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一名身著白色描金牧師袍的男子突兀地插入二人之間。正是一年前在光明神殿，與斂魂有過一麵之緣的諾裏。現下，他正操控飛行術升入上空，顯然已經邁入了九級。
諾裏升入空中後，先朝斂魂點了點頭，以示招呼，而後才朝黑龍道：“卡斯特，斂魂閣下剛剛才幫助整個大陸避免了一場巨大的災難，是麥希王國，光明神殿，乃至整個大陸的恩人。看在光明神殿的份上，此番便就此罷手，如何？”
黑龍聞言，麵目扭曲了數秒，才道：“……好。”
言罷，他整條龍的氣勢一憋，變回了龍身模樣，飛行術也立即失效，眼看就要跌到地上。縱使如此，黑龍的龍頭依舊揚得頗高。
諾裏有心想接住黑龍，卻實在承受不起黑龍的重量。而遠處的龍族，則是鞭長莫及。
斂魂剛要把法杖收回，見此情狀，法杖一揮，黑龍的身軀便停住了下墜的趨勢。畢竟，如今拉布羅斯城的地上到處是喪屍殘留的體/液。若是貿然讓黑龍直接掉在地上，從而沾染上了喪屍體/液……那此次的喪屍之亂當真是要沒完沒了了。
戰鬥終於結束，遠處的龍族群慢慢朝斂魂所在之處靠攏。一條藍色巨龍代替黑龍，成了這群龍族裏暫時的領導人物。
藍龍一到斂魂麵前，便肅然道：“斂魂閣下，此番是卡斯特輸了。按照約定，在場的龍族再不會為難於你。但今次前來的龍族，並非龍族中真正的精英。還望斂魂閣下好自為之。就此告辭了。”
言罷，藍龍繞著黑龍飛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詞，黑龍便再次化成了人形。藍龍舒展一對肉翼，俯衝到黑龍下方，馱起黑龍，而後，又轉身對眾龍族道：“我們走。”
飛過諾裏身邊時，藍龍飛行的勢頭頓了一頓，朝他點頭道：“諾裏，多謝了。”
諾裏同樣微笑點頭。
不過片刻，眾龍族便已飛行至眾人視線之外。夜空浩渺，唯有斂魂和諾裏二人停駐在上空。先前大批龍族帶來的威壓，仿佛不過是大夢一場。夜風吹拂而過，冷得像是直接從盛夏邁入了深秋。
普朗見再無事端，朝道格揮了揮手，“事情既然已經結了。那我們倆也該走了。以後有機會再見。”
道格靜默了片刻，才回道：“保重了，我的夥伴們。”
普朗朗聲大笑，拍了拍道格的肩膀，和尼古拉一齊道：“保重了，我們的夥伴。”而後，普朗二人便頭也不回地朝北方行去。高大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色，更深了。正規軍隊踢踢踏踏的聲音，已近在耳邊。
“二位大人，麥希王國的阿貝拉將軍，邀請你們前往一敘。”一名綠發綠眼的中年男子，操控著漂浮術，晃晃悠悠地漂浮到斂魂和諾裏跟前。
斂魂聽後，一言不發，徑自返回到道格修琅二人身邊。
另一邊的諾裏，則是降低了飛行高度，轉而和傳話之人平視，這才問道：“阿貝拉將軍，可是那位數度將獸人軍隊擋於門外的阿貝拉·庫拉·雷蒙德？”
傳話之人對斂魂的冷淡不以為意，見諾裏紆尊降貴問他話，便含笑點頭，“正是。”
“帶路吧。”諾裏麵上浮現幾分欣賞之意，“久聞阿貝拉將軍之名。今日終可得以一見。”
而後，諾裏便朝下方的斂魂問道：“斂魂閣下，一起去麽？”
聞言，一直扒在斂魂身邊的修琅，猶猶豫豫地朝諾裏和傳話之人望了好幾眼。斂魂見狀，便道：“去。”
遇到九級三階喪屍之後，斂魂對於回死靈之森，倒是沒之前那麽急切了。或者說，對於修琅和道格來說，還未到回死靈之森的時候。
話音才落，修琅歡呼一聲，便朝傳話之人跑去，行至一半，又奔了回來，站在了斂魂的身邊，一雙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地看著走在前方的二人。
站在斂魂另一邊的道格，伸手摸了摸修琅柔軟的額發，“想追上去，便去吧。”
修琅又是一聲歡呼，看了斂魂一眼，見斂魂並未反對，才快步追上了前方的諾裏與之攀談起來。
斂魂見狀，轉頭瞟了道格一眼，道格回以一笑。
“他羽翼漸豐，總是要自己出去闖蕩的。”
斂魂聞言眉頭微皺，“他如今專心於亡靈魔法便好。”
道格神色恭敬道：“比起任由他在死靈之塔裏，向往外界的絢爛多彩，給他足夠的自由，等他看淡了紅塵俗世，毫無留戀地回到死靈之塔豈不更佳？況且，放任他翱翔，才能讓他更快成長。”
