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

第十四章 潤遠(下)

第十四章 潤遠(下)

海城。潤遠集團總經理辦公室。

“齊總,李東升想要在今天就去,你怎麽說?”

齊淩野皺眉道:“為什麽偏要今天?”

“剛才我見馮汝道親自給李東升送去請柬,我看李東升明天多半也是受到了曹振南的邀請。”

齊淩野臉sè頓時沉了下來,嗤之以鼻道:“曹振南會請他?哼,方叔太抬舉他了吧,我看是曹振南的野丫頭還差不多。好了,咱們不談這個,我想問問方叔,前兩天給李東升家人送去的東西,他們收到沒有?”

方叔點頭道:“昨天就收到了,還是李淑嫻簽收的,除了一些高檔的生活用品、家電之外,還給李淑嫻準備了些孕婦愛吃的食物,比如話梅、相思梅。。。。。。”

齊淩野滿意的笑笑,道:“嗯,收到就好了,這也算是我們對‘懷疑李東升泄露公司機密’的一種補償吧。既然那小子明天這麽想去生rì派對,那我們就順了他,現在就安排他見一下我爸爸好了。”

在去見齊潤遠之前,方德中又安排人給李東升做了視覺測試,以確定李東升是sè弱,而不是sè盲。表麵上方德中當然說的好聽,說這是為了確定李東升的sè弱程度,以方便有人教李東升如何假裝sè盲。而事實上,卻是怕李東升真是萬中無一的劉邦,而非紀信。

李東升隨方德中上了齊淩野的車,齊淩野坐副座,開車的當然是齊淩野的專職司機,而李東升和方德中則坐後排。

車上,方德中又交代道:“東升,齊董可是個jīng明透頂的人物,你可千萬不能露出馬腳。對了,要是你僥幸能夠瞞天過海,那麽齊董很可能會給你一樣東西,但這樣東西是將來給真正的sè盲的,在沒有找他齊董心目中的人選以前,那東西還是屬於潤遠的,所以。。。。。。”

李東升點頭道:“我明白的,方叔放心好了,我李東升不是貪要的人。不管齊老先生給我什麽東西,我都會親自交到齊總手裏。”

方叔滿意的道:“那就又要麻煩你了,實在不好意思啊。其實當初東升肯分文未取的和我們合作,我就知道你是一個。。。”

齊淩野此時瞄了瞄觀後鏡,打斷道:“行了,方叔,東升是什麽樣的人,我們心裏有數就成了,犯不著整天掛在嘴邊嘛,你不嫌煩,也不怕人家阿升聽了會不好意思?”齊淩野是開玩笑的口吻,可是不知為何,李東升竟覺得這口吻隱隱有些不耐煩。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的車程,一座類似古廟的建築物出現在李東升的眼前。

深山藏古寺。若說眼前這清幽、曠達的世外桃源是處在深山老林,李東升絕不會有半點驚訝,想不到的是,在這海城,這無論工業還是商業都處於全國領先地位的海城郊區,竟然也藏著這麽一片清新、自然的樂土。這或許便又是應了“大隱隱於市”的那句老話。

齊潤遠倒是真會挑地方啊,以大自然為伍,也難怪他樂而忘返,躲在這裏不嫌孤單、寂寞了。

齊淩野先帶李東升到一間古典、雅致的臥房,可是這裏麵並沒有人影,齊淩野這才問這裏負責的一個中年人,道:“我爸爸人呢?”

那人對著齊淩野倒沒有什麽特別的敬畏,隻是淡淡的道:“齊董到後山練拳去了。”然而竟然就沒有再多的言語。

李東升不自覺多望了這個中年人一眼,感覺中,好像自己曾與他有過一麵之緣,但一時間卻沒有回想起來。

齊淩野狠狠的盯了那人一眼,道:“我爸爸要是有什麽差池,我就要你好看。別以為整天跟在我爸爸身邊,討好他,我就治不了你。”

接著頓了一頓,才語氣一緩,道:“他有說過,什麽時候回來嗎?”

