忠而已。”司徒淩雲心中雖有底氣,卻也不能妄言來惹怒龍顏。

伴君如伴虎,古往今來,向來如此。

百裏軒冷哼一聲,道:“好一個‘盡忠而已’,但願你能做到!”

司徒淩雲站著的姿態甚是謙恭,教人挑不出錯。聽到百裏軒這有些震怒的話語時,他也沒有慌亂:“臣定當竭盡全力。”

百裏軒不說話了,隻是看著司徒淩雲,看著看著,卻又忽而笑了起來:“也罷,這世上也不隻是你司徒淩雲一個人武功高強。”又指著司徒淩雲的左手問道:“你的左手怎麽了?”

司徒淩雲的左手上,赫然包紮著一條黑色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