而後，他觀察了斂魂的神情，才繼續道：“捫心自問，若是你當初從沒到處冒險過，沒到處遊曆過，也沒經曆過那麽多的變故，那麽，你還能靜得下心，在死靈之塔裏，待上這麽長時間麽？”
話落，道格也不等斂魂回應，立刻單膝跪地，低頭道：“道格逾越，願受主人責罰。”
斂魂盯住道格，沉默了頗久，而後，運起神念，將拉布羅斯城的情況觀察了一番。神念探測下，拉布羅斯城除了亡魂，再無任何活動物體。斂魂從空間戒指裏掏出引魂水晶球，數以萬計的亡魂立時爭先恐後地鑽入了水晶球。在場除了斂魂，再沒人能瞧見那些尚未凝成實體的亡魂。修琅原本可以，可惜他很少動用自己的血脈能力，自然也看不見。
待得亡魂收集得差不多了，斂魂才把水晶球放回空間戒指。而後，他的口中再次念起了漫長的咒語。喪屍的問題的確是解決了，但是這殘局卻尚未有人收拾。若要在不接觸到喪屍體/液的基礎上，將之掃蕩幹淨，除了斂魂，還真沒什麽好人選。
另一邊，道格在說完之後，一直保持下跪的姿勢，低著頭，看不到斂魂的動作，隻靜待斂魂的回應。道格身上穿著的，依舊是當年斂魂贈與他的鎧甲，在暗夜裏散發柔和的赭石色光澤。原本材質便極好的鎧甲，在道格的悉心保養之下，竟是比他最初穿上時，還顯得新些。
走在前頭的諾裏回頭看了二人一眼，神色一動，終是回過頭，繼續和修琅閑聊起來。至於修琅，已經完全被聊天的內容給吸引住了，暫時是無法發現後方的異狀了。而傳話之人，回頭瞥過一眼後，比諾裏更快地調轉了視線。他的麵上依舊神色不動，笑容淺淡，語音溫和綿軟。
良久，斂魂的念咒聲才止歇。
附著在拉布羅斯城表麵的喪屍體/液無聲無息地進了斂魂的異度空間。
“走吧。”
道格聞言起身，沉默地跟在斂魂身後。麵上恭敬之色更甚。
拉布羅斯城城外的這批正規軍，隻是由傳話之人帶來的。那位將軍所在之處，尚在百裏之外。
待得幾人到達了大軍紮營之處，天都已快接近大亮，灰蒙蒙的，隱約可以見到太陽在天邊冒出了半張臉。涼涼的風將頭發吹得淩亂，給眾人添上幾分風塵仆仆。
這次麥希王國，顯然是極其重視喪屍之亂。看這營地的規模，駐紮的軍隊至少有數萬之多。可惜，喪屍之亂，若是找不到解決之法，人多了，不僅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將事態擴大。
幾人才抵達營地門口，便有士兵前來向傳話之人報告報告。那名士兵，在看到修琅的灰發灰眸時，滿麵驚恐之色，語調也有些微顫抖。修琅正沉浸在興奮之中，分毫未覺。
“曼德拉大人……將軍大人……現下正在……主營。”
“嗯。我知道了。”曼德拉的眼中流露出笑意。而後，他才回頭朝眾人道：“二位閣下，請見諒。為了讓部下隨時找到他，一旦紮營，除非特殊情況，阿貝拉將軍都不會出營地；在營地，他也很少出主營。有所怠慢之處，在下先代為說聲抱歉了。”
曼德拉嘴角彎起的弧度，掌控得幾近完美，禮貌卻不親切。以他在軍中的聲望，親自傳話，親自到百裏之外迎接，實則也算不得怠慢。
“久聞阿貝拉將軍其名，這點自是知曉的。曼德拉軍師隻管帶路便是。”諾裏笑言。同樣弧度完美的微笑，卻是比曼德拉親切不少。
另一邊，斂魂則是未發一言。
斂魂一直用神念監控全場，自然知道曼德拉抵達的時間，自然知道曼德拉已經發現他使用的是亡靈魔法，當然，很可能他誤認為是黑暗魔法。無論哪一種，斂魂都不可能受到這樣的禮遇。曼德拉這樣優待他，想必是另有所圖。他來麥希王國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斬斷修琅和麥希王國的牽連。曼德拉越是詭計盡出，對他越是有利。現下，斂魂自然是靜觀其變。反正，他們再如何機關算盡，也奈何他不得。
說是主營，但無論是在材質上，還是大小上，都和營地裏的其他帳篷，並無太大區別；不過就是在帳篷的頂端插上了一麵鮮紅而醒目的大旗罷了。
進得帳篷，便見一男子坐在案幾邊翻閱書籍。男子所坐的座椅、所用的案幾，都比之尋常成年人要小好幾個號子。
