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之珠

第14節

14

宇文忠追問道:"她老公到底是什麽人?"

雲珠偏不告訴他:"你問這麽清楚幹什麽?想到網上去爆料啊?"

"他有料可爆嗎?"

"現在當官的誰沒一點兒料爆爆?"

"她老公是當官的?"

雲珠好像覺得自己說漏了嘴,開始閃爍其詞:"現在誰不是當官的?"

"我就不是當官的。"

"你是珍稀動物,瀕臨滅絕的種類。"

"那你是當官的嗎?"

"我怎麽不是?我是你們旅遊團隊的領隊呢。"

他開玩笑:"我到網上去爆你的料吧。"

"你爆我什麽料?"

"我就爆你收取遊客的賄賂。"

"哈哈,那個呀?那不叫賄賂,叫小費。國內遊客小氣得很,覺得你拿了旅行社的工資,就該為他們服務,而他們出了旅遊費,就一切付清,不用給你小費了。但人家老外就比較懂行,對那些為他們提供了服務的人,都會給百分之十到十五的小費。"

他暗中算了一下,自己那次肯定沒給到百分之十,不由得心生慚愧,轉移話題說:"你搞這麽神秘,不肯告訴我王慧敏的老公究竟是做什麽的,搞得我越發想知道了。"

雲珠鄭重其事地說:"我不告訴你,是愛護你,你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聽你的口氣,我這是要去闖龍潭虎穴了?"

"也別想得那麽可怕,你本本分分地當你的家教,我包你什麽事都沒有。但如果你不聽我的話,一定要花花你的女學生,或者東打聽西打聽,那我就不負責任了。"

"我肯定不會花誰,也不會東打聽西打聽,但如果她要告訴我,那怎麽辦?"

"那你就直接告訴她:你別告訴我這些事,我不關心,我隻關心教你英語的事。"

"那多沒禮貌。"

雲珠挑戰他:"如果你不敢接這個活的話,就幹脆算了吧,趁著還沒開始。"

"這有什麽不敢接的?不就一家教嗎?還沒聽說誰做家教把命送掉的。"

第二天,王慧敏就打電話來了:"宇老師,我聽雲珠說你同意了?"

"嗯,我聽雲珠說你也同意了?"

說完這話,他不由得一樂,怎麽聽上去像是剛相過親的兩個人,等不及介紹人安排,自己偷偷接觸起來一樣啊?

那邊似乎也有這種感覺:"我說的是家教的事。"

"我也是在說家教的事。"

接下來更像相親了,兩個人約好第一次見麵的時間地點,就是當天,在王慧敏家。

王慧敏住的地方離B大有點兒遠,他倒了兩次車才到,後麵那趟車半小時才有一趟,耽擱了他不少時間,幸虧他出發得早,不然就遲到了。到了目的地一看,是個有院牆有門崗的小區,他通名報姓,又出示了證件才讓進去,進去後又走了好一會兒才到王慧敏住的樓房前。他不知道那算是什麽格局,隻知道不是B市以前大量修建的那種五六層高的舊樓房,也不是最近幾年大量修建的高層住宅,而是兩層樓的房子,但又不是單家獨院,而是好幾家連在一起的。

小區很安靜,外麵沒什麽人。可能這個小區修了沒幾年,樹都還沒長大,連個陰涼的地方都沒有,一切都在陽光下暴曬,加上到處都是水泥地,顯得格外炎熱。

他核對了一下門牌號碼,謹慎地敲了敲門。王慧敏親自來應門,穿得很清涼,上麵是件小背心,下麵是一條長褲,很飄柔的感覺,像是正在練功。她把他讓進門,裏麵很涼快,與外麵完全是兩個世界。屋子裝修得不錯,客廳裏擺著紅木家具,牆上掛著字畫,很古色古香的感覺。

她讓他在客廳坐下,客氣地問:"宇老師喝茶還是喝咖啡?"

