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來人聲音甚為悅耳,低沉而磁性。一句簡單的話語,在他說來,卻極易讓人信服。

修琅一聽得聲音,便快步奔到了門口,口中不住地叫喚著:“二王兄,二王兄!”之前曼德拉帶來的憤怒和悲痛也被衝淡了許多。

二王子見修琅朝自己奔過來,邁出的步子頓了頓,才伸出右手,摸了摸修琅的頭,“修琅,一年多未見,抽高不少。”

斂魂對二人的兄友弟恭置若罔聞,右手抬起,一招虛無之刃,朝曼德拉攻擊而去。

曼德拉尚被空間禁錮定在原地,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呼,便被一擊斃命,連血都沒流出一點。

阿貝拉見曼德拉已死,一時睚眥欲裂。手中光芒一現,立時出現一柄閃爍耀眼光芒的錘子。

神煉雙錘,顧名思義,是一對錘子。一把因阿貝拉的看守不力而丟失,另一把則一直被他帶在身上,以感應神煉雙錘中另一把的所在。若神煉雙錘隻有一把,力量定然不完整,也散發不出天級武器的威勢。當然,雖然他是天級武器,但於斂魂來說,也是毫無用處。

神煉之錘入手後,阿貝拉立時氣勢暴漲,原本服帖的短發根根豎起。本就強壯的軀體,更是變得肌肉糾結。正是狂戰士的狂化技能。阿貝拉原本就有八級中階實力,狂化之後,實力直逼九級初階。

“嗷!”阿貝拉暴喝一聲,一雙眼睛紅得像是滴血。

二王子心知狂化之後,阿貝拉是六親不認,隻得帶過身邊的修琅,到門外暫時躲避。

道格思索了片刻,又看了眼修琅,最後還是未采取任何動作,隻是靜立在側,等待斂魂結束戰局。和斂魂相處這麽些時日,他自是知道斂魂的實力。這種時候,隻要信任斂魂便好。

正當眾人密切注視戰局,以為會有一場大戰時,斂魂卻是輕描淡寫的兩個魔法,直接將阿貝拉解決。

一個空間禁錮,一個虛無之刃。和對付曼德拉一模一樣的兩個魔法。而阿貝拉狂化以後,甚至沒來得及挪動一步,便被斂魂就地誅殺。

依舊未見一滴血。然而,地上毫無生氣的兩個人,卻實實在在地表明,他們已經死去。

二王子見阿貝拉已死,這才再次步入殿內,看都不看地上那兩具屍體一眼,隻朝斂魂道:“斂魂閣下,不知您此番來麥希王宮所為何事?”

將軍和軍師對於麥希王國來說,確實重要,但絕沒重要到讓他能拿整個王國去賭的地步。九級高階法師的怒火,並不是麥希王國所能承受的。況且,即便他有心好護住曼德拉二人,也沒有這個本事去護。

麥希王國之所以出手對付斂魂,不過是受海族脅迫。從不幹預人類之事的海族,在不久前突然威脅麥希王國,若不將斂魂獻給海族,海族不介意將整個麥希王國納入摩耶之海的範圍。語氣囂張狂妄,麥希王國卻半分也奈何不得。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海族的要求雖然無稽,但身為弱者的麥希王國卻完全不能拒絕。否則,麥希王國又怎肯輕易硬撼一名九級法師?

而後,麥希王國以實力不夠為由借口婉拒,海族便提供了那個可以禁錮魔力的上古法陣。麥希王國這才勉為其難答應下來。既然此番法陣失效,擒不住斂魂也怨不得麥希王國了。至於將黑暗法師帶入麥希王國之事,阿貝拉和曼德拉之死就足以解釋了。比起摩耶之海潛在的威脅,先安撫眼前的九級法師才是首要問題。

因此,他的話裏,竟是將麥希王族的責任全都推脫幹淨。然而,若非麥希王國直係王族知會過,曼德拉又怎能如此順利地將他們帶入宮內?

