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月夜
第九十六章 月夜
很明顯，這是他沒有完成任務的懲罰。
葉思君心中倒也有些憐憫，歎了口氣，道：“做一個普通人不好嗎？為何要犯這樣的風險。”但奈何，很多事情是由不得人的。
接下來的兩天，葉思君和司徒淩雲的比賽進行的尚算順利。終於，明天就是決戰劍成天的日子了。
司徒淩雲的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今晚不知怎的很有精神，一定要拉著葉思君去亭中飲酒。
葉思君二人住的客棧有一處院子，院中的八角亭甚是精致，卻少有人去。司徒淩雲一次偶然發現了它，自此常常去散步。
亭中。
司徒淩雲備好了點心和酒菜，靜等著葉思君的到來。
“淩雲。”一道輕柔的聲音傳來，司徒淩雲抬頭看去，隻見葉思君穿著天藍色撒花裙，發絲隨意挽起，娉娉婷婷，站在亭外。
這些時候以來，葉思君一直忙於比賽，成天穿著武服，這樣的裝束倒是少見得很。
司徒淩雲看得有些呆愣，緊接著站起身來，道：“思君，坐下吧。”方才那一瞬，他想起了當初幼時在桃花林中的場景。一樣的天藍色長裙，一樣的靈動少女。
葉思君走進亭子，在司徒淩雲的身邊坐下，頷首淺笑。
巧笑倩兮。
司徒淩雲遞過杯盞，道：“思君，從我們重逢至今，似乎一直沒有好好聚過。我想著今晚的天色不錯，就約你來賞月，你喜歡嗎？”若是今晚不聚，隻怕前路浩浩，陰陽永隔，再無相會之時。
葉思君尚未飲酒，臉已經先紅了：“喜歡。”
良辰美景奈何天。
“思君，”司徒淩雲一杯入口，呼出的氣息也帶了一些酒香，“你可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麵的情形了？”
“當然記得，”葉思君也飲了一杯，“那時候我還和你打起來了呢。”
司徒淩雲笑：“你那個時候很是可愛，那麽小，卻那麽逞強。古靈精怪，隨時都會想出鬼點子來。”
葉思君隻覺得臉頰發燙，嘴角卻不自覺上揚著：“我哪有？那時候我可乖了。”
司徒淩雲又替兩人各斟了一杯，道：“是，你可乖了，不過那是在大人們眼中吧。在我這裏你可是個霸王，想要什麽都必須得給你，好在你不亂要，否則，我傾家蕩產怕是也養不活你。”
葉思君隔著夜月看司徒淩雲，隻覺得他目光流轉，含情脈脈。她勾唇一笑：“那可不成，往後還得你來養活我呢。”這樣的話，葉思君是第一次說。她想要被司徒淩雲照顧，想要一生一世守著司徒淩雲，想要，抱一抱他。
這樣想著，葉思君就真的站起身來，抱了抱司徒淩雲，司徒淩雲就勢也抱住了她。記得，她最後離開相府的時候，也是抱過司徒淩雲的。隻是當時太過倉促，那一個擁抱，她還沒有來得及感受一絲溫度，就逝去了。而此時，葉思君卻是真真切切地抱著司徒淩雲，感受著他身上好聞的氣味，不禁閉上了眼睛。
司徒淩雲輕喚道：“思君，我的思君。”
葉思君輕輕“嗯”了一聲，將頭在司徒淩雲的胸前蹭了蹭，繼續閉著眼。感覺到有一隻溫潤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下巴，葉思君才微微睜開迷蒙的雙眼。眼前是司徒淩雲深邃而柔情的眸子，葉思君放下心來，複又閉上了眼睛。
熟悉的感覺又一次襲來，葉思君嗅到司徒淩雲舌尖的酒香，下意識地嚐起來。司徒淩雲緩緩抱緊她，葉思君也不顧，隻貪戀著他舌尖的那些氣息。
許久，兩人分開。司徒淩雲拉著葉思君的手，坐了下去的同時引她坐在了他的腿上。葉思君的臉已經紅得不成樣子，也不敢再去看司徒淩雲，隻自顧自吃起糕點來。
“這是你小時候最喜歡吃得蓮子酥，現在還喜歡嗎？”司徒淩雲拿過一塊糕點，遞給葉思君。
葉思君點了點頭：“自你之後，我再沒有吃到過同樣的味道，因此掛念了七年。”
“你喜歡就好。”司徒淩雲低下頭，細細端詳起葉思君的手指來，“我們再次相逢的時候，你看著和從前很不一樣。我當時害怕極了，怕你再也不會喜歡從前的東西了，或許，也不會再喜歡我了。”
葉思君苦笑：“淩雲，很多時候，經曆會改變一個人的。幸而我在經曆了許多之後，依然記得你。”怎麽會忘記，怎麽舍得忘記，那個記憶中劍眉星目的少年。
酒過三巡，葉思君開始給司徒淩雲講她在暮月閣的日子。
“那個時候，我每天都被許多人告誡，要複仇，要複仇。”葉思君眼中已然有了淚花，“我的確是想要給我娘報仇，但是，我從沒想過殺我娘的居然是我爹。外公說，他不配做我爹，從此我便沒有再敢把他當過父親。”