他慌忙說:"快別叫我宇老師,我既不是老師,又不姓宇。叫我宇文或者阿忠都行。"

"好,阿忠喝什麽?"

"給我一杯水就行了。"

她從冰箱拿了一瓶冰鎮的礦泉水,倒在一個玻璃杯裏,加上冰塊,遞給他,然後在他對麵坐下:"聽雲珠說,你已經辦了留學,馬上就要去美國了,她說你的英語很棒。"

"哪裏,哪裏,我的英語不行,我不是學英語專業的。"

"教我肯定是綽綽有餘。"

"王……"

他正在"大姐"和"小姐"之間猶豫,王慧敏提議說:"就叫我慧敏吧。如果覺得不合適,叫小王也行。"

"我還是叫你王大姐吧。"

"隨你啦。"

"王大姐學英語的目的是什麽?"

"雲珠沒跟你說?我在辦投資移民,很快就要去加拿大,總不能一句英語都不懂就跑過去吧?"

"王大姐以前學過英語嗎?"

"讀中學的時候學過,後來沒機會用,都還給老師了。"

他舒了口氣:"中學學過就好,總是有底子的。王大姐去加拿大準備做哪方麵的生意?我好準備那方麵的對話。"

"還沒考慮好,想先讀點兒書,看能不能拿個美容方麵的執照,開個美容店。"

"大姐是搞美容的?"

"哪裏呀,我以前是做會計的,但已經辭職好幾年了。我家先生說他能養我,不用我工作,我就辭了職。"

"那很好啊。"

"好什麽呀!有手有腳的,待家裏不工作,憋得慌。"

"那就再回去工作啊。"

"哪有那麽容易?工作這事兒就像乘公車一樣,你上車早,就能占個位置。一旦你讓出座位,人家就占去了,你再想擠進去,就沒那麽容易了。"

這話讓他十分共鳴,想當初他也在B市這輛"公車"上占了個位置,但當他離開那個位置讀了幾年碩士後,他反而連原來那個位置都進不去了。如今的工作市場,就像一輛擠滿乘客的公車,每個位置都有好些人在覬覦。你離開原位,想換個好點兒的位置,結果卻發現不光好點兒的位置沒弄到,反而連原有的位置都失去了。

他安慰她:"你先生願意養著你,不工作就不工作吧。"

"如果哪天他不願意養了呢?"

"那怎麽會?"

"怎麽不會?現在的男人……唉,算了,不說了,說了也沒用。一個人如果沒有一點兒危機意識,到了大難臨頭的時候,就隻能束手無策了。"

他發現她雖然在家待了幾年,但還不像個家庭婦女,說出話來都挺有見地,不由得讚許地點點頭:"那你學英語也是因為這個危機意識吧?"

"嗯,你想想看,他把我支到那麽遠的地方,如果我自己沒有謀生的本事,萬一哪天他不給我經濟援助了,我有什麽辦法?"

"那你可不可以不辦這個移民呢?"

"這個也由不得我。他叫我先過去,說他把這邊的事處理好了,就到那邊跟我會合。但是誰知道呢?"

他估計這個王慧敏是個正在失寵的大奶,感覺到丈夫有了外心,但一是沒證據,二是有證據也沒辦法,隻好趁現在還能撈一筆就撈一筆,以後混得如何,就全看自己的了。

他頓生惻隱之心,決定要好好輔導她的英語,讓她在加拿大能立住腳。

她問:"你願意給我做家教嗎?"

"當然願意,不願意我就不會來了。"

"報酬方麵你有什麽要求?"

