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燃

第兩百零八章 在人間

第兩百零八章 在人間

看到薑紅芍的出現,楊夏反倒是朝她方向打了個招呼,薑紅芍也揮了揮手,至於中間的程燃,好像一下變小透明了。

然後楊夏上前問紅芍家裏老人怎麽樣了,薑紅芍說好多了,楊夏又道早知道你回來了就跟我們一起玩啊,薑紅芍說其實才剛剛抵達的,我沒來多久。

楊夏笑,“明天你肯定還要休整一下,過兩天約你出來玩。那你找程燃肯定還有事吧,你們倆聊吧,今天有點晚了,我就先回去了。拜拜。”

楊夏和兩人道別離開。

薑紅芍依然站在那裏。

程燃知道老薑這邊也不平靜,有關她家的事情在近期蓉城官麵上,可謂是各種大道小道消息風波不斷,核心的高官層次可能諱莫如深,但是那些一輩子都可望而不可即這個層級的體製內外各色人物,則不免懷揣著對權力的仰望和對上層風雲的窺探的癡迷,恨不能見證升鬥小民眼裏的腥風血雨。

而她肯定也會經受一些知道她的人所戴著的各色眼鏡審視和揣度,其中不乏一些世俗的惡意。

偏偏這場事件明麵上對立的雙方,就是她的母親與背後的家庭,和他程燃父親與伏龍。

是大物之間的碰撞。

他們都身在其中不由自己。

薑紅芍並沒有提及方才他和楊夏之間的事情,也沒有任何的“興師問罪”,隻是站在那裏,自美國的分別和國內外事件的爆發喧囂之後,隔著這些看他。

“沒有上去敲門?我媽在。”

薑紅芍搖搖頭,“和俞曉打了電話,知道你們在外玩。”

“你剛剛,在樓道那邊?”

“坐著等了一會,聽到外麵有聲音。我才出來的。”薑紅芍道。

程燃幾乎能想象,這個女孩在得知自己還沒回來之後,在樓道的台階上坐著的樣子。

“我們這算什麽?現代版的羅密歐和朱麗葉?”程燃一笑。

“什麽跟什麽啊。”

薑紅芍的眼波流轉,注視著他,“程燃,我來看看你。”

程燃道,“馬上開學了,不也可以見麵。”

薑紅芍微笑,“那不一樣。”

程燃也笑起來,露出兩排白淨的牙齒,“那麽我呢,到時候也能天天看到你嗎?”

薑紅芍沒有回答,隻是輕微抬頭,道,“今晚和我去個地方好嗎,驚險刺激噢,多帶件衣服。”

這種說法,老薑你大概不知道這是要讓人犯錯誤噢。

程燃指了指單元樓上亮燈的那一間,“稍等,我跟我媽說一聲,我去拿身份證……”

然後程燃又問她,“你帶了嗎?”

她在那邊點點頭,輕柔的聲音和動作簡直是天雷勾地火,“帶了的。”

程燃上樓進門跟徐蘭說和俞曉通宵看球賽去了,把該拿的東西一並拿了,特別是俞曉不久前貢獻給他的一盒四方形包裝物,程燃暗讚好兄弟不錦上添花,不經意間就雪中送炭。下得樓來,看到伊人猶在,巧笑盼兮。

大好星空,蒼穹浩瀚。

這裏在伏龍院,熟人眾多,特別天晚,所以程燃也沒伸手去拉那隻怎麽看怎麽纖細漂亮的手,出了門來看到一輛奧迪車,還有旁邊站著的李家小姑,程燃差點把那句美國沒出口的小姑你大爺的在這裏給丟出來。

結果李韻也沒多說廢話,把煙屁股丟了拉開駕駛座,然後衝他們道,“上車。”

上車的時候薑紅芍雙目明亮,有種做壞事的驚險刺激,道,“程燃,陪我去看日出吧。”

程燃很想把手裏的方形包裝物甩出來,勞什子的驚險刺激……

車輛飛馳,李韻在前麵忠實的擔當著司機,絲毫沒有打擾後方這對年輕的男女。

兩個多小時後,李韻驅車下了高速路到了市區,又從市區上了峨眉山盤山路,等到了景區停車場,已經是淩晨三點了。

李韻轉身說以現在的月份,上麵金頂要看到日出在七點過左右,時間還早,睡一會吧。

淩晨四點的時候兩人醒來,李韻一人給了他們一把手電,又給了薑紅芍一把神器軍工鏟,指了指上山的人工石板路,“我就不去了,你們一會坐纜車下來。我在這等你們。”

末了李韻又低聲用隻能程燃聽到的聲音道,“你看我多信任你。”

信任……你妹……

這荒郊野嶺天寒地凍自己就算想趁此機會不軌,那又能做什麽?那把軍工鏟的主刀口那麽鋒利,你又是不是在暗示什麽?