中年人還是那麽平淡的道:“齊董說過,他說該什麽時候回來,就什麽時候回來。”

“哼,這是什麽話,你純心糊弄我不是?方叔,東升,我們自己到後山去找他。”

李東升雖有些不滿齊淩野對中年人的態度、語氣,但這畢竟是他們齊家的家務事,李東升並不好插嘴。

當齊淩野正要向後山方向走去的時候,中年人卻一把將齊淩野攔住,道:“齊董還交代了,不管是誰來了,都不能到後山去打擾他。”中年人的語氣,還是那麽淡,淡得有點酷。

“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竟連我也敢攔?”齊淩野的心情似乎很是不好,見中年人如此觸他,舉起手便打算將中年人拂開。

“住手!”就在齊淩野的手將碰到中年人的時候,一把蒼老卻不失雄渾的聲音響了起來。這“住手”兩字其實並不響亮,但卻充滿了威嚴。

李東升欣然循聲望去,發現那是一個神采奕奕的老人,他就是傳說中身為海城一麵旗幟的齊潤遠。

李東升的思緒,不禁回到了十年前,在海城東區的一個傍晚。

那時候,自己隨爸爸第一次來上海,並未見過什麽世麵,可是那一個傍晚,卻有緣讓自己遇見了齊潤遠。

記得那時候,自己還是一個rǔ臭未幹的小毛孩,但對著齊潤遠的時候,第一句話,卻是語出驚人的:“齊潤遠,你想要賺大錢嗎?”

那個時候,齊潤遠正在看工地,打算在東區新建一座潤遠總部大樓。

齊潤遠聽了,不但沒有覺得自己無禮,反而哈哈大笑起來,饒有興致的和自己談了開來。

不過當時自己的確有些商業上的點子,且不論好壞,是否管用,至今回想起來雖然有些好笑,但其創意卻是令人耳目一新。事實上,至今屹立在海城東區的潤遠集團總部大樓,其建造理念,便是當時自己異想天開,提出來的。

料不到的是,十年之後,自己故地重遊,這樣一座56層樓、金龍環繞的摩天大廈,竟果真矗立了起來。

遺憾的是,自從那rì一別,自己便回到了李家村,而齊潤遠也隻知道自己姓李,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曉得,以至於不得深交。

十年後的今天,自己雖認得齊潤遠,但他卻不認得自己了,光看齊潤遠的目光僅是從自己的臉上帶過,而沒有任何波動、異樣,就可想而知。

齊潤遠一聲不響的回到自己的房間,齊淩野等人這才輕手輕腳的跟入。

齊潤遠麵無表情的道:“小野,你今天突然過來,又有什麽事情?”

齊淩野似乎早已忘記了剛才的不快,有些興奮的道:“爸爸,我今天終於找到您一直尋找的那個sè盲了,所以第一時間把他帶過來見您。”

齊潤遠看了李東升一眼,略微失望的道:“你說的,就是這個家夥?算了,叫他走吧。”接著自嘲的笑道:“嗬,什麽sè盲,什麽天書,那都是騙人的。我齊潤遠近幾天什麽都看透了。既然找不到傳人,你也不要勉強來討我歡心,我幹脆就把那東西帶進棺材算了。”

“爸爸,你先和他談一談再說嘛,他的名字叫。。。。。。”

齊潤遠擺了擺手,道:“也許半年前,我將這件事情放到年度計劃上來,是我一生最大的失誤,以至於你們放著別的事情都不去理會,整天瞎cāo心。罷了,罷了,從現在開始,這件事情,你們都不要再管了。”

此時中年人得到齊潤遠的示意,下了逐客令,請齊淩野、方德中等人一一離開。

齊淩野和方德中對望了一眼,苦笑搖了搖頭。

可是就於此際,李東升說話了,說了一句叫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話。

“齊潤遠,你想要賺大錢嗎?”李東升不緊不慢的說出這一句話。這句話對於齊潤遠來說,簡直就是一種輕蔑,甚至是一種侮辱。

要知道,以齊潤遠今時今rì的財富、威望,天下間敢麵對麵直呼其名諱的人,幾乎已經絕種了。

齊淩野哪想得到李東升會來這一手,以為這是李東升存心要自己難看,臉sè大變,但在乃父麵前,卻有不敢發作,隻好強忍了下來,低聲的道:“爸爸,對不起。。。。。。”

齊潤遠的反應,卻是叫眾人大跌眼鏡,他沒有理會齊淩野,反而高興的走到李東升跟前,看了又看,拍了又摸,一副難以相信的神sè,激動的道:“小家夥,你真是那個小家夥?哈,我齊潤遠在臨死前,竟還能再見你一麵,想不到老天爺真這麽便宜我。看來老天爺倒也不希望我帶著寶貝離開人世哩。”

“哦,對了,十年前,你不肯告訴我你的名字,今天總該交代清楚了吧。”

李東升想不到這麽多年過去,齊潤遠還這麽掂著自己,大為感動,臉上卻仍是充滿自信的神情,平靜的道:“齊董,我姓李,我叫做李東升,是‘東方紅,太陽升’的意思。”

齊潤遠連連點頭,道:“嗯,好,好名字,旭rì東升,正是你們年輕人的名字啊。”

齊淩野哪料到事情如此峰回路轉,驚訝的道:“爸爸,您,原來您和李東升認識?”