斂魂自是明白這一點,伸手一招,將曼德拉和阿貝拉的屍體,連同那把神煉之錘,裝進空間戒指後,才開口答道:“修琅來探親。”

聲音沙啞而冰冷,修琅聽後不禁縮了縮脖子。

半晌,二王子才繼續道:“斂魂閣下,此番我既是獨身前來,那我便直話直說。”

而後,他讓修琅回到斂魂身邊,才接著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對手。甚至,整個麥希王國也不會是你的對手。因此,我不會試圖采取任何攻擊。還請你看在修琅的麵子上,帶著修琅離開麥希王國。從此以後,你們三人請不要再踏入麥希王國半步。”

原本,若是能靠那上古法陣和曼德拉的神隱之術對付斂魂,再讓世人以為修琅是消滅黑暗法師的英雄,那麽,光明正大迎回修琅,也未嚐不可。可惜,斂魂根本不是他們可以對付得了的,也就隻能出此下策了。在這樣的關頭,他竟是隻能靠著修琅和人攀關係。

修琅聞言,滿臉震驚之色,雙目泛紅,原本被曼德拉脅迫時,尚未落下的眼淚,應聲而下。

“二王兄!為什麽?我沒做過任何對不起麥希王國的事情!”修琅語音哽咽道,“父王呢?母後呢?我要見他們!”

“不必了。父王母後狠不下心,便由我來代勞。”二王子冷聲道,“修琅,從你踏出死靈之森那一刻起,就應當有這樣的覺悟。即便你現在尚未被發現,但以後呢?幾小時前,曼德拉就傳訊給我了。光明神殿必然知道你的身份。終有一天,全大陸的人都會知曉,麥希王國最小的王子灰發灰眸,師從死靈之森。這樣的你,還如何能出現在麥希王國?!”

二王子的話每多說一句,修琅的臉便白上一分。最後,幾乎是煞白一片。

而後,他隻得咬了咬唇,快速轉過身,小跑到斂魂身邊,“師父,我們……我們回去。”他的頭高仰著,淚水盈滿了眼眶,幾乎就要溢出。

二王子見狀,才又看向斂魂,聲音匯聚成一縷,“斂魂閣下,今後,還望你照顧好修琅。”

斂魂還未有所回應,忽然,殿外吵鬧聲大作。

“妖怪!有妖怪啊!”呼喊聲,腳步聲,淩亂成一片。

二王子聽見動靜後,已顧不得許多,等不及斂魂的回答,單說了一聲“暫且告辭”後,便匆匆朝外奔去。他是劍士,不能像魔法師一樣用神念監控全場。

修琅待在斂魂身邊,尚還為自己的遭遇而哀傷不已,見此張了張口,終是未說出一句話。

斂魂望著二王子離去的背影,終是傳音道:“他是我徒弟。”

二王子聞言,腳步略微停頓,回過頭來朝斂魂一笑,便頭也不回地朝人群奔去。

斂魂的神念,一直覆蓋著整個柏塞城,自然知道他們口中所說的妖怪是什麽。他在死靈之森和無盡深淵中,見過多次的女妖,擅長將淒厲的哀號轉化成精神攻擊。

不過片刻,淒厲的號叫在薩羅殿也已經依稀可聞。

女妖的殺傷力並不強,但是,她的精神攻擊著實令人頭疼。尤其是那招“占據”,在施放法術一定時間後,若是被侵占之人的對精神攻擊的抵抗力不夠強大,女妖便可以奪取他人軀體。

如今大陸上盛行的法術攻擊,多半都是元素係。有幾個人會專門訓練對於精神攻擊的抵抗能力?或者說,又有幾個人能有條件練習?

整個大陸上懂得施放精神攻擊的,算上亡靈也就那麽幾個。而且,個個實力都不俗。比如,摩耶之海上的海妖,死靈之森裏的女妖,罪惡之穀中的夢魔……每一個出現後,都必定帶走一群人的性命。海妖的歌喉雖然美妙,但迷惑心智,即便是沉入海底,也無法察覺。女妖的哀號淒厲到令人毛骨悚然,幾欲發狂,即便是死亡,也難逃夢魘。至於夢魔,可以瞬間讓人陷入昏睡,噩夢不斷,直至被吞噬殆盡。又比如說斂魂。之前和黑龍對決時,隻要那招“惡靈咆哮”施放的威力再增加一成,世上便再沒卡斯特·克裏拉·圖坦·托爾瓦。

