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150章 異端邪說

第一百五十章異端邪說

文笙久聞譚令蕙芳名,直到這時候才算是正式認識了。

譚令蕙生得十分清麗,一張白皙瓜子臉,黛眉彎彎,雙瞳剪水,眉目間透著一股濃鬱的書卷氣,上身穿了件淡黃色的圓領斜襟小襖,下著紫色如意紋刺繡長裙,腰係柔絲絛,人一進屋,便覺淡香浮動,甚是賞心悅目。

文笙在心裏讚歎了一聲,暗忖:“這般美麗的姑娘,難怪那二皇子楊昊儉要挖空了心思討好她,就不為老國師的地位以及譚家這一大家子樂師,單單這譚小姐自身的條件,在奉京的閨閣千金中隻怕都是頂尖的,也不知她後來對楊昊儉有沒有加以辭色,建昭帝的兩個兒子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若是這兩人真成了姻緣,那可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以她推測,譚老國師應該不至如此糊塗,楊昊儉十九要空忙一常

和譚令蕙一起過來的兩個姑娘年紀相仿,都是十六七歲,穿戴十分精致華美,其中一個穿銀紅衫子的姑娘長了張鵝蛋臉,一邊麵頰上有個明顯的小酒窩,進門先叫了聲:“五哥1臉上帶著笑,看麵相頗為喜秀。

譚瑤華連忙為兩邊介紹:“令蕙你們來的正好,這位便是顧姑娘。這是我妹妹譚令蕙。”

他又示意另兩位姑娘對文笙道:“這兩位是我妹妹的閨中好友。這是銘王府的小郡主,這是延國公的孫女。”

銘王?延國公?

文笙進京時間尚短,認識的達官貴人不多,巧的是這兩位大人物卻都因李承運的關係特別注意過她。

穿銀紅衫子的是銘王楊安的小女兒楊蓉,性子看著頗為活潑:“我父王此番跟著程國公押狀元出‘角’,托顧姑娘的福。還贏了不少銀子呢。”

眾人一齊笑了起來。

文笙注意到跟在最後的那位少女隻是露出淡淡的笑容,眉目間透著幾分冷淡。

此姝是延國公魯大通的嫡親孫女,李承運是她的姑夫。

按說連建昭帝都知道文笙是李承運的親信,這位魯大小姐應該對她態度親熱些才是,除非魯大通和李承運翁婿兩個不和,影響了家裏晚輩的看法。

譚瑤華好意叮囑:“顧姑娘剛來奉京不久,對好多事情還不熟悉。大家以後同在玄音閣了。相互間要多提醒照應。”

譚令蕙含笑應了。

楊蓉這半天不但把文笙打量了個遍,還偷偷瞥了好幾眼一旁的鍾天政,此時眨著眼睛。故作天真地問道:“譚五哥不幫我們介紹這位公子麽?”

譚瑤華失笑,回身望向了鍾天政。

因楊蓉這一問,幾位姑娘不再遮遮掩掩,正大光明地打量起了這位陌生的俊美公子。

生成這般模樣。嘖嘖,真是任誰呆在他身邊都要因之失色。更難得的是風度極佳,任姑娘們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來掃去,渾若無事。

“在下姓鍾名天政,此次也參加了玄音閣的收徒選拔。”鍾天政麵帶微笑。彬彬有禮。

楊蓉同他目光一觸趕緊避開,笑道:“原來是榜眼鍾公子,我們都聽說過你的大名。沒想到被五哥藏在這裏。”她說話雖然落落大方,臉上還是不由自主地出現了羞紅之色。

那位魯小姐在後麵輕輕推了下譚令蕙。湊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譚令蕙笑道:“五哥你們正在切磋琴藝麽,可否請顧姑娘去我院子裏小坐一會兒。大哥今日宴請的都是男子,我怕顧姑娘會覺著不自在。”

他們三個方才研究《希聲譜》沒什麽進展,接下來也無事可做,譚瑤華便問文笙意見。

文笙想起昨日鍾天政說得那番話,譚家大小姐跑來相邀,她哪能不去,當下站起身,請譚瑤華派人去和雲鷺說一聲,她跟著三位姑娘出了門,前往譚令蕙的院子。

三女來見文笙,本是出於好奇。

聽說此次大比,聖上看著程國公的麵子點了個女狀元。

此女生於沿海小城,出身寒微,偏偏愛作男子打扮,行男兒之事,此次成績又壓了這麽多男人一頭,想必更助長了她爭強好勝的脾氣。

但細一接觸,才發現傳聞多有不實,文笙同她們雖然沒有那麽多話說,可也沒表現得多麽異類。

她們談的,她都明了,舉止自然而然,一點兒寒酸局促之態都沒有,就好像她同她們一樣,也是錦衣玉食裏頭長大的。

都言居移氣,養移體,這顧文笙又是怎麽回事呢?