司徒淩雲將葉思君摟在胸前，道：“思君，不要傷心，如今你有機會查明事實了。”話雖如此，他還是感覺到了衣襟上沾了葉思君的淚水。
司徒淩雲捧起葉思君的臉，看到她小巧美麗的臉上掛滿了淚珠，不由一陣心疼。他一下，一下的，吻幹了它們。
“思君，你不要哭。要記得，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我，始終站在你身邊。”司徒淩雲道。
葉思君的眼淚險些又流了下來，她一把抱住司徒淩雲，將臉埋在他的頸窩間。她的呼吸很輕柔，惹得司徒淩雲脖頸間有些癢，但他沒有出聲，隻靜靜地拍著葉思君單薄的背。
葉思君還是首次和他說起自己的身份和經曆，雖然司徒淩雲原本也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但葉思君親口告訴他的含義，與自己調查出來自然是不同的。
“思君，”司徒淩雲的聲音在葉思君耳邊徘徊，“你可曾後悔和我在一起嗎？”
“不，我不後悔。”葉思君輕聲道，“我心中喜歡你，在意你，哪怕是有再多的反對，我也應當賭這一遭。”
“可是，我有些後悔。”司徒淩雲沉沉地歎了一口氣，“我想，如果我當時沒有幾次三番的問你的心意，或者我沒有告訴你我的安排，你是不是就不會過來，也不會陪我涉身險境了。”
葉思君呼出的氣息驟然變得有些急促，刮得司徒淩雲脖頸間更加麻癢。她道：“你不要說這樣的話，我從不後悔這些，你也不必愧疚。”
司徒淩雲勸道：“或者，你明天不要再參賽了，好嗎？你回眉州去，或者回你外公那裏去，待到我打敗了劍成天，就去找你。”
“不行，”葉思君搖頭，“我要陪你，我幫你打敗劍成天，你幫我查明殺我娘的真凶，我們都幫對方完成心願，然後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雖然隻是奢望，但她願意一搏。
他和她都明白，這樣的構想太美好，對於他們而言，這一路都是荊棘遍布。
司徒淩雲知道勸不過葉思君，隻好更摟緊了她一些。葉思君的呼吸在他的頸窩間徘徊許久，他有些受不住，想要給她換個位置。誰知葉思君就勢更抱緊了他一些，卻並不轉向，呼吸依舊不急不緩地掃在他的耳畔。
“思君……”司徒淩雲的嗓子不覺間已經沙啞了，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魅力，“你能不能抬起頭？我有些受不住。”
葉思君微微抬起頭來，睜著眼睛問：“什麽受不住？”
葉思君的頭一挪開，司徒淩雲本該好受一些，但不知是什麽原因，他竟覺得頸間空落落的，心中更癢了起來。此時他看著葉思君單純的雙眸，不禁喉間一緊，聲音也不自覺低下來，若有似無：“你真的要知道？”
葉思君撲閃著眼睛，道：“怎麽？不可以說嗎？”
“這可不好說，因為……”葉思君還沒有反應過來，司徒淩雲就已經吻了過來。
酒杯倒了下來，兩人的身上都沾了酒氣。司徒淩雲抱起葉思君，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天明。
葉思君從溫暖的被褥中醒來，有些刺眼的陽光提醒她，時候已經不早了。她驟然想起今天還有比賽，連忙起身，想要梳妝更衣，卻忽然發現自己是在司徒淩雲的房間。
昨天的記憶洶湧而來，她有些頭痛，緩緩坐下歇了一會才覺得好些。
如果說昨天她是在司徒淩雲的房間裏，那麽司徒淩雲去哪裏了？葉思君下意識地向被褥裏看過去，卻隻見到一封信。她心頭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伸手去拿那封信的時候指尖竟有些顫抖。
“思君，我已經去參加武林盟主大會的決賽了，不要擔心我。這是我的師門與劍成天的恩怨，我本就不該把你卷進來。我若是真的死在劍成天的劍下，便就隻是一個學藝不精的孤魂，不配與你並肩。好好照顧自己，你太瘦了，記得多吃一些。”
落款處，一個“雲”字刺痛了葉思君的眼睛。
為什麽，為什麽要拋下我？不是說好要共同麵對嗎？我不怕死，也不怕萬劫不複，奈何橋又如何，繁華人世又如何？沒有你，再繽紛的世界也會枯寂到冰凍，有你，再可怖的旅途也能牽手到白頭。
葉思君忽然想起司徒淩雲信上的“死”字，那麽那麽決絕。不，她不能讓他死，絕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