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契約符與契約者（三）
第121章 契約符與契約者（三）
失去記憶之後的良木不管怎樣都想不起來之前發生過什麽。
他唯一清楚記得的隻有自己的名字，甚至絲毫沒有察覺——他已經失去了原來的力量。
“其實我也不想這麽做。對不起。”這是來自一個陌生的人類的道歉。
當時的良木一頭霧水，“為什麽要道歉？”
“不，沒什麽。這些年來我利用了太多的信任與情感，總覺得自己與所謂的‘妖魔’無異。你現在不記得我也好，你會更好地生活下去。”
“你……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良木追問道：“你是，我的朋友？”
那個人類聽到這話之後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是的。我依然是你的朋友。”
說完這句話，他們分別了，從此再也沒有見過麵。
良木自始至終還是沒能明白這所謂的“朋友”的概念。
鬥轉星移日月如梭。六百年過去了。
因為契約的緣故，良木的本體消失了以後靈體還一直保留著，一直沉睡在契約書中，直到有人將他喚醒。
…………
蘇起軒的雙手有些顫抖，眼神空洞地望向麵前那個熟悉的身影。
妖書上還有一段記錄，他沒念出口。事實上初代妖靈在與良木立下契約之後便強行將他的妖力剝除了。也許是念及舊情，所以隻剝除了妖力而留下了靈體。
最後，初代妖靈毀掉了妖書上所有的契約符，唯獨留下了第一頁以及後來的幾個為禍人間的惡靈。
“妖書……應當被銷毀。”修岩冷不丁說道。
疑惑的目光紛紛投來。蘇起軒還是有些茫然。
“沒錯，”妃瑾跟著附和道：“雖然初代妖靈大人沒有告訴我處理這本妖書的方法，但想來也知道，不祥之物理應銷毀。”
玖彌聽到後沉思了一會兒，有些糾結地撓了撓頭說道：“可是這個理由……眼下隻是我們瞎猜的而已，萬一毀掉之後……”
修岩側過頭看了下倚靠在樹上似乎情緒有些不太好的良木，隨後閉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第二本妖書的秘密絕不僅僅是如此，除了良木以及其他生靈的身世之外一定還有其他的什麽指示。
蘇起軒重新開始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翻閱著妖書，上麵零零散散地記載著一些東西，全都是關於契約者的詳細資料以及契約過程。
這本妖書比第一本要厚很多，紙質也有些差距，相比之下這本才更像是六百年以前的東西。
“所以呢，這就是我的身世？知道了這些之後又能怎麽樣呢，世間萬物並沒有被帶向毀滅不是嗎。”良木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
妃瑾默不作聲，似乎也在思索。
良木直起身走了過來，追問道：“那麽你所說的那些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事到如今你還是質疑我？”
良木輕笑了一聲，冷言說道：“我不質疑你，我在質疑我的身世是否有假。”
妃瑾忍無可忍，瞪大了眼睛問道：“你的身世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還需要懷疑妖書是不是被動過了手腳？”
修岩更是忍無可忍，輕歎了一聲，說：“事到如今你也該了解實情了吧，良木。你為禍人間的妖力被封印，如今才得以釋放，這些事本神實在不想追究。你說隻要記憶完成融合就能想起之前的一切，那麽現在想起來了嗎？”
“還沒有全部想起來，我隻知道，我與初代妖靈之間有著很深的淵源。”
“就算想起來又能怎麽樣啊……”玖彌顯然有些沮喪，插話道：“這些情報都太沒有價值了，就算知道了良木大人的身世，也還是沒辦法知道第二本妖書為什麽是‘不祥之物’。”
幾人都沉默了。
蘇起軒很快就翻看了手裏那本妖書的一大半，所有的記載都是些關於其他契約者的背景，大多數契約者們早已經不在了。
還有一部分是關於如今的契約者們的資料，比如暝初、椿、文心子、堯蘇……
白紙上的字用毛筆寫成，字跡工整渾若天成。也有可能確實是天成。但是這妖書雖然記載著契約者的資料可是這又有什麽用？初代妖靈為何要創造這本妖書？又為什麽說它是不祥之物？
這些真相究竟隱藏在哪裏！蘇起軒有些焦躁，隨手將書頁撥弄至最後一頁。
最後一頁。密密麻麻的小字映入眼簾。
蘇起軒幾乎是一目十行的瀏覽過去，很快，雙眼隨著文字內容而詫異地睜大，兩隻手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玖彌永遠都能夠最快發現異常，立刻湊過來問道：“你怎麽了，大人？”
“怎麽了？可有什麽發現？”修岩很快也跟過來問道。
然而蘇起軒專注地盯著手上的書，沒有做出回應。修岩隻好強行將書拿了過來。
“妖書乃妖靈本人離世之前所留，見此書者如見妖靈本人。特告知後人詳情……”
……
據書上的文字所說，契約符實際上不止是封存念力那麽簡單。細讀契約儀式的口訣就會知道——收其名諱，封其念力，舍去輪回與契約共存。
名字隻是立契的媒介。被封存了念力的生靈死後化成魂靈還能夠保存完整的記憶，他們可以化作妖書的一部分，即使沒有本體或靈體也能帶著記憶存活下去。
但是這中間有一個巨大的差錯，是身為人類資曆尚淺的妖靈所造成的差錯——舍去輪回。
所有生靈在生命結束離開現世之後都會去往輪回，靈魂經過洗滌，轉世投胎成為新的生靈。這是天地間自古以來的不變法則。
但是一旦在妖書上立契，那麽生靈將會被封印念力並永遠舍去輪回。
簡而言之也就是說——契約者們死後將無法輪回轉世，隻能化為妖書的力量永遠帶著現世的記憶存活下去，契約符在則契約者在。
所以，這是一件非常不公平而且殘忍的事。
不能輪回，隻能永遠活在前世的記憶裏，沒有本體也沒有靈體，更沒有實質的生存狀態。蘇起軒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所以那些死去的契約者們，暝初以及堯蘇……他們受到契約的限製無法輪回轉世，隻能帶著毫無意義的前世記憶活下去。生命都已經不在了，活在記憶之中又有何用？
這真是蘇起軒接受妖靈這個身份以來，聽過的最大的笑話。
修岩合上妖書，沉默不語。旁邊的良木終於打開了那道礙事的屏障，卻詫異地呆在了原地。
一切想要的真相就這樣突然的、毫無防備的被揭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