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魏武卒

第九章:家

第九章 家

青豚苦笑不得,他打斷母親的嘮叨,說道:“阿母,汝想到哪裏去了!吾在戰場上立了功勞,上尉特意放吾半天假期,讓吾回來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

“呀!爾有沒有受傷,快讓吾看看!”

青豚母親一把拉過青豚,在他身上摸索著,見他沒有受傷,這才長出一口氣,放下心來。

“吾哪裏都沒受傷,連根毫毛都沒少,阿母就放心吧!”

青豚特意蹦跳幾下,並用力拍拍胸脯,好讓母親確認自己沒有受傷。

青豚母親又問道:“這麽晚了,汝吃飯了嗎?吾這就給汝做去,煮點麥餅,再給汝做甕菜湯。”她一邊說,一邊就朝灶房走去。

青豚將馬匹上的糧食、鹽、醬卸下,把馬拴在院裏的椿樹上,抱來一捆母親割來喂豬的草料,給馬匹喂了,又打來井水,加了鹽,放在戰馬跟前,讓馬飲飽。

待他做完這些,母親已經做好飯菜了,這時候的主食,上層士人還好,有舂好後,選了又選的精米可以食用,北方地區甚至還已經出現了石磨,可是,太過低下的社會生產力,打造一副石磨,價格很是昂貴,遠不是普通百姓承擔的起的。

因此,舂米,依然是普通家庭主婦每日的必做課。

南方有水田,可以種稻,舂米這活兒倒還輕鬆些,隻需要褪殼就好了。而北方民眾就不好過了,北方沒水田,擔任主食的是旱地出產的黍、麥。做黍飯也還比較輕鬆,隻需要脫殼,煮熟就可以食用了。

而麥就不好弄了,要先脫殼,然後再將去殼的麥粒舂碎,連麥麩和麥粉一起煮熟。

麥麩發澀,做出的飯食自然難以下咽。

這麥餅飯……也就不好吃了。

吃過硬生生全程靠噎,才能下肚的晚飯,陪同母親聊了一會,精神緊張一天的青豚,控製不住睡意,頻頻打瞌睡,他隻好告別母親,回房睡去。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青豚還在夢中,就被院中舂米的“砰砰”聲驚醒。

他起床一看,隻見母親手持舂柄,正在舂米。

舂具是一個深凹的石製器皿,半掩埋在地下,用以固定。

然後用一個木質的舂柄,搗碎舂臼中所放的糧食。

舂柄,也有人叫它舂杵、舂錘、壘臼錘等。這東西上細下粗,細頭握在手中,粗頭用來擊打舂臼裏的穀物。

舂具這個笨重的脫殼工具,直到後世那個王朝建立前後,在一些偏遠山區依然存在。

舂穀,在古代石磨普及以前,是一種僅次於殺頭的懲罰,由此可見,舂穀的勞動強度是多麽的可怕。

青豚接過母親手中的舂柄,雙手緊握,用力搗下,母親則在青豚每一次搗下的空隙間,將舂臼裏的糧食翻一遍,好均勻受力。

沉穩、有力、節奏分明的舂穀聲漸漸連成片,就像後世大年三十晚上,此起彼伏的爆竹聲一樣,回響在清晨的鴻溝裏。

裏民們,已經開始為每一天的生記忙碌起來。

青豚家隻有他們母子二人,每天早晨要舂的糧食自然很少。所以,當其他村民還在用舂具和黍麥奮戰時,他家已經做好朝食了。

戰國時期,土地開發成熟的中原地區,由於土地耕種時間久遠,農民耕作較為細致,土地產量相對較高,因此,漸漸的為了適應日益強化的勞動量,開始出現了三餐的雛形。

其他地區,依然保持著每日兩餐的習俗。

朝九晚五,在這時代,是普通百姓每日就餐的時間。

青豚母親剛將出甕的飯食舀滿一碗,遞給青豚,他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就有節奏緊促的敲門聲響起。

“乓乓”的敲門聲中,夾雜著裏正、鄉老焦急的喊聲:

“青豚,速速開門,有上吏到了!”

