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修琅咬住下唇，眼裏略微有些濕潤，半晌才把法杖收回空間戒指。他仔細觀察“傑拉”號船身，見周圍再沒下手或是落腳的地方，隻得在原地繼續思索對策。

夜晚，海風吹拂在修琅身上，汗水蒸發後隻剩下些微的涼意。他打了個寒戰，眼裏露出些許彷徨。

良久，他才想到自己的契約亡靈可以幫忙。思及此，他立刻招出那些契約亡靈，讓他們搭起人骨梯子，這才重新登上了甲板。

他的腳剛一著地，原本在那裏聚集成堆探討著的乘客立時散開，還用看怪物一般的眼光看著修琅。

修琅張口欲言，最後還是閉上了嘴，慢騰騰地走回了斂魂身邊。不用問，他也知道是因為剛才和海蛇戰鬥時，暴露了亡靈法師的身份。常人哪會願意跟一個和骷髏為伍之人打交道？

“走了。”修琅還未站定，斂魂便道。

修琅反射性地問道：“去哪？”

“海底皇宮。”

斂魂閉上雙目，仔細探查摩耶之海海底的情況。在修琅收集海族屍體之時，諾裏已和斂魂交涉過。斂魂再次確信海族寧可杠上整個人族都要誅殺自己。至於斂魂如何判斷諾裏所說是否屬實，修煉精神力這麽長時間，若是連最基本的謊言都識別不出來，也枉為亞神級之名了。

再算上剛才海妖王試探之後的逃跑，如此赤/裸裸的挑釁，斂魂自然不會就此罷休。

之前龍族一事，斂魂早已料到。他們同樣有誅殺斂魂之心，卻依舊給了斂魂無比的尊重。況且，斂魂很清楚龍族追殺他的原因。也明白龍族這個種族的個性。一旦龍族許下諾言，這輩子都不會違背。這也是斂魂選擇和平解決的原因之一。

而海妖王至今為止使用的都不過是些不入流的招數。隨便挑上一人，若是勝得過便誅殺了，若是勝不過便逃脫了。世上哪有這樣好的事？即便是海妖王提出投降，斂魂都會不屑留下海妖王那條命。雖然他這些年一心撲在亡靈魔法上，也不代表可以任由一名“弱者”如此挑釁。既然她仗著海族的強盛威脅麥希王國對付自己，那麽自己仗著亞神級實力屠殺海族又有何不可。

現下修琅回來了，自然是帶著他們一起殺進海妖王的皇宮。正好可以借此機會讓修琅見識一下什麽是大肆屠殺，什麽是你死我活。

“斂魂閣下，”諾裏臉上依舊帶著他慣常的微笑，“不知在下可否同行？”

“嗯。”斂魂隨意應了一聲，便將包括自己在內的四人裹進一個小型圓球中飛速朝摩耶之海海底行去。雖然另外三人都可以在海裏自行撐起防護屏障隔離海水，但終究是比不得由斂魂一起捎帶那麽快。他的神念一直追尋海妖王的蹤跡，對於她的去向可謂是一清二楚。

整個摩耶之海海底最安全防禦力最強的自然是海底皇宮。海妖王遭遇斂魂那一擊後立馬潛回了皇宮，閉門不出。

斂魂到達摩耶之海海底皇宮時，見到的便是這樣大門緊閉的情景。

破開這樣一扇門，對斂魂來說自然是輕而易舉。然而，他什麽都沒做，隻是定定地站在大門之前。半晌，他才從空間戒指中取出法杖，左手打出各種繁複的手勢。

“亡靈狂潮。”

