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美人

第62章 戲子

第62章 戲子

我要跳下車再進去紙鎮,三叔和唐警官沒有攔我,隻是長樂一把拉住我,懇切的說道:“長生,她真的不會回來的。你不要再去找她了。”

長樂似乎知道什麽隱情,卻欲言又止,我急得很,看他想說又不能說的樣子恨不得把他倒過來,把肚子裏想說的話像倒豆子一樣都倒出來。

“長樂,我們是一家人,這個唐警官也是來解救你的,有什麽話你就說吧。”三叔說,“不說能把長生急死。”

“長生,大娘她不會跟你回去,因為……”長樂終於鼓起勇氣般的說,“她在這裏也有一個家。”

“你說什麽?”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你媽在這個小鎮也有一個家,還是開紙器店的。”

三叔也不信,他問長樂是不是看錯了,長樂說那是我大娘,我能看錯?

長樂說,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記得那場自己的婚禮,然後迷迷糊糊的就到了這個小鎮,一開始的一兩天都是昏迷不醒的,隱約覺得有個人在給他喂水喂稀飯,那時候他在垂死邊緣,卻也感覺到這個人給他帶來的溫暖。

他醒來後,發現那個照顧他的人就是我媽,但是她好像不想和長樂麵對,長樂蘇醒後,她就再也沒有去看過他。

長樂說他大病一場醒來之後,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最讓他難以接受的變化就是,他能唱戲了!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從來就不喜歡唱歌,更何況是咿咿呀呀拿腔拿調的唱戲?

他總感覺自己身體裏還住著另一個人,這個人能歌善舞,還是個女的。可感覺隻能是感覺,那女的到底是什麽樣,他也不知道。

他在這個小鎮範圍內可以走動,但是平時他被幾個人看管著,加上身體弱,想跑也跑不了。在跟周圍人接觸的過程中,長樂發現這個小鎮的許多秘密。

第一:小鎮上多半是紙人,隻有少部分的居民,而且這少部分的居民當中,許多人跟長樂一樣,也是唱戲的人。這些人有的五大三粗,有的風燭殘年,怎麽都不像是唱戲的人,可偏偏都會捏著嗓子唱一曲。

第二:小鎮的居民以紮紙人和唱戲為主要營生,從來不下地不做別的生意,這段時間天天排戲唱戲,一個陰森森的小鎮活脫脫就成了一個梨園。

第三:也是長樂發現的讓他最震驚的事情,我媽在這個小鎮上混得如魚得水,開了一家紙器店,下午還領著一群人唱戲,跟戲班班主似的!

我打斷長樂:“長樂哥,你一定是看錯了,我媽怎麽會在這裏混得如魚得水?她可從來沒有出過遠門,她離家不過十幾天,她基本不會社交,她怎麽會跟陌生人打成一片?你說她還唱戲?她連話都不會說,她怎麽會唱戲?”

長樂說:“長生,你不要著急,聽我說完,大娘是不會說話,但是並不影響她和那些紙人的交流,這個小鎮就她和紙人的交流最順利。我一開始也不相信那就是大娘,可是她有意無意的躲著我,要是別人,她為什麽躲我?我去偷偷的看過,她在那個紙器鋪子裏就像跟自己家裏一樣熟悉。我也想不明白,長生,你說這是為什麽?”

我要是知道為什麽我就不會這麽頭大了。長樂的樣子不像說假話,我也確實在小鎮上找到了我媽,但是臨到關頭狸貓換太子,我媽被換成了一個紙人。

三叔說:“按照長樂的說法,長生的媽如果在這裏生活得好,較之以前的生活有了提升,她當然是不會回去的。可問題是這裏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生活的地方。長生,你見到你媽的時候,她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

我腦袋大得很,我說道:“她還是原來的樣子,見到我哭得不行,哪兒像是在這裏過得好的樣子?”

“我相信長樂沒認錯人,長生也沒認錯人。”三叔說,“可這事不對勁,長生媽從來沒出過遠門,怎麽會一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就混得那麽好?還成了梨園班主了……這事蹊蹺。”

我想起在石頭村地下墓**晶棺材裏的那對新人,那裏麵的新郎都可以出來襲擊沐珺,新娘為什麽不能出來?

難道在紙鎮的女人不是我媽,是那個新娘子?

隻是唐警官在這裏,我沒有把這事說出來。

對麵拱橋上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火光,唐警官說:“不好,那些人追上來了,我們趕緊撤!”

三叔沒有猶豫,加大油門,越野車很快就把那些人甩得看不見了。

“林長樂,麻煩你把這裏遇到的情況都用書麵的形式寫一份材料出來。”唐警官說,“這些東西交給警察,我們會來調查的。”

長樂沒理會唐警官,而是問我:“長生,我家裏的情況怎麽樣?慧英呢?我爹媽他們有沒有擔心我?”