眾人才走進帳篷，男子便從書中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盈滿笑意的臉。古銅色的肌膚，尋常的五官，若不是男子那異於常人的身高，恐怕把他丟入人群，便難以辨別。
阿貝拉將軍，斂魂從亡魂那裏聽說過。縱觀曼圖大陸，近百來年，阿貝拉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在矮人一族，沒有打鐵天賦的矮人，就像是人類中的魔武廢物。阿貝拉，一個沒有打鐵天賦的矮人，背井離鄉，孤身來到人類國家——麥希王國，一步步地走到了如今一軍統帥的位置。
至於曼德拉，斂魂也有所耳聞——阿貝拉到麥希王國後結識的第一個人類。並且，後者幫助阿貝拉締造出如今的輝煌。
“幾位請坐。”阿貝拉站起身，邁步至眾人跟前，搓了搓手，熱情地招呼。那樣子，不像是將軍，倒像是餐館裏的店小二。
見眾人落座，阿貝拉才繼續開口道：“這次，拉布羅斯城的動亂得以解決，多虧兩位閣下的幫助。不知在下能否有幸邀請幾位到麥希王宮一敘，以表本國的謝意？”
早在觀戰時，曼德拉便傳音給阿貝拉，告知他會帶回兩位平定拉布羅斯城之亂的強者。一位牧師，一位黑暗法師。
曼德拉抵達拉布羅斯城太晚，隻看到斂魂大戰黑龍的一幕，雖震驚於斂魂的實力，但也並未將斂魂估得太高。因此，他下意識便以為平定拉布羅斯城之亂全靠兩位法師，而九級牧師出的力更多一些。甚至於，他都有些懷疑斂魂是否是這次拉布羅斯城動亂的罪魁禍首。
曼德拉邁步走到阿貝拉身後，扶正了阿貝拉微彎的背脊，這才朝眾人笑道：“二位是麥希王國的大恩人。同樣年輕有為的九級法師，此番來麥希王國，自是要熱情款待。隻我和阿貝拉二人，難以顯出麥希王國的鄭重，唯有國王和王後陛下，才能表達出麥希王國的誠摯謝意。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光明神殿向來和黑暗神殿爭鋒相對，聽曼德拉的語氣，卻是絲毫沒將這點放在心上。又或者，不過是刻意為之。而他從始至終都未提及斂魂的職業，似是想將之弱化。
天色愈來愈亮，絲絲縷縷的光線，穿過主營的帳篷縫隙透了進來。光束之中，灰塵的軌跡清晰可見。
“拉布羅斯城鄰城——羅曼城，有傳送陣可以直達麥希王國的王都。此行並不用花費多久。”說完後，曼德拉才微笑著靜待眾人回答。
“貴國的厚意，諾裏代光明神殿領了。隻是，此番光明神殿損失慘重，恐怕我不能跟隨前往麥希王國了。”諾裏略帶歉意地笑言道。光明神殿此番帶來的精英，隻剩下當時負責留守的諾裏。後事自然也得由他料理。
曼德拉了然地點頭，惋惜道：“那在下也不勉強了。”
而後，他又正色道：“若是光明神殿有何需要幫助之處，也望諾裏閣下告知。但凡是能力之內，不說麥希王國，在下和阿貝拉也必定鼎力相助。”
“對對對。”曼德拉身側的阿貝拉趁機補充道，“雖然我沒曼德拉聰明，但這身蠻力，絕對是他比不上的。要找人幫忙，千萬別忘了我啊。”阿貝拉那張剛毅的臉上，洋溢的笑容熱情到堪稱猥瑣。
曼德拉不動聲色地往前邁了幾步，側身擋住了阿貝拉。
“啊。又來。雖然……”阿貝拉驀地發出一聲驚呼，又突兀地住了口，轉而安靜地待在曼德拉側後方。
“並非……”諾裏言至此，頓了頓，改口道，“那我就先行謝過了。”
“諾裏閣下以及您身後的光明神殿，是整個麥希王國的恩人。您又何須如此客氣？”曼德拉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那我就先行告辭了。”諾裏朝曼德拉和阿貝拉點頭致意。
曼德拉應答後，便喊過在外頭守衛的士兵，讓他帶領諾裏出了營地。
臨走之前，諾裏特意在斂魂跟前停了停，鄭重道：“斂魂閣下，後會有期。”一向神色溫和的諾裏，此時眼裏滿是肅殺。曼德拉見後，嘴邊微笑愈見擴大。至於斂魂，連眼皮都未曾抬起一點。
“嘩”。主營的帳篷突地敞開，大片的光線充斥進帳篷的各個角落。守衛士兵走路時“踢踢踏踏”的聲音，在晨曦的靜寂中，分外鮮明。諾裏的腳步聲極輕，牧師袍一路拖過地麵，卻依舊一片潔白。
目送諾裏離開後，曼德拉視線掃過在場三人，而後朝修琅問道：“修琅殿下，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