斂魂話音一落，摩耶之海皇宮方圓千裏之內，曾經死在這片土地上的海族一個個從海底的土地裏鑽出。

屍體、亡魂、骷髏……

海妖、美人魚、海蛇……

各式種族都從地底蜂擁而出。他們眼裏沒有半點神采，他們應斂魂召喚而出，他們所知道的隻有攻破眼前眼前那扇門而後殺盡門內之人。

斂魂眼裏依舊是一片淡漠。斬草不除根，必留後患。這個道理，他活了這麽多年，怎會不懂。

成群結隊的亡靈生物從四麵八方聚集起來，一齊攻向海底皇宮那扇大門。海妖王優美的歌聲再次響起，卻不曾讓眾亡靈的攻勢減緩哪怕半點。被斂魂從地底招出的另一位麵生物，自然不會受到海妖王歌聲影響。

“啊！”海妖王驀地發出一聲慘叫，停止了歌唱，“不要開門！不許開門！”

斂魂四人縱使和海妖王相隔如此遙遠，依舊可以清晰地聽到海妖王的尖利嗓音。

然而，不管海妖王如何阻止，那扇大門還是緩緩地打開了。不用皇宮外的亡靈多加努力，它自己便敞開在眾亡靈的麵前。

“啊！”打開宮門正準備從裏頭逃出來的海族迎麵又撞上比宮內數量更多的亡靈大軍，個個都失聲尖叫起來。

一時間整個宮門附近都亂成一團。為數不多的幾百名海族在浩浩蕩蕩的亡靈大軍裏顯得弱小而無依。

海妖王的歌聲再次響起，無數海族應海妖王召喚，前來救援。然而，摩耶之海這麽長的曆史，死去的遠比活著的多。何況如今曼圖大陸一代不如一代。尚還活著的那批海族實力比起千萬年前的海族實在差上太多。那些海族還未碰著皇宮大門，便被數目更多的亡靈就地誅殺。“亡靈穴湧”召喚出的亡靈實力雖然比起生前弱上不少，但總體實力也比尚存的海族普遍強大一些。

斂魂四人依舊待在斂魂那個小型空間圓球之中。數不清的亡靈從他們身邊奔馳而過卻從不曾擦到空間圓球半點。

諾裏自從亡靈大軍出現那一刻起，就斂起了臉上的笑容，一言不發地盤算什麽。

至於修琅，看著斂魂的眼神從疑惑到驚訝直至隱隱的驚怒，甚至還有些憤恨。他控製自己掉轉視線，但兵器入肉的聲音依舊清晰可聞，不斷提醒著他外界究竟發生了什麽。

“住手……”修琅的聲音略微的嘶啞。他的手伸了伸卻依舊未敢真正觸上斂魂的衣袖。

斂魂對於修琅的阻止置若罔聞，指揮亡靈大軍增大攻擊力度後，才道：“斬草要除根。”

“他們……他們都是無辜的啊。難道就因為那條海蛇和那隻海龜襲擊了‘傑拉’號，就要趕盡殺絕嗎？！”

說到最後，修琅的聲音都有些微的顫抖。他長大了嘴巴，雙目暴突，就像是從未認識過斂魂一般。

“你想過海蛇和海龜為何襲擊‘傑拉’號嗎？”斂魂的口吻依舊平淡，好似麵對的不是腥風血雨，“一名合格的冒險者，需要對事情的本質保持足夠的好奇心，並且找出答案。”

“不知道事情的本質是什麽又怎樣？胡亂屠殺就正確了嗎？！”修琅灰色的眸子裏燃起怒火，音量也愈見拔高。

諾裏在一旁欲言又止，道格朝他微笑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

斂魂見修琅如此失去冷靜，眉頭微皺，道：“你那些契約亡靈，哪個是活的？”

“可是……”修琅說到一半，突然又住了口。

“海族曾威脅麥希王國要將之淹沒成摩耶之海的一部分。”斂魂控製小型空間圓球進了海底皇宮，“這個世界原是如此。你若是要保護別人，唯有不斷變強。這樣無謂的同情心隻會害人害己。”