齊淩野高興的點了點頭,接著道:“小野,今天這件事,你做得很好,從現在起,你就是潤遠集團的董事長了,德中,以後,就要靠你好好提點提點他,給我多看著點。”

齊潤遠又說了些話,忽然想起一事,道:“怎麽,小家夥,難道你也是個sè盲?”

李東升望了望齊潤遠,又看了看齊淩野、方德中兩人,沉吟了半晌,才道:“我不是,我不是一個sè盲,充其量也隻是個sè弱。”

齊淩野、方德中兩人為之愕然。

齊潤遠卻忽然哈哈哈的大笑出聲,待笑聲斂去,才堅定的道:“不,你是sè盲,你李東升肯定是個sè盲,我齊潤遠說你是,你就是。”

眾人哪料到齊潤遠竟是這一番話,這回連李東升也是目定口呆,咋舌無語了。

齊潤遠忽然對著中年人,肅容道:“小金,你先叫他們都出去,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準進來,我要和我的這個老朋友,好好的敘敘舊。”

聽齊潤遠叫那中年人小金,李東升對此人忽然有了印象,十年前,好像也正是小金陪在齊潤遠的身邊。

想不到小金跟了齊潤遠,默默無聞的,竟然一晃就十多年過去了,如此不為名利的跟著齊潤遠,這種忠心耿耿的人物,也實在難得。

“小家夥,這十年來,你就不曾想過,要來看看我這個老朋友?我可是常惦著你呢,你叫我好找啊。”小金帶上了房門之後,齊潤遠的老臉卻有些拉了下來,一副責怪李東升的樣子。

李東升訕訕道:“齊老,我這不是來找您了嗎?十年前的事,我也回想著呢,我李東升這輩子,沒有什麽東西值得回味的,但是和齊老的那一次偶遇,卻絕對是我人生中的最難得的一次經曆。我常常在想,當時我遇到的要不是齊老先生,而是一個滿臉銅臭的暴發戶,那我的屁股,可就要遭殃了。那暴發戶聽到我輕蔑的口氣,肯定非拉下我的褲子,把我的屁股打腫、打紅不可!”

齊潤遠會心一笑,緬懷道:“當年我要是這樣打你,你會怎麽做?會怨我嗎?”

“怨?傻子才會怨呢,你要是打我屁股,我當時肯定嘴上吹起悠然快樂的口哨,而後我就再也不記得你了。因為這樣的一個人,不值得留在李東升的記憶裏,不值得浪費我腦袋的存儲空間。人的記憶本來就很有限,記什麽不好,要記仇?”

齊潤遠笑嗬嗬的道:“對,就算屁股被打紅了,嘴上還要吹起口哨,這才是李東升,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小家夥。”

李東升忽然道:“對了,當年我們站在一起交談的那一平米的土地,現在已經在我手裏頭了,每次我站在那塊地上,我就會覺得自己是個天才,是個神童,就會讓我充滿了自信,那真是我李東升的福地呀。這福地,我有兩年的使用權,這件事,齊老應該聽說過吧?”

齊潤遠恍然大悟,道:“對,好像是有這麽回事,我還聽說李東升幫潤遠完成了一個偉大的工程,而這個人不要什麽別的酬勞,卻隻要一平米的土地。當時我就起了濃厚的興趣,想好好的會會這個李東升,可是齊潤遠人老了,後來卻忘了這事。那時候我要是再仔細一樣,也許我就能猜到李東升就是小家夥,小家夥就是李東升了。哎,這是你對我的一種暗示,一個信號呀,我當時怎麽就沒明白呢?”

接著卻忽然沉下臉來,皺眉道:“這麽說,你這次來找我,是蓄謀已久的,有企圖的?說,你到底有什麽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