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千城

第35章 懷念這張臉

第35章 懷念這張臉

柳鶴拈起一顆葡萄,送到懷中的白梅口中。

“柳公子,這葡萄可是稀罕物件。”白梅口中含著葡萄,說出的話含含糊糊,“柳公子家財萬貫,可妾身認識你快半年了,卻根本不知道您家中作何營生……”

“你就這麽好奇?”

“可不是好奇嘛……”白梅的笑聲像是孩童手腕上的銀鈴,她笑著笑著忽然戛然而止,一雙眼睛盯著門口,身子僵住了。

柳鶴隨著白梅的視線望向了門口。

燭影搖晃中,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站在那裏,她穿著暗紅色的長裙,窄腰寬袖,越發顯得身姿曼妙。她正邁步向白梅的屋內走,烏雲般的發繾綣著垂到腰間,行走間裙擺輕移,竟像是有烈火在她腳下燃燒起來。

翩若驚鴻,矯若遊龍。

柳鶴一時間看癡了。

感覺到屋內兩人在瞧她,女子抬起了頭。

冰肌玉骨,朱唇皓齒,恍惚中,好像有漫天的桃花從她眼中飄出來,花瓣翻飛,桃枝開到了牆上,洋洋灑灑,滿室生香。

時間都跟著慢了下來。

“姑娘……”柳鶴伸出了手。

那女子也伸出了手,寬大的衣袖帶起一陣風,衣袖中露出的白藕一般的胳膊,雪白纖細的手掌眨眼就探到了眼前。

女子伸手從白梅頭上拔下一根金簪,下一秒,金簪銳利的尖端刺向了白梅的喉嚨。

白梅還發著愣,柳鶴反映過來,一把推開了白梅。

白梅險而又險避開了金簪。

“這位姑娘……”柳鶴從腰間掏出一把扇子,扇麵一打開,金光閃閃。

女子一擊不中,金簪在手心轉了一圈,又對著跌坐在地上的白梅射了出去。

“還來啊……”柳鶴扔出金扇子,想打落那根金簪,女子卻忽然飛身上前,一掌衝著柳鶴拍了過去。

柳鶴中了掌,身子直直向後飛去,撞碎了一道的燈盞桌椅,跌坐在床榻前麵。

扇子也跟著偏離了軌道,跌在了地上。

金簪從白梅的脖子貫穿而過,釘在了她身後不遠處的牆壁上。

“姑娘內力深厚,實在佩服……”柳鶴站起身,朝著紅衣女子問了句,“敢問芳名?”

女子已經破窗而出,隱到了茫茫夜色之中。

柳鶴眨了眨眼睛,彎腰撿起自己的金扇子,又快步走到白梅身邊查看白梅。

白梅嗓子上有個鴿子蛋大小的窟窿,不過還沒有死,她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看著柳鶴,像是一條擱淺的魚,風箱一般的呼吸聲從她嗓子上頭的窟窿裏呼哧呼哧地傳出來。

柳鶴一臉遺憾,剛想開口說什麽,剛剛胸膛中掌的地方忽然傳來一股子劇痛,他扯開衣服,看到自己皮翻肉爛的胸膛,猛地吐出一口血來,暈倒在了地上。

更深露重,腳底是剛升起來的霧氣。

雲千城走在黑暗中的街道上,隻有頭上微弱的星光,隱約照出道路兩旁黑乎乎的房子輪廓。

“朧煙,我讓白梅去陪你了,你再等等,我再找個人去陪你……”雲千城搓了搓手,腳步踉蹌,無助的視線望向幽深黑暗的街道,臉上都是茫然,“白……季。”

雲千城吸了吸鼻子,向著幽暗的巷子裏走去。她一邊走,一邊掉著淚珠子。

伸出袖子擦了擦眼淚,雲千城渙散的眼神堅定了不少,她小聲嘟囔著,她在安慰自己,在堅定自己動搖的心:“別哭,眼淚……擋不住明槍,也擋不住暗箭。”

“小師妹?”

