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千城

第308章 花雕花凋

第308章 花雕花凋

明月當空,晚風輕撫著垂柳,雲千城將肩頭滑落的披帛向上提了提,腳下步子更緩,走過逶迤的禦花園小徑。

穿過一片怒放的盛夏花林,眼前霍然開朗。

視線盡頭,燈火重重,舞樂升平。

已經到了荷花池。

新後宴,開始了。

“大人在等你。”阿青見雲千城停住了腳步,忍不住開口催促,“走快些。”

雲千城提了下裙擺,邁步向著那半邊在河岸,半邊建於水中的水榭走去。

水榭中觥籌交錯,歡聲笑語隨著夜風飛出去老遠。

主座上,坐著皇上趙機。

原本這樣的場合,趙機該穿明黃色的龍袍,可今日的他隻穿著一身常服,悶頭喝酒,也不說話。

宴會的主角白無蘅倒是穿著華麗,她坐在趙機身邊,身上的光輝已經蓋過了趙機。

白無蘅同樣在悶頭喝酒,偶爾見她抬頭,是一臉的悶悶不樂。

與帝後兩人截然不同,那些與宴的官員跟王爺們,倒是嘻笑怒罵,樂得自在。

皇權的威嚴若是蕩然無存,底下的人自然就會放的開,玩的嗨。尤其是在大戰過後,那些京官被圍困時的壓抑,迫切的需要一個口子來釋放。

雲千城邁步進了水榭。

原本熱鬧紛騰的會場,忽然靜了下來。

雲千城挽著堆雲發髻,一身月白色的曳地長裙,裙擺上細碎的珍珠隨著步子閃著瑩潤的光,她腰間的束腰係的緊緊的,顯得她腰肢極纖細,光潔的肩膀上,隻披著一條如月華般的披帛。

整個人像是一株在水畔搖曳生姿的水仙花,又像是自月光中走出來的謫仙人。

所有人都在盯著雲千城看,就連一直低著頭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趙機,也短暫抬頭,匆匆一瞥。

雲千城的視線在水榭中掃了一圈,她看到臉色難看的孟將軍,看到一臉奇怪笑意的白季。

深吸一口氣,擠出個微笑,衝著白季走了過去。

她聽到孟將軍發出一聲哀歎。

腳下的步子便僵硬了起來。

白季垂下視線,伸手拿起酒壺,壺裏的酒滿滿的。

雲千城走到桌子邊兒,用手蓋住了白季拿著酒壺的手。

白季抬眸看她。

“我來。”雲千城拿過酒壺,微微傾斜壺口,清涼的酒液順著細長的壺口一瀉而下。

她端起酒盞,送到白季身前。

“你倒是很會擺正自己的位置。”白季的聲音清清冷冷,卻不接酒盞。

他不接,她隻能繼續舉著。

偌大的水榭中,所有人都看著雲千城,臉上帶著鄙夷、嘲諷,以及還未散去的驚豔。

雲千城臉色沒有絲毫變化,似根本不在意那些人的視線,她的眼中隻有那盞酒,還有酒盞後麵,臉上帶著奇怪笑意的白季。

耳邊響起了輕笑聲,坐在主位的白無蘅開了口:“我的新後宴,倒是被表哥搶了風頭。”

白季瞥了白無蘅一眼,伸手接過酒盞,一飲而盡。緊接著,他用眼神示意了下身邊的位置:“還不坐下?像個猴子似的,要被人看到幾時?”

白季話裏藏針,雲千城卻絲毫不怒,反而展顏露出個微笑,邁步走到白季身邊,卻未坐下。

她站在那,看著主座上的皇上。

趙機垂著眸子,不敢看雲千城。

雲千城先開口了:“皇上今日沒有穿龍袍。”

趙機沒說話,他自顧自給自己斟酒,連一個眼神都沒給雲千城。

又是白無蘅開口了:“隻不過一件衣裳,穿與不穿,他都是皇上。”

雲千城衝著白無蘅欠身行禮:“還未恭喜皇後娘娘。”

“恭喜?一句話而已,我瞧你也未帶來什麽賀禮……”白無蘅眼睛閃過一道亮光,“穿的跟個月宮仙娥似的,不如,你來舞一曲?就算為本宮賀喜了。”

這水榭裏的人,大多數對雲千城都頗為不喜。一個女子,非要攪亂朝堂,弄得處處烏煙瘴氣,壞了他們的規矩。

白無蘅的話音剛落,水榭裏就響起了起哄的聲音,大家看戲子一般看著雲千城,言語間頗為輕薄。

“這般輕盈身姿,不知能不能做個鼓上舞?”

“鼓上舞你是難為她了,不過瞧那腰條,西域的肚皮舞不知會不會?”

白季扭頭打量著雲千城的臉色。

他聽到那些人說那些話,心裏不快,可瞧到雲千城那張像是帶了麵具一般的笑臉,他就更不快。

那讓人恨不得撕碎的虛偽笑顏。你能撐到幾時?

“雲千城,還未看過你跳舞。”白季的聲音帶著輕佻的笑意。

“你想看?”雲千城扭頭看向白季。

白季的臉瞬間沉了下來,她還真準備跳?!

“你會跳?”

雲千城點了點頭:“會。”

白季將酒盞扔到了桌子上,眼底的怒氣湧了出來:“你想跳?”

雲千城眨了眨眼睛:“不想。”

白季冷笑一聲:“我還以為,你很喜歡像個猴子一樣嘩眾取寵。”

“我今天很像猴子嗎?你已經說了兩次了。”

白季的眸子瞬間黑了下去,黑的像是子午的夜幕。

像猴子嗎?

還沒見過這麽美的猴子。

像猴子嗎?

白季冷笑了一聲,在她的眼裏,自己才像猴子吧。

“我想看,你去跳。”

這六個字蹦出來,白季自己都嚇了一跳。

可話已出口,他要如何收回來?

再去看雲千城,已經開始收拾肩膀上的披錦,邁步往水榭中間走了。

“雲千城……”白季的牙根咬得生疼。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未出一言的趙機開了口:“雲千城,朕有一事想問你。”

雲千城站定身子,衝著趙機欠身行禮:“皇上請問。”

趙機眉頭微微皺著,問出來的話匪夷所思:“花雕跟女兒紅,你喜歡喝哪個?”

花雕跟女兒紅,原本是同一種酒。

家中有女誕生,便釀一壇酒,埋在樹下。女兒出嫁時,拿出來宴請賓朋,是為女兒紅。若女兒早夭,那酒,便為花雕。

花雕,花凋。

鮮花凋零。

“回皇上,更愛女兒紅。”

“為何?”

“花雕悲情,女兒紅歡喜。”雲千城抬頭看著趙機,“世人都愛歡喜。”

“好。”趙機點了點頭,“若朕沒記錯,禦膳房裏還藏著兩壇子女兒紅,今日是新後宴,你去取來,讓朕跟皇後飲了此酒,圖個歡喜,就算是你送給皇後的賀禮了。”

趙機在給雲千城解圍。

坐在趙機身旁的白無蘅臉上冷笑連連,卻也沒多說什麽。

雲千城扭頭去看白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