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邪

第一百八十三章 :騎馬插花,登台賦詩

第一百八十三章 騎馬插花,登台賦詩

放榜完畢,三百進士謝恩後退出大殿,當出到紫禁城外麵,眾人如同跳出了籠子的鳥兒,一下子喧嘩起來。

不過他們還不能離開,依照慣例,稍作休息,等完整金榜張貼之後,所有進士得換上特製服飾,騎馬插花,沿著特定路線走一圈,名為“遊長安”。

進士騎馬遊街,是最為熱鬧的事情。數以萬計的百姓夾道歡呼,興高采烈。

當然,進士騎馬,考慮到讀書人身體和技巧上的問題,不可能真得縱馬馳騁,而是有人在前麵牽著韁繩,緩緩而行。

一個時辰後,進士們安排準備妥當,一個個都穿上了嶄新的深色藍羅進士服,頂上烏紗,兩邊展角,係以垂帶,簪翠葉絨花;而狀元陳三郎冠上簪花有所不同,枝葉皆銀,飾以翠羽,顯得非常精神漂亮。

騎馬遊街,一字長蛇陣,嚴格按照金榜名次先後來走,不得超越——這就是規定的表現。

於是乎,陳三郎當仁不讓地一馬當先,後麵是榜眼,再後則是探花——探花赫然為葉藕桐。

今科科舉,揚州考子可謂大放光彩,包攬了狀元探花,哪怕在曆史上,都是少見盛況。

考中探花,晉身一甲進士及第,葉藕桐真是春風得意,顧盼瀟灑。他瞥見陳三郎就感到奇怪,都連中三元了,居然有些愁眉不展的模樣,好生奇怪。

一聲鍾鳴,儀仗隊伍開拔,浩浩蕩蕩,有鮮明的旗幟飄揚,又有樂手吹起嗩呐,敲鑼打鼓。

花團錦簇,好生熱鬧。

在內城走了一條長長的筆直街道,然後徑直出到外城去。

既定街道路線早有人清出來了,出動了大量官差和兵丁維護秩序,無數百姓站在邊上,指著馬上的進士議論紛紛。其中不少妙齡閨秀,打扮得花枝招展,揮舞著手帕,對進士們評頭論足,看見中意的,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將那媚眼拋來。看起來,若她們手中有繡球,定然會扔擲過來砸親。

而人群中,不乏長安大戶人家的眼線,媒婆等,都是眼光冒泡,不斷瞧著隊伍行列中的年輕進士,然後想方設法打探目標對象的出身背景,婚配與否。

作為狀元,作為魁首,作為年輕得過分的男子,陳三郎毫無疑問掠奪了大部分的視線焦點。

萬人矚目,不外如是也。

陳三郎騎在馬上,渾如老僧入定,神態淡然。在這一刻,其實他早已神遊太虛,沉浸在觀想當中。

功名就手,民眾仰慕,成千上萬的氣息從四麵八方匯聚,一絲絲,極為微小,而且不穩定。

因為這些氣息後麵所代表的隻是建立在對功名的依附之上,缺乏根基,缺乏沉澱,故而膚淺。

打個例子,當下陳三郎金榜題名,高中狀元,因此得民眾矚目歡呼。但當出了事,皇帝下旨剝奪功名,淪為階下囚,再遊街時,得到的就不會是矚目歡呼,而是唾罵鄙棄了。

再進入長安之前,陳三郎對於命氣時運之說了解不深入,在與正陽道長生死對決後,才對這一塊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倒不是說完全依賴於此,而是視作一種可參照的體係,亦有裨益。

萬千氣息浮現,如同密密麻麻的霧氣,彌漫在泥丸宮。此時,困住《浩然帛書》的金色龍氣甚為興奮活躍,漸漸成形,竟在吸納著氣息。

這就是陳三郎最為擔憂的地方。

自從龍氣將《浩然帛書》包裹住,隔絕開來,它就像生長在身體內的一個毒瘤,搶走了所有本來屬於帛書的養分。長此以往,龍氣越發勢大,就會徹底將《浩然帛書》融化抹殺掉。

陳三郎決不允許事態發展到那個地步,他想要離開長安。遠離京都後,那龍氣就會受到某種程度的削弱,便會露出破綻。

依循慣例,新科進士在參加完瓊林宴後,便會得到恩準,衣錦還鄉,那會是一個好機會。

相比他的淡然,其他進士就完全是放開來了,笑容滿麵,手中把持馬鞭,頗有指點江山的激昂。

豈能不激昂?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青雲直上,官身披戴,眼看就手握權柄,能施展心中抱負,拋灑滿腔熱血了。

隊伍之中,一些年紀比較大的進士聽著民眾的歡呼聲,忍不住淚灑衣襟:熬過來了,多少挑燈夜讀的苦日子,多少遭受白眼嘲笑的苦日子……從今天以後,都過去了,化為雲煙。

騎馬遊長安,自是不會真得把長安遊遍,隻是選了幾條主幹道走一遭。當到了終點,卻是一個名叫“留墨台”的地方。台上擺放書案,文房四寶齊備。

這是提供給新科進士登台賦詩留念的所在。

由於新科進士數目頗眾,因此能登台者隻有十位。這十位,就是殿試上挑選十卷上佳文章作為一甲進士候選的作者。不過因為今科殿試,皇帝“任性”了,十位當中剔除了一位,被陳三郎取而代之。

到了留墨台下,賦詩流程開始。陳三郎是狀元,第一位登台。他站到上麵,看著一片黑壓壓的人,一雙雙注視的眼睛,不禁感到一陣恍惚:往事如泉,噴湧而出,根本停不下來。

突然間,在遠處的人群中,陳三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正站在一株樹下,對著自己笑。

這笑容嬌媚流波,風情萬種。

許珺的笑。

陳三郎也笑了,當即舉起筆來,醮墨賦詩,隻片刻間便墨就詩成: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寫完之後,內心被龍氣壓抑的憋屈也為之一輕,消除了許多。

此詩很快被高聲誦讀出來,贏得一片喝彩聲中,下麵排隊的葉藕桐有些酸溜溜地喃喃道:“功名拿了頭彩,賦詩又拿了頭彩……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兩句寫盡登科之喜,讓吾等還能寫什麽?”

他本來準備了一首詩作,自我感覺良好,如今一個對比,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繁華熱鬧,笙歌歡樂,在數日後的瓊林宴上達到了頂點。

瓊林宴又名“恩榮宴”,乃是以皇帝名義賜宴,招待新科進士。宴會地點設置在禮部,自有一套儀式程序。

盛宴後,歡樂告一段落,眾進士開始收拾行裝,請辭歸鄉。捷報名單,早在殿試放榜便由人快馬傳送了出去,不過路途遙遠的,此時都還沒有送達。

但不管如何,隻要新科進士們各自回到家裏,那捷報肯定都已預先到了的。

長亭送別,離愁別緒,又是一番景象。

陳三郎出到外城與許珺匯合,他們也要離開長安了。隻沒想到的是,這一離開,竟會惹得風雲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