“小師妹?”

身後有壓低聲音的呼喊,雲千城回了個頭,待她看清楚那人,腳下步子倏然加快,轉身便衝進了夜色中。

“小師妹?!”風月白終於發現了雲千城,雖是在家家入睡、萬籟俱靜的深夜,他依舊不能在街道上喊出雲千城的名字,便隻有低聲呼著小師妹,腳下加速追了上去。

雲千城一路跌跌撞撞,剛穿過兩條巷子,就被風月白追上了。

“小師妹。”風月白一把拉住了雲千城的胳膊,“是我。”

雲千城抽了抽胳膊,沒抽出來。

她背對著風月白,一頭黑發釵落發亂,肩膀打著擺子,像是隻迷路的幼小野獸。

風月白心疼極了,他呼了口氣,呼出來的氣都打著顫:“小師妹,你還好麽?”

風月白的聲音暖暖的。

雲千城沒有動,也沒有回頭。

“小師妹,你這麽拔金針,氣息會亂的……很傷身啊。”風月白看著雲千城的背影,一雙眸子裏攪著寸斷肝腸。

“讓師兄擔心了。”雲千城聲音囔囔的,“我得去殺個人,等我殺了這個人,我再跟你賠不是。”

“你要殺誰?”風月白死死拽著雲千城的胳膊,“我去幫你殺。”

“師兄。”雲千城扭過頭來,滿是淚痕的臉上忽然破涕為笑,“師兄說笑了,你這雙手救人無數,何曾殺過人。”

“我……”風月白張了張嘴,半晌吐出一句話,“為了你,我可以試試。”

雲千城愣了一下,她看著風月白黑亮璀璨的眼睛,久久之後,歎了口氣:“胡說什麽呢。”

“小師妹……”

“師兄,我沒事的。”雲千城將胳膊從風月白手中抽了出來,身子因為虛弱搖晃了一下,“你不是也說,金針埋的時間太久,對身體不好麽?”

“可金針不是這麽個取法,你再這樣亂來,會沒命的。”

“下次……不會了。”

“你啊……”

“師兄,我想報仇,是為死去的親人報仇,可我不想讓活著的親人又因我而死。”雲千城後退了一步,臉色冷了下來,“師兄,你以後,莫要再來找……”

雲千城話說了一半,風月白忽然伸出胳膊,將雲千城摟在了懷中:“胡說什麽。”

風月白的聲音像是拂麵而過的春風,在暗沉的寒冬中盎然的綠色枝條:“娉婷她沒死。”

“沒死?”雲千城倏然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讓阿青去找我了麽?”風月白將下巴放在雲千城的腦袋上頭,嗅著懷中人身上散出的輕香,他臉上掛著暖暖的笑,“我怎麽會砸自己的招牌。”

雲千城眸子倏然亮了一下,緊接著這道光又飛速暗了下去,她伏在風月白懷中,渾身力氣散盡,閉上了眼睛:“沒死麽?真好。”

“千城?”

雲千城暈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她躺在明王府三公子住處的暖閣中。

身邊是甜香繚繞。

觸手可及的地方擺著裝著葡萄的琉璃盤盞。

雲千城伸了個懶腰,習慣性的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少了堅硬銳利的金針。

“怎麽還沒插回去……”雲千城嘟囔了一聲,從床榻上爬起來,看到靠窗戶的矮桌上,擺著一麵銅鏡。

她手忙腳亂跑到矮桌前坐下,拿起銅鏡照了一眼。

鏡子中是一張又熟悉又陌生的臉,這張臉,她已經半年多沒見過了。

“怎麽,你也跟我一樣懷念這張臉麽?”風月白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

“師兄?”雲千城衝著風月白展顏一笑,“娉婷怎麽樣了。”

這一笑如滿園春色怒放,室內的光線都跟著恍惚了一下。

風月白愣愣地看著雲千城,好一會兒後,他尷尬的轉過了頭,望向光景蕭瑟的院內:“娉婷的命保住了,隻是還昏迷著,沒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