"你出個價吧。"不知為什麽,說了這個"出價"二字,他的臉突然發起燒來。

好在王慧敏似乎沒注意,開了個價,問他:"你看可不可以?如果你覺得少了,我可以加一點兒。"

"沒問題,我們先上一課,你根據情況決定要不要繼續下去。"

他拿出當天臨時準備的幾個最基本的日常會話句子,一句一句教她,結果發現她果然有點兒英語基礎,至少發音不是怪腔怪調的,撿得也挺快,以前學過的東西多少都能回憶起一些來。一節課下來,師生雙方都很滿意,於是決定繼續下去,每周三次,一直教到他出國為止。

為了對得起王慧敏付的學費,他很認真地備課,爭取教些確有實用價值的東西,一分錢一分貨,不能糊弄人家。

教了三次課後,他還一次都沒碰見過王慧敏的丈夫。前兩次不是周末,他還不覺得奇怪,但第三次課是周末上的,也沒見到她丈夫,他就覺得有點兒奇怪了,估計很可能在外麵有了"彩旗飄飄",顧不上家裏的"紅旗"了,連周末也不著家。更奇怪的是王慧敏似乎並不介意,仿佛知道丈夫周末不會在家一樣,安排上課時間也沒避開周末。而王慧敏跟他的談話內容越來越多地偏離上課內容,有時還打聽他跟雲珠的事,搞得他很不自在,但也拉不下麵子叫她住口。如果不是舍不得那五倍於平常家教的工錢,他可能會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跑掉了。他給雲珠打了幾次電話,想跟她談談這事,但雲珠照例是沒接電話,也沒回電話。

過了幾天,雲珠打電話來了:"Hi,阿Sir,忙不忙啊?"

"忙,你呢?"

"我也很忙。你的新學生怎麽樣?"

"挺好的。"

"她出的價錢你滿意嗎?"

"很滿意,比我的教學價值高多了。就我這個英語水平……"

"你的英語水平怎麽了?能辦成留學,英語還能不好?她能請到你這樣的家教,是她的榮幸,別人隻能請到在校大學生,而她請的是出國留學生。再說,如果她把價錢出低了,她自己也沒麵子啊。"

"哦?是這樣?那我該把價抬高點兒的。"

"沒關係,教段時間還可以讓她給你漲工錢。"

"你最近沒跟她聯係?"

"有啊,她對你也很滿意。"

"是嗎?"

"她說你英語很棒,比她以前的幾個家教都棒。"

"她以前也請過英語家教?"

"當然請過,難道你以為你是她的第一個?"

"那他們都是你介紹的?"

"有的是,有的不是。"

他有點兒酸酸地問:"你介紹的那幾個是不是都是像我這樣通過麵試的?"

"像你這樣通過麵試的?像你哪樣?"

"就是你扮他們的女朋友呀。"

雲珠笑起來:"哦,你說這個呀?有的是,有的不是。"

"為什麽有的不是?"

"有的有女朋友嘛,就不需要我扮了。"

"那還有一些沒女朋友的呢?"

"嗯,也沒一些,就一個。"

"那一個是你扮的女朋友?"

"是啊,怎麽了?"

他想到雲珠那天靠在他肩頭,玩他手掌的情景,強忍著酸水說:"沒什麽。你怎麽認識他的?"

"誰呀?王慧敏?"

他本來是想問那個男家教的,但突然發現這樣做有點兒孩子氣,隻好順水推舟:"嗯。"

"旅遊的時候認識的,就像我認識你一樣。"

"你肯定認識不少人吧?"

"那還用說。"

"你跟他們都成為好朋友了?"

"怎麽可能呢?有的成了點頭之交,有的成了一般朋友,有的成了好朋友。"

"難怪你總是這麽忙。"

"我忙也不是在忙著交朋友啊。"

"那你在忙什麽?"

"忙工作啊。"

他躊躇片刻,問:"今晚有沒有空?"

"怎麽啦?"

"想請你吃頓飯。"

"怎麽想起請我?"

"謝你呀。"

"謝我?謝我什麽?"

"謝你幫我找到了這麽賺錢的家教啊。"

雲珠爽快地說:"好啊,你現在發了,應該敲你一頓,請我吃西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