我不知道該怎麽給長樂說這件事,長樂隻記得自己的婚禮遭遇了劉老頭的葬禮,就連蒲道官這個人都忘了。

他忘了太多的細節,更加讓我無從說起。

三叔說到家再說吧,長樂從三叔的臉色上捕捉到了什麽,更加焦急的追問,問三叔要電話給家裏聯係。

“長樂……”三叔頓了頓,放緩了車速,聲音低沉的說道,“三合院裏,就隻剩下你了。”

“你說什麽?”長樂激動得拍打前排的座椅,聲嘶力竭的問道,“三叔,你說什麽?我爹媽我媳婦他們怎麽了?”

“長生,你告訴他吧。這些事他總要麵對。”三叔把這個艱巨又殘忍的任務交給我,我喉頭打哽,什麽也說不出來,緊緊抱著長樂,他在我懷裏使勁掙紮,又打又咬發泄著自己的悲痛,我任由長樂的發泄,依然緊緊抱著他,攔著他去撞自己的腦袋。

能發泄就發泄出來吧,我想,長樂早晚要麵對,還不如讓他早點知道內情。

但是發泄後的長樂讓我更加揪心,他就那麽直愣愣的看著前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像個雕塑似的,心裏被掏空了的感覺我知道,長樂就現在就是一個行屍走肉。

過了好久,他才沙啞著嗓子說:“我……我在這世上唯一的念想,滅了。讓我走吧,讓我跟他們走吧……”

車裏一片沉默,我們進入城區已經是半夜,把唐警官送到目的地,他約了明天我和他見麵,說要給我談些事情。

我們往三叔的家開去,沒走多遠,長樂咳嗽了兩聲,忽然就開始唱歌。

他發出來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細細的嗓音,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三叔把車裏的燈開著,是想用光明來嚇一嚇那個唱歌的女人,可是那歌聲非但不停,還越唱越起勁。

“三叔……”我小聲說,“能不能想個辦法?”

三叔搖搖頭。

我一路都是握著長樂的手,我擔心他自殘或者跳車,那隻手一直都是冰冷的,怎麽捂也捂不熱,我想起之前長樂的情況,腦海裏冒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這個唱戲的女人霸占了長樂的身體,同時也繼承了長樂的思想。

那這個人就隻是一個打著幌子的長樂。

真正的長樂在那場婚禮後就死了,所以他忘記了婚禮後到紙鎮之間的事情,到了紙鎮之後,唱戲的女人進入他的身體,繼承他的記憶,長樂掛念家人,留著最後一口氣,得知了家人都死了的消息,絕望的走了。

所以就成了現在的局麵。

我看著長樂,他唱得婉轉淒涼,嘴巴一張一合,喉結上下滑動,陰柔的樣子越來越像一個女人。

唱完了一首,他又換了一首接著唱,唱的什麽我一句也記不住,反正不是現代的歌曲,像是老上海灘的舞曲。

三叔把車開得很快,我估計他是想把長樂帶回去給沐珺看,沐珺是驅鬼師,判斷力很強,也有辦法治治。

這個女人很囂張,三叔有法術在身她都不怕,就跟挑釁似的一曲接著一曲,唱得我們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給他喝水,不然能把他喉嚨撕破。”三叔說,“這是做的什麽孽!”

我給長樂喝水,他的嘴唇已經幹裂,他喝水也是無意識狀態,還在繼續唱,我捏著他的嘴巴強行給他喝下去,幫他擦嘴的時候,他忽地就停下看了我一眼,他雙眼微動,對我拋了一個媚眼,嘴角挑起一抹似笑非笑。

這個表情把我嚇了一跳,水瓶直接從我手上掉落,撒了我一身的水,三叔從鏡子裏看到我的異常,連著按了幾聲喇叭,他是提醒我不要慌張,馬上就要到家了。

三叔呼嘯著把車開進了別墅大門,一進門我就看見沐珺站在那裏等著,三叔一定是提前通知了沐珺,他衝到沐珺身邊停了車一步跳下去,把後排車門打開,一把拉起了長樂。

“我自己走。”長樂淡淡的說,聲音又恢複了他自己的聲音。

三叔愣了一下,我們兩人一人一邊拉著長樂,長樂卻說要自己走,三叔沒放手,說第一次來家不熟悉,他身體又不好,讓我們扶著進去。

長樂也就沒掙紮,直愣愣的就跟我們進去,經過沐珺的身邊,長樂停了一下,從鼻子裏發出了一個聲音。

“哼。”

明顯也是不把沐珺放在眼裏。

進了門,長樂一甩手,自己徑直就上樓去,倒是把我們三個給愣住了。

“又請了一尊大神回來。”沐珺說,“絕塵,你收獲不小啊。”

三叔皺著眉頭說:“沐大師,你沒看出來那是之前的那個紙人嗎?不對,就是那個紙人的真身。”

沐珺看著長樂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搖搖頭說道:“我沒看見你侄子,我就看見一個戲子。”

“我就知道沐大師眼光毒辣。”三叔說,“那是我親侄子,是我二哥家唯一活著的人,我知道有問題,但是我一路都下不去手,隻能帶回來給你。”

“我也無計可施。”沐珺一攤手,“不過,我可以幫你試試。”

三叔說無論怎麽試都可以,千萬不要傷著長樂。

“死人是不會受到傷害的。”沐珺說,“絕塵,你是當局者迷嗎?你看不出來那已經不是長樂?”

沐珺的話讓我和三叔心裏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