找他們練習,簡直是送死。

“出去看看。”斂魂留下一句後,便緩步走出薩羅殿。

道格第一時間跟了出去。修琅吸了吸鼻子,緊隨其後。修琅是亡靈法師,對精神攻擊抵抗能力本就不弱。而道格,被斂魂訓練了一年,也已是相當不錯。

殿外,麥希王宮的一眾親衛們正抱著自己的頭顱,在地上痛苦得直打滾。隻剩下少數幾個心智極堅之人,還能保持站立,防範女妖的突然襲擊,但也是踉踉蹌蹌,站立不穩。

空中,一烏發糾結的女子,傲然俯視底下諸人。女子的麵龐極為駭人,輪廓雖柔美,但上麵溝壑縱橫,皮膚像是桂皮一般。而她的嘴巴一直大張著,發出陣陣哀鳴,讓人不忍聞之。

“打起精神!這聲音沒有傷害力!集中注意力!一定能抵擋得住!”人群之中,二王子的聲音衝破女妖的哀號聲,直達眾人耳中。

聞言,有人吃力地站起,卻依舊迫於女妖的威勢,再次倒地。

女妖的威脅已近在眼前,已過不惑的麥希王國國王和王後,麵上都滿是憂色,但依然堅持站在主殿門口,密切注視戰局中一分一毫的變化。幸而,他們心智堅定,聽得哀號聲,還勉強可以站直。

二人身後,並排站著兩名老者。兩名老者在女妖的精神攻擊中麵色不變,在看到二王子的表現後,臉上露出些許欣慰的笑容。

忽而,女妖雙臂一揮,麥希王宮外突然顯現上千亡靈,直奔麥希王宮而來。

斂魂見此,雙目一眯。亡靈法師所掌握的魔法中有一招,可以在法陣中召喚無數亡靈。而女妖這一招顯然不是,她所用的是空間係法術,而且,還是使用卷軸後施放出的效果。

慘死之後怨氣所化的女妖,若非受人指使,怎會懂得使用空間卷軸?

原本氣定神閑的兩名老者,在看到如此多的亡靈生物後,也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眾親衛門本就被女妖折磨得隻能在地上打滾,看到這麽多的亡靈生物,更是驚駭欲絕。而今,他們隻能憑著對國家對國王的忠心,奮戰在第一線。

在他們的心裏,這場戰鬥,已是必死無疑。

骷髏戰士,骷髏法師,怨靈,黑武士,甚至是死亡騎士……各種各樣的亡靈生物,如潮水一般向麥希王宮主殿湧去。

大部分的親衛們尚受女妖的控製,無法做出任何反抗,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看著同伴被亡靈生物殘忍虐殺。

一路上,但凡是亡靈生物遇見的人類,都被他們屠戮殆盡。一時間整個麥希王宮血流成河。

目睹這一切的修琅已經無暇為自己而悲傷。而今,他滿心滿眼所能瞧見的隻有麵前血腥到慘烈的景象。他張大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至於道格,在亡靈生物出現的那一刹那,已經提起重劍,衝入人群中,跟著廝殺起來。

哪怕是他跟了斂魂這麽久,他還是忍受不了眼睜睜看著這麽多人類在他麵前死亡。哪怕他知道,對亡靈生物來說,死亡也是某種意義上的新生。

修琅呆愣過後,扯住斂魂的衣袖,剛要勸說斂魂前去幫忙,抿了抿嘴,麵上閃過堅毅之色,最後隻是從空間戒指中掏出法杖,朝斂魂道:“師父,我去幫忙。”

話落之後,修琅便召喚出他的那些契約亡靈,和底下那群亡靈生物廝殺成一片。然而,他很快發現一個問題。底下那些尚還能拚死反抗的人們,根本分不清哪些亡靈是敵人,哪些是盟友。或者說,在他們眼裏,凡是亡靈,就絕不會有盟友。一時間,倒成了修琅和那些親衛大臣們的廝殺。

然而,修琅對此不管不顧,隻是將自己的魔力源源不斷輸送給那些契約亡靈,並告誡他們,即使被人類攻擊,也不得作出任何反抗。他們的目標,隻是那些亡靈生物。

契約亡靈得命後,一個個朝那些亡靈生物直擊而去,被再多的人類攻擊,也在所不惜。他們原本就隻是半透明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又在修琅的支撐下,漸漸凝實。

可惜,他們再怎麽努力,也難以抵擋大批高級亡靈生物的攻勢。整個麥希王宮的地上,都快積起一層血泊。

“陛下,為了您的安全,請務必離開!”戰亂中,某位大臣高呼道。

話落之後,人群中的呼喊此起彼伏。

“國王陛下,快點離開!”

“陛下,快離開!”

“陛下,快走!”

……

這樣一群人,以國王的安全當做自己畢生的夙願。他們不知道王室的秘辛,不知道真正保衛王室安危的是那幾個上了年紀的九級供奉。他們什麽都不知道,隻是單純地願意把自己的性命和自己的一生,貢獻給麥希王國,貢獻給他們的王。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