修琅愣愣地聽完，再沒說一句話。

從頭到尾，斂魂的神念都牢牢地操控全場。這場戰鬥，說白了，不過是他一個人和整個海族的戰鬥。

突然，他的神念探測到海族群中一個奇特的存在。那名海族在多名高級亡靈圍攻下依舊毫發無損，躲避的方式應當是空間魔法，而且是不成體係的空間魔法。不過，在確定那名海族隻會一味閃躲並不會任何攻擊法術後，斂魂也就隨她去了。

如此好的空間天賦固然難得，奈何他現在一心隻係在亡靈魔法上。

“亡靈狂潮”能召喚出死於此地並且死前低於自身一定等級的所有亡靈生物。以斂魂如今的實力，召喚的範圍已愈方圓千裏，低於自身的等級也不過是兩三階。如此實力的亡靈生物自然是橫掃戰場，無往不利。不過片刻，海底皇宮裏便隻剩下海妖王和那年輕女性海族兩名生還者。

斂魂四人來到海妖王麵前時，她正以人族的形態坐在皇位上，動作嫵媚，姿態風流。不可否認，海妖王的容貌是絕頂的好。她之所以能用歌聲迷惑住那麽多的人族，一半是因為嗓音動聽，另一半則是因為容姿絕世。她努力擺出自己最美妙的儀態，隻為了**那名可以掌握她生殺大權之人。

“斂魂閣下。”她的嗓音帶著些許不留痕跡的魅惑。她是海妖，她明白她最大的優勢在哪裏。她見過不少人族男性，她明白斂魂這樣的人不會喜歡弱者。所以，她不曾裝出半分楚楚可憐。

但是，她也知道斂魂這樣的人，更可能是無論何種類型都不會喜歡。縱使麵上強裝鎮定，她握住皇位扶手的手裏已沾滿汗水。她不想死。若是她不怕死，她就不會千方百計想拿斂魂的魂魄入藥。

海妖一族世代都以吞噬他者來提升修為。史上很少有海妖得以壽終正寢。除了被他人殺死的海妖，其他海妖幾乎都死於同一個原因——精神力反噬。史書上曾經記載，若是煉化了他族精神力強大者的魂魄入藥，配製出的藥劑就能抑製住精神力的反噬。

所以，當斂魂出現在海妖王感知範圍內時，她立刻就威脅麥希王國誅殺斂魂。當然，那時候她根本就沒有想過麥希王國真能殺死斂魂。她所需要的不過是能拖住斂魂的腳步，好讓她來得及發動水患，將斂魂所在納入勢力範圍，進而帶領海族擒拿斂魂。可惜，麥希王國拖住斂魂的時間，比她所想象的更短。本以為已經沒有希望，她卻發現斂魂等人竟然朝著摩耶之海而來。她隻當是蒼天助她，便一直伺機擒拿。龍族的出現打擾了她的計劃。斂魂離開後，她自然把主意打到了修琅和道格的身上。真正和斂魂交上手，她才發現自己的實力差他良多，即便是率所有海族一道，也不能勝得了他。事已至此，悔之莫及。

海妖王可以發誓，她從未對任何人笑得這麽甜美過，然而麵前的人依舊無動於衷。她嚐試著將肩上的衣服脫得更下麵一點，但斂魂的眼裏依舊沒有半分熱度。她花樣百出，卻從不曾離開皇位分毫。皇位之下，有她最後的底牌。

半晌，斂魂才在海妖王萬分期待的目光下開口道：“自裁吧。”

簡潔的三個字，簡單地將她打入冰窖。

“呃啊！”海妖突然扼住自己的咽喉，癱倒在皇位上，神情痛苦到扭曲。而後，她開始顫抖著歌唱。整個皇宮唯有她的聲音在回蕩。她從未曾失手過的精神攻擊，此時顯得滑稽而可笑。往常優美異常的聲音現在隻顯得嘶啞難聽。她的目光愈見悲涼，身軀卻挺直得猶如白楊。

“我……輸了……”

精神反噬的力量讓她連開口說話都無比艱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