在李韻友好目送的目光下兩人登山,搞半天老薑這一身衝鋒衣運動裝還刻意讓自己多帶件衣服是為了這回事,好在這個天氣山上隻是顯涼,本身有外套的程燃都不用再加件衣服,登山就是體力活。

看著幹勁十足的老薑,程燃才想起來這也不是個需要自己照顧的小女生,薑紅芍的體能,若不是時間不夠不想參加錦標賽,她可能在羽毛球這個項目上就能拿個國家二級運動員證書。這個矯健得就跟山兔一樣蹦蹦蹦就上去了,程燃哪能落後,兩人並肩而行,當年山海追凶一幕的既視感撲麵而來。

時間如梭。

雖然是深夜,冷風夜哭,疑有山鬼,然而兩人這兩束手電筒光行走在山道上,刺穿薄霧,那氣勢依然如以往劈波斬浪,簡直就是一切牛鬼蛇神辟易。

讓程燃稍嫌可惜的就是身邊的女孩當年就敢跟自己追持槍歹徒,敢一起設陷阱和對方群體周旋,所以也就實在沒可能這個時候臨時起意編個貞子山村老濕之類的故事讓對方主動靠進臂彎裏來。

然而程燃的手還是被牽住了,他們沿山道拾級而上。

三年前是在山海,那是程燃重生的那一年。三年後是在峨眉之峰,他們的人生已然漸入波瀾。

外麵的世界也因為他們,波瀾起伏。

抵達山端,上了金頂,萬籟俱寂,頭頂繁星怒放。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七點。

有些寒氣,兩人找了塊大石頭坐下,前麵是懸崖鐵鏈相連的石欄杆。

星河璀璨,像是進入奇幻世界。搓了搓手的薑紅芍道,“程燃,我預計會前往英國攻讀預科,然後進倫敦大學學院。”

“金三角名校啊……這麽牛,不過是你,攻克進去沒有問題。”程燃看過來,微笑。

也心知肚明,是人就有敵人,更別提達到某個層次和地位的時候,現在的伏龍程飛揚,外麵有多少對手?薑家也一樣,特別是薑越琴這回的政治惡果所導致的整體式微,那位家裏作為頂梁柱的老人健康程度的惡化,難保在某個時候,會有不可預料的局麵。所以不怪其實有些站在鬥爭最激烈位置的,更願意把子嗣送到其他地方,至少留一條後路。

薑紅芍出去,這是家裏對她的一種保護,更是讓她不受未來可能的影響去自由追逐自己人生的一種方式。

“我可能就在國內讀大學了吧。”程燃道。

薑紅芍道,“我知道你所做出的選擇,都會深思熟慮。隻是如果我不在的話,沒有人壓著你了,會不會不習慣啊。”

“沒能最後再比一次,是遺憾的事情。”程燃點頭。

薑紅芍微笑看來,“那就帶著我的信念,看看你能走多高多遠……”

“還信念……都跟日本漫畫打雞血一個樣了。最近是不是在看漫畫?”

眼前這個人們眼裏的優等生吐吐舌頭,“陪外公的時候,大部分時間也翻翻雜書嘛……”

程燃低頭看五指扣著的,她在自己手背上晶瑩剔透的指甲,問,“想好未來進入什麽專業嗎?”

薑紅芍想了想道,“那裏是西方經濟學的發源地,經濟學和計量經濟學的研究實力世界第一,這個寒假在我外公那裏,見了一位老教授,我們聊了很多,他告訴我金融和經濟學領域存在古代“天圓地方”的狹隘盲點,現階段所有的,各大經濟學流派和經濟理論都無法解釋變化世界發生的問題,就好比“休克療法”和“華盛頓共識”在東歐的滑鐵盧。而且華盛頓共識不僅給亞洲造成金融危機,也無法解決美國自身的問題,危機也同樣在美國金融係統醞釀,當超過某個閾值,美國自身未來也會發生金融危機。經濟學是多元的而且是不斷演化的,未來中國自己問題的解決既需要西方方法論,也需要有獨有的不同於古典經濟學的體係。”

