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自海龜和海蛇調頭回來後,海妖王的歌聲再沒響起。今夜的摩耶之海,難得的平靜,連空中翱翔的海鳥都消失無蹤。“傑拉”號方圓數百裏之內,除了“傑拉”號所在的位置,其他海域都安靜得猶如空海。

眼見那團小型龍卷風襲來,道格兩隻腳分開一個半肩膀左右的距離,周身鬥氣陡然暴漲,整個人沐浴在一片赭石光芒之中。狂暴的鬥氣引得海龜撐起的防禦護盾都硬生生的凹陷出兩個腳印。龜甲之上,道格的兩腳深陷在腳印之中,牢牢地固定在原地。

風係魔法雖然殺傷力並不大,但是法術成型後的攻擊效果,絕對不負風係之名,是所有魔法體係中最快的。除非在魔法剛形成時,就能快速跳開,躲過法術的瞄準。待得魔法已經脫手後,再想躲,除非被施法者的速度極快,否則多半是來不及的。

因此,道格在第一次躲避未果後,再沒想過要逃過“風卷雲天”的攻擊。明知道不可能成功,又何必再去嚐試?不如省下時間,來做好準備接下這一擊。

單看風蝕術的施法效果沒人會認為這是一個八級法術。風係元素化成清風縷縷拂麵而來,甚至比起一般的海風,動靜都還要小些。

當然,道格絕不會因為這細微的動靜而輕視風蝕術的威力。但凡是提到風蝕術的書上,都會順帶一句,風蝕術——風係八級法術,精神力未達到九級者慎用。風蝕術雖然是八級魔法,但是對施法者的要求極高。

“風卷雲天”聲勢浩大,因為他的魔力效果一半都用在了沒用的地方,真正起作用的隻有碰觸到道格皮膚的那些風係元素。畢竟,真正造成傷害的不是刮起的大風,而是大風裹挾的那些風係元素。將道格的頭發吹亂有什麽用?他不會因此受到半點傷害。

然而,“風蝕術”浪費的魔力效果不會超過使用者所消耗的十分之一。那些看似細柔的風,在碰觸到目標時,會以讓人難以想象的驚人姿態迅速吞噬目標的防護屏障,直至傷害到施放對象的內裏。因此,風蝕術要求施法者對風係元素有著極端細致的掌控程度。一位資深的風係大魔導師斷言,若是能掌握“風蝕術”,那麽就代表此人的精神力已經達到九級。隻要他魔力修為跟上,不久之後,就可以突破到風係大魔導師。多年來,不少八級風係魔導師都以研究“風蝕術”來提升自己的精神力修為。當然,修煉精神力的最佳途徑無疑是精神攻擊魔法,可惜很少有人會精神攻擊魔法。

“風蝕術”剛一發出,道格右手一展,空間戒指中的某瓶藥劑立時落入手中。成敗就在此一舉了。他捏著藥瓶的手有些微的汗濕,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興奮。即使撇開斂魂的問題不談,單是可以單對單地越級挑戰,就足以讓他興奮不已。這是每一名合格冒險者的天性。

“風蝕術”的風速極慢,隻能靠著敏銳的感知來判斷“風蝕術”所過之處。近了,更近了,快碰觸到了。道格當機立斷,拔開瓶塞,快速灌下整瓶藥劑,而後迅速閃開。

他不擔心自己是否能扛得住“風蝕術”的攻擊。事實上,喝下這瓶藥劑複又跳開後,他已不用再擔心“風蝕術”會作用在他身上。

“匿蹤藥劑”,本就是作隱藏身形,避免被探查之用。道格喝下“匿蹤藥劑";,海龜自然無法用神念探查到道格所在,也就無法控製“風蝕術”朝道格所在之處砸去。道格此時所要做的,不過是找準時機,一舉破掉海龜的防禦龜甲。一旦龜甲被傷,海龜必定身受重創。雖然海龜的四肢防禦力明顯較低,但相應的,四肢更難進行直接攻擊,而且即使攻擊奏效,也無法傷及海龜性命。

至於海龜,在道格失去蹤影之前,依舊在努力調度精神力控製“風蝕術”的攻擊路線。“風蝕術”很難控製,海龜先前比照道格的移動速度,框定出這樣一圈範圍,這才放心地把“風蝕術”砸下。他明白道格站在自己的背上,一旦他沒掌握好攻擊範圍,很可能會傷害到自己。不過,他活了這麽些年,自認有信心可以將絕大部分攻擊全部都作用在道格身上,這才鋌而走險。

對道格來說,這一戰的壓力極大,對海龜來說,又何嚐不是?旁人不知道海龜為何去而複返,他自己還會不知道?