青豚母親驚得手一抖,一勺麥餅飯,撒在了灶台上。

“吾子欺吾!其這是犯了何事?怎麽這麽快就被上吏尋上門來,莫不是爾真的搶了別人的錢財,上吏來抓人了?……”

還沒待其讓青豚躲起來,柴門就已經被青豚打開了。

讓其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隻見這大清早從大梁城趕來,身上還帶著珠珠朝露,平時她見了需要躲在路邊恭敬行禮的吏,竟然彎腰朝自己兒子拜了一拜,並恭敬的稱呼他道:

“軍屯,吾乃大梁田吏,奉上令,前來為軍屯劃定田地,並擇址築屋,還請軍屯莫怪吾叨擾。”

見到大梁城裏來的上吏,對青豚都如此恭敬。平日裏傲慢的長老,裏正,嚇得一句話都不敢啃,隻是乖乖的在一旁行禮問好。

“吏辛苦了,吾也剛剛才起,若不嫌棄,還請一起食用陋食。”

青豚母親驚呆,麵對吏的彎腰抱拳禮,自家兒子竟然沒有想像中的彎腰還禮,他隻是雙手抱拳,微微一拱,全然是一副長官麵對下層屬吏的樣子。

來的那吏誠惶誠恐的連道不敢,他恭恭敬敬地退出門外,並掩上柴門,說道:“無妨,無妨,吾等在外等候就好。”

青豚客氣兩句,也不強留,轉回灶台“吸吸溜溜”地喝起麥餅湯來。

他喝了半碗稀飯,見母親仍然保持著盛飯的姿勢,半天沒有動作,雙眼一動不動的注視著他,眼神裏全是震駭。

“阿母,汝尋思啥咧,怎麽不食飯?”

“吾兒,汝到底得到了啥功勳?為何這上吏對汝如此恭敬?”

青豚苦笑,他將灶台上的飯碗盛滿,遞給母親,這才說道:“阿母,甭管汝兒子得到了多大的獎勵,吾始終都是汝兒子,對嗎?”

青豚母親下意識的點頭,又覺得哪裏不對,可卻說不上來萬一兒子做了大官,她該如何對待兒子才是正確的。

“這不就對了麽!阿母此時應該做的,就是好好吃飯,然後跟兒子一起去田間地頭,看看田吏會分給咱家多少土地,這可關係到咱家以後能不能吃飽穿暖呢!”

頭腦暈乎乎的母親,不自覺乖乖的捧起碗就喝了一口,滾燙的麥餅飯,燙的她噓噓呼呼的,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卻舍不得吐出來。

被燙了一下,母親這才回過神,她問道:“昨晚,爾也沒有細說,今天汝就告訴吾,汝究竟得了多大的功勳唄!”

青豚吐出喝到口中,用牙齒磕開的麥殼,他用竹筷在碗裏攪動著,滾燙的麥餅飯掀起陣陣白霧。

青豚開口笑道:“不甚大,帶領吾等的什長臨陣脫逃,然後吾帶領剩下的伍,完成了贏論,在軍營尉官的幫助下,吾連升兩級,暫帶屯長。”

“屯長!”青豚母親驚呼道:“那豈不是說……咱家能獲得兩百畝上好田地!天啊!汝翁在時,做夢都想著什麽時候能獲得軍功,得到百畝田宅,待爾長大後也好尋一房媳婦,沒想到,汝初次上戰場,竟然就完成了老爺子畢生的願望,還大大超出,天啊!”

她放下碗筷,焦急的說道:“不行,吾要去汝翁墳前,告訴其這個好消息。”

“阿母!”

青豚哭笑不得,他拉著急衝衝就要出去的母親,隻好拿門外的吏來嚇唬她:

“吏還在等著呢!吾下午也要歸去軍營,待確定好了田宅,放好界基,確定了官府賜予的奴仆數量後,汝再去翁墳頭才是正理。”

“哦,那也是。”

這個苦了半輩子的農村婦人,就算做夢,也想再次過上不用親自耕種,就吃喝不愁的日子,她傻傻的端起碗,心安理得的吃了起來。

青豚一碗飯吃完,剛盛好第二碗,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被母親再次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