“這個老教授有水平,居然能預言老美的金融危機。”程燃點頭。

薑紅芍笑了笑,“這個我覺得還挺感興趣,這像是一枚種子,為了確認這一點,再沒有比去西方經濟學發源的中心去深入學習吃透,再來映照這個理論更好的路徑了。那裏有啟蒙很多學者,有不曾記錄在書籍中,甚至國內基本上無法看到的原始資料研究甚至手稿,可以深入的了解。但也不確定,他們的建築學院,生命科學,還有計算機,社會與人文科學都很好……興許我見異思遷,興趣轉變到其他方麵也可能呐。”

“這倒是你,人生座右銘,不就是探索更多有趣的事嗎。”程燃點點頭,“作為十中第一名的學神‘薑哥’,我覺得你選這條路很好,沒墮十中的銳氣。”

薑紅芍紅撲撲的臉笑了笑,然後看程燃,有些遲疑道,“你……沒有其他意見嗎?”

“我需要什麽意見,叫你不要走?”

薑紅芍道,“也不是不能考慮呀。”

“沒關係啊……去學習更多的東西,也是變相對後代基因好嘛,反正我這裏是多多益善。”

手膀子挨了一下,老薑手勁挺大。

薑紅芍狹著眼看來,沒聲好氣,“程燃,知識能遺傳嗎?”

“知識不能遺傳,但誰說基因不能記憶學習的能力?而能力後天的發展因素也占很大部分。”

薑紅芍笑,“那你以後的孩子萬一要是沒遺傳到你,成績不好怎麽辦?”

“那就打唄,沒說的,有事沒事打打孩子,我可以從這頭把他踹到那頭……”程燃隔空劃了一條線,然後看她,“你不要心疼就行了。”

劈劈啪啪!當場就挨了好幾下。

薑紅芍寒氣迫人的笑,“你打你的孩子……我為什麽要心疼啊!”

“這就是矛盾的地方了,”程燃道,“你不心疼你打我幹什麽?”

薑紅芍還欲繼續,肩膀就被程燃抬手順勢給攬住了,兩人靠在一起。

女子也就不說話了。

遠處魚肚白。

薑紅芍道,“程燃……我們唱歌吧。”

程燃想到老薑那不著調的嗓音,但念及人身安全,點頭,“好啊。”

“其實我最喜歡的歌叫《明天會更好》,你會嗎?”

“簡直是遙遠童年的回憶啊,怎麽不會。”

薑紅芍有些雀躍,“那我們一起,我開頭,預備備起!”

於是天不亮的山峰這邊,有些猴子從樹上掉下來。

“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慢慢張開你的眼睛

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獨地轉個不停

春風不解風情,吹動少年的心……”

“伸出你雙手,讓我擁抱著你的夢,讓我擁有你真心的麵孔,讓我們的笑容充滿著青春的驕傲……”

淩晨在群山之巔,驚險刺激的一路爬到山頂,和身邊的女孩念著這樣的歌詞,程燃也是覺得自己也很是富強民主文明和諧了。

老薑唱這首歌很好聽,雖然依然不著調,然而重點其實不在這裏,在於這樣的風清月朗星明,穿透人心的清澈。重點在於氣勢。

但是清早八晨,天都沒亮,千辛萬苦在人家猴子占領的山頭吼歌又是什麽樣的精神。

玉山白雪飄零

燃燒少年的心……

兩人唱著,還隨歌搖擺。這歌就是要搖擺著唱偶發眼神交匯對視,才真特麽的有感覺啊。

青春不解紅塵

胭脂沾染了灰……

忽然薑紅芍呲了一下嘴,肩膀方才爬山抓樹幹的時候被拉扯了一下,現在肩胛位置很痛,程燃說,“我給你揉揉。”

程燃看到薑紅芍說“好啊”時候唇瓣的那些紅色暉光,可不就是胭脂嗎?

這半夜爬山到累死跑上來唱個歌,程燃覺得以後自己肯定會鄙視自己,所以他俯身,含住了那枚胭脂,叩門而入。

從良久的銷魂蝕骨中分開,薑紅芍眼瞳妖冶道,“程燃,我剛才說哪裏拉傷了?”

“肩膀,怎麽了?”

“那你手摁在哪裏的?”

程燃從溫軟綿彈的峰巒撤手,一副發生了什麽事我是誰我在哪。

薑紅芍上前,頭靠在他肩膀上,輕聲道。

“哪怕我同風直上九萬裏,簸卻滄溟水。隻要你需要……就是歸期。”

日出喚醒清晨。

大地光彩重生。

程燃這兩世人生,曾經見過無數次的日出。

卻再沒有峨眉山上的那一次,這樣的壯麗過。

那一年,叫做薑紅芍的女孩去往英國倫敦。

那一年,也是那個男子,身為傳奇的起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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