早在他第二擊“終極冰封”被破時,他雖隱約覺出不對,但想到背後還有海妖王撐腰,便硬是堅持沒撤退。而後,海妖王突然高聲歌唱,告知他們暗中有高手為那些人類助陣,呼喚他和海蛇回去,他自是明白事態緊急。海妖王讓他們趁著自己用歌聲迷惑住眾人時趕緊撤回,他們的確是這麽做了,然而,才遊回不過十數米距離,他們就被外力所阻,再不得動彈,而後,更是控製不了自己的行動,直接被拉回了戰場。正當此時,海妖王的歌聲也停了。若是那暗中之人的實力威脅不到海妖王,海妖王又怎會棄他們於不顧?

想必,他是注定要死在這了。若是那暗中之人隻是想保得那幾名人族平安,那麽他大可以放海龜和海蛇離開。把他們強行拉回來,不是要趕盡殺絕又是什麽?而且,被拉回來後,對付他們的偏偏不是那暗地裏的強者,而依舊是先前那一個五級法師和八級大劍師。這讓他如何甘心?

思及此,海龜探在水麵之上的龜眼裏微微有些濕潤。並不是他怕死,而是他身負振興海龜一族重任,死在這裏,他實在不甘心。在探測到船上眾人實力後,海龜思前想後才主動提出要接下這個任務,以博得海妖王的好感,進而讓海龜一族的地位得以提高。

海龜一族中難得的九級雙係大魔導師,絕對是整個海龜一族的榮耀。然而,這榮耀之星,今日卻要隕落於此。雖然如此,但即便是必死之局,他也要做困獸之鬥。海龜一族的榮耀,要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周圍的這些人族,能拉一個墊背就是一個。既然暗中的那位強者想保護在場諸人,那麽,最好讓他在臨死前,可以來得及誅殺那名最被在意之人。

海龜一邊操控“風蝕術”,一邊在心中暗自盤算。

可惜,他估對了道格的速度,卻估錯了道格手裏的底牌。也是,海族一生都活在摩耶之海中,很少有海族會對藥劑學感興趣,沉迷於藥劑的多半是人類,但人類和海族又很少有往來,海龜雖然知道“匿蹤藥劑”的存在,卻未曾想過會在實戰中遇見。“匿蹤藥劑”屬於大師級藥劑,尋常人一生都難見到一次,更何況是使用了。

眼看“風蝕術”快落到道格的身上,海龜神念探測範圍內,卻再找不到道格的蹤影。以他九級的實力,神念探測範圍已是千裏之遠,依舊毫無所獲。然而,縱使已找不到道格所在位置,“風蝕術”的攻勢卻是再也收不住了。

海龜努力控製精神力想要有所挽回,奈何“風蝕術”依舊照著既定的軌跡一路過去。道格已不在原地,“風蝕術”便直接觸到海龜撐起的水係元素護盾,衝破護盾後,又以破竹之勢,直擊海龜的龜甲,卻依舊未有止歇。

“嗯……”沉悶如海龜,遇到這樣的痛楚,依舊從嘴裏泄露出一絲呻/吟。

“風蝕術”帶來的痛楚還未過去,海龜龜甲被傷之處,又傳來一陣劇痛。他看不到道格的身影,但能感應到傷口上劇烈跳動的土係鬥氣。轉念一想,他立時明白是道格隱匿了身形,伺機行動。劇烈的痛楚,讓海龜全身劇烈震顫。

海龜囁嚅著雙唇,含恨用人族語言,吐出二字:“卑……鄙……”

二字出口後,他身上遭受的攻擊沒有更狠一些,也沒有稍微輕柔一點。

“以八級搏九級雙係本就不公。何況還是在這摩耶之海。”

海龜聽聞道格所言,閉上嘴,再無所言。他的確沒有資格指責道格卑鄙。這樣的混戰,哪個人不是無所不用其極?這是戰場,不是擂台。

眼見得“風卷雲天”形成的小型龍卷風越來越近,道格使勁將劍一揮橫劈過去,然而,還未等他的土係鬥氣發揮,那小型龍卷風就將他整個人包裹住了。

道格不知道從外麵看,他此時是何種境地。此時,他入目所見的隻有一片灰蒙蒙,劇烈的風係元素在他周圍聚集,帶動空氣劇烈流動,整個視線都成了灰白。除此以外,他什麽都看不清也看不見。

他可以感受到那小型龍卷風越收越緊,將他的整個身體都裹在裏頭。白色溫暖的光芒不斷在他身上閃爍,道格知道這是諾裏在向他施展治愈術。

到了死靈之森後,道格的每次戰鬥幾乎都是單槍匹馬,能解救他的唯有空間戒指裏的恢複藥水。像這樣有牧師為之治愈傷口的模式,他倒是不大適應。因此,在戰鬥受傷時,道格偶爾依舊會習慣性地取出恢複藥水喝下。和海龜的較量可不是比試,生死相搏之中,沒什麽是不可借助的。