那位延國公府的小姐名叫魯雪芝,回到譚令蕙的院子裏坐下沒多久,便問起文笙絲桐殿的最後一場怎麽戰勝了其他人。

楊蓉眼睛亮閃閃的,譚令蕙神色間也透著好奇,顯然都想聽文笙細說這一段。

文笙其實挺想滿足這幾個小姑娘的,隻是誇自己的時候下不去嘴,所以同鍾天政的琴簫較量三兩句就交待完了,幹巴巴得十分無趣。

魯雪芝便將譚令蕙的古琴拿了過來,擺在文笙麵前,道:“光這樣說,真想象不出當時的情形,要不顧姑娘你把那支叫你得了狀元的曲子彈給我們三個聽聽吧。”

文笙怔了一怔。

若是旁人,文笙還可當她是無心之舉,可這姑娘不怎麽會做戲,文笙早看她神色有異,這是特意為難自己來了。

文笙不願跟個小姑娘一般見識,笑了笑,道:“那天譚老國師給大家展示了妙音八法,叫我們依次演奏所得,我因左手受傷,便彈了一段散音,幸得國師親口給定了個優等。若不嫌棄,我把這段散音彈一下吧。”

說完了,她也不管魯雪芝臉色好不好看,上手將那段散音彈了一回。

聽說這些玄音閣女學裏的大家千金們,隻有譚令蕙領悟了妙音八法的前幾重,算是個正經的樂師,其他人都是附庸風雅,學著玩的。

所以文笙也沒指望著魯雪芝能聽懂自己的琴聲,這舉是為了明白告訴她,就連譚老國師都未曾令自己動用受傷的左手,更別說她了。

一曲彈完,文笙笑道:“我這隻手大夫已經警告了,傷口未愈之前若再彈琴,怕是要落下殘疾,若是想聽我彈琴,隻怕要再過兩個月。”

魯雪芝被她說得有些不自在,轉而看譚令蕙神情茫然若失,竟似依舊沉浸在文笙的琴聲裏,不禁暗吃了一驚。

楊蓉讚了兩聲,問道:“顧姑娘,等年後玄音閣開了課,你是和我們上女學呢,還是依舊和那些男樂師們一起?”

文笙之前根本就未打算留下來,所以對這個問題更加不會多想。

若叫她選,自然是和鍾天政、項嘉榮等人一道去上課。若上女學,除了多認識幾位千金,對她半點益處也不會有。

她回答楊蓉:“到時候且看閣裏怎麽安排吧。”

文笙這一托詞,三女頓時都明白了她心中屬意,楊蓉歎道:“可是顧姑娘,你若同那些男樂師們整天在一起,會有諸多不便埃而且世人會如何說你?就算你成為樂師,那也要麵對中傷和非議,你還沒有定親吧?以後可怎麽辦?”

文笙笑了,她覺著銘王府的這位小郡主會替自己擔心,煞是可愛。

不過魯雪芝目光一沉,同樣望過來,似是對這個問題也頗為關心。

文笙心中一動,隱約猜到此女為什麽會對自己莫名有這麽大的敵意:她不會是受了家裏人的影響,以為自己和李承運涉及私情,將自己當成第二個麗姬吧?

聯想到那日延國公魯大通落在自己身上那若有實質的目光,文笙突然覺著此事大有可能。

李承運同妻族關係如何,那是他的事,文笙可不想白擔這名聲,受延國公府冤枉。

隻是這話不好攤開了明講,她借著回答小郡主之機道:“人各有誌吧。我的誌向,便是自己去做成一番事,至於旁人怎麽說,還有沒有人可嫁,有得必有失,也不必太在意。”

楊蓉微張著小嘴,就連譚令蕙和魯雪芝聽了這番異端邪說都不禁露出驚訝之色。

魯雪芝一時忘了她之前還把狐狸精的帽子冠在文笙頭上,道:“顧姑娘你怎麽能這麽想?”

楊蓉亦道:“是啊,咱們若要做成一番大事,也無需去和男人爭啊,眼下就有一位現成的榜樣,像令蕙祖母譚老夫人那樣,生就一雙慧眼,嫁一個好夫婿,盡心輔佐,夫榮妻貴。這才是正道。”

文笙不為所動,輕輕搖了搖頭:“大道萬千,端看各人選擇吧。”

我不說你們的想法是錯的,可我也有選擇活法的權利。

魯雪芝聽出了文笙言下之意,冷笑了一聲:“這世上所有的事都是男人們說了算,他們要我們在家裏相夫教子,大道?同樣是一條路,男人隨意走走就行了,我們女子跑且來不及。”

奉京權貴之家,像國師府這麽寶貝女兒的可不多見,魯雪芝雖是家中嫡女,卻也攢了一肚子的怨氣。

魯雪芝說的是實情,世風如此,文笙也無力扭轉,隻是,她卻有一招相授:“跑若是來不及,我們還可以想辦法插上雙翅叫自己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