他從不擔心在戰鬥時翻找藥劑會花掉他太多時間。道格對這個空間戒指極為珍視,自從斂魂給了他空間戒指後,他就把裏頭的格局掌握得一清二楚。況且,斂魂設計製作的頂級空間戒指尋找東西本就極為方便。

“風卷雲天”的威力越來越顯露出來,道格的整個身體都被擠壓得有些變形。他一次次地運起鬥氣逼退周圍的風係元素。然而,他本身不過是八級初階實力,而那海龜已有九級,施展出來的八級魔法自然不是他可以輕易擋得了的。

短短數秒,道格的短發已經被吹得不成形狀,身上的布料被外力強硬地撕扯下來,隻剩下那套鎧甲還牢牢地穿在身上。鎧甲包裹之外的地方,都已是皮開肉綻,血流如注。幸而“風卷雲天”的效果在於撕扯肉體,若是重在將施法對象吹跑,那麽,道格此時想必已經跌進水裏了。

待得“風卷雲天”的效果消散,道格再次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中,已是滿身狼狽,□的皮膚上一片血肉模糊。白色的聖光立時降下,道格身上的傷口立時呈現愈合的跡象。

八級的“風卷雲天”雖然厲害,但造成的傷害依舊在諾裏治療範圍之內。否則,諾裏也妄稱九級牧師了。更何況,他在光明神殿裏,研究最多的正是治療之術。

“風……蝕……術……”

八級魔法剛過,海龜慢吞吞地又念出一個風係攻擊型魔法。風蝕術,風係八級魔法。據聞,風蝕術是一位風係高階大魔導師年複一年觀察岩石風化後,感應自然之力而創造出的風係魔法。

兩個魔法之間間隔並不短,已經夠道格喘息。當然,這並不是因為海龜不想連續施放。雖然他已經熟練掌握了風係八級魔法,甚至到了不用念咒的地步。然而,他的魔力和精神力的修為並沒有達到可以連續不念咒施放兩個八級程度的風係魔法的境界。

每一隻海龜都有著令人稱羨的壽命。並不是每一隻海龜都會修煉魔法,進而被冠以“海族”之名。更多的海龜終其一生都不過是一隻普通的海洋生物,他們不斷地逃離海族的捕食,在夾縫中尋求生存。當然,真正強大的“海族”都不屑於捕食在他們眼裏弱小得可憐的普通海洋生物。以普通海洋生物為食的,多半都是戰勝不了“海族”,才退而求其次,隻能獵殺比他們更弱的弱者,來尋求生存。就好像獸類中除了魔獸外,還有普通野獸;而後者常常為前者所捕殺。

然而,即使是普通的海龜,自然壽命也往往可以達到幾百年。而那些被歸在“海族”之內的海龜,壽命之長,比之龍族都不遑多讓。然而,沒有誰會覺得海龜得天獨厚。他們有可以媲美龍族的壽命,卻沒有龍族那令人既羨又妒的天分。

道格這次再未有所閃躲,快速從戒指中取出狂暴藥劑就灌了下去。道格從最初開始就一直在試探海龜的真正實力。而今,海龜已經暴露了雙係大魔導師的身份,道格並不認為海龜還會有其他底牌。海龜的天賦普遍都不出色,這海龜已經是九級雙係大魔導師。按常理推斷,這海龜不會再有所隱藏了。海龜之中,連九級單係大魔導師都少有,更何況是九級三係大魔導師?

剛才的“風卷雲天”畢竟是在海龜龜甲上施放的,雖然海龜防禦力極強,但也不會這樣硬抗八級魔法依舊毫發無傷。因此,道格判斷這一次拚盡全力定可以破海龜的防禦。反倒是時間過得久了,海龜可以憑借水係魔法的微弱治療效果,愈合風係法術帶來的創傷。況且,剛好海龜施放了“風蝕術”,道格可以加以利用。風蝕術的侵蝕能力雖比不得黑暗魔法,但也遠超其他魔法。用“風蝕術”來破掉海龜的防禦,再好不過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就算海龜還有其他底牌,道格也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海龜不情不願的去而複返,兩次被暗中之人不費吹灰之力地救下。聯係之前斂魂的承諾——一日之內回來。暗中之人,道格已經肯定是斂魂無疑。當然,最讓他確信的原因,還在於他們之間所立下的主仆契約。身為仆從,道格雖然無法準確感知斂魂所在,但是,至少可以感應到斂魂的大體方位,以及是否在他身邊。

既然斂魂不想現身,那麽道格自然不會有任何異議。

他要讓斂魂看到他的進步;他要讓斂魂知道,遲早有一天,他會有實力站在斂魂的身側,真正去履行立下的主仆契約。而不是像現在,名為仆,卻還要受斂魂保護。他道格,不是甘心躲在別人身後受人庇護之人。從前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