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160章 應天塔

第一百六十章應天塔

項嘉榮有苦說不出。

楊蘭逸這麽纏著他,叫他的心境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他和楊蘭逸都是剛進門不久,他是師兄,這等事又不好去向師父告狀,隻得同鍾天政說了一聲。

鍾天政叫他自己想辦法解決。

項嘉榮從小到大因為腿疾,對與人相爭這回事從來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無奈之下他隻得和楊蘭逸議定,若是在秋試之前,楊蘭逸能練到妙音八法第二重,他便把上場的機會讓給楊蘭逸。

項嘉榮自己現在還處在第一重,他自覺秋試前這幾個月努力一下應該能有所突破,至於楊蘭逸,嗬嗬。

不過若是楊師弟真能練到第二重,不至拖大家的後腿,把位置讓給他也沒什麽。

楊蘭逸的反應頗為出乎項嘉榮預料,他樂顛顛就走了,回頭還一本正經地同老師和鍾天政等人商量團戰的事,敢情這位小少爺對自己極度自信,根本就未想過到時候練不到妙音八法第二重怎麽收常

鍾天政這邊關於參加團戰也請教了老師譚睿德,按說譚二先生上場為徒弟壓陣並不違反規定,隻是他身為南院院長,參加比試確實多有不便,後來還是譚老國師開了口,譚睿德這情況特殊,正好譚瑤華是南院的樂師,且沒有收徒,就改由譚瑤華代父出戰。

消息還未傳開,隻有譚家的人和鍾天政幾個知道。

這樣這支隊伍就有了六個人,還差一對師徒。

在鍾天政看來,他們幾個相較別的隊實力有些偏弱,畢竟裏麵有三名新生,同他想要奪魁的目標差距很大。所以這最後兩個人必須要好好選擇。

春試塵埃落定之後,玄音閣的灰塔對新生開放。

樂者,天地之和也。這座矗立在絲桐殿之後高聳入雲的灰塔,又名應天塔。

塔高十餘層,裏麵存放著大梁所有可以公開的同音樂相關的書籍。

特別難得的是,玄音閣作為國學,還搜集了很多古書的拓本。

這些古書原本可能隻有孤本傳世。為皇室或是哪一位大家所珍藏。輕易不舍得示人,但衝著譚老國師的麵子,再加上建昭帝的大力支持。在建閣之初,主人便將拓本送來,以供樂師們研究。

因為珍貴,所以應天塔的管理也非常嚴格。

新生第一次去應天塔要由師長領著。去了之後先找駐塔樂師登記入冊,且隻能借閱第一層的書籍。

塔內有專門的地方供樂師看書甚至抄錄。但嚴禁將原本帶出。

這些都還好說,最不近人情的是假如你這次借閱了一本《樂論》,下次要借旁的書,會有駐塔樂師專門就這本《樂論》考核你。若考核未過關,對方會認為你還沒有將《樂論》研究明白,不允許你借閱下一本。

你就隻有老老實實再回去接著研究《樂論》。直到補考過了為止。

而且補考相隔的時間也有規定,第一次是七天。第二次是十五天……如此越來越長,常常有學生卡在某一本書上,反複補考還不能過,以至提起應天塔來便兩股顫顫,心慌氣短。

塔內隻第一層的書籍就有近千本,當登記顯示已經借閱了其中至少十分之一之後,方能得到允許,進到第二層。

越往上,書籍越是罕有珍貴。

今年更有傳聞,譚老國師會將全套的妙音八法放到應天塔的最頂層。

這便是譚瑤華之前所說的,妙音八法完全對閣裏的樂師公開,隻是你想看到它非下一番苦功不可。

駐塔樂師一般年紀都很大了,不屬於南北任何一院,也不用想著他們會徇私。

像文笙這樣學不了妙音八法,樂理指法都需要蹭課的學生,自是對應天塔充滿了好奇和向往。

卞晴川帶著她一大早就到塔外頭排隊。

這兩日來的絕大多數都是新生,也就這幾天應天塔才會這麽熱鬧。

文笙師徒排在前麵,很快輪到。

應天塔卞晴川雖然早有耳聞,也是第一次進,進門之後看到兩邊石牆上刻得密密麻麻都是塔規,不禁咋舌。

他到沒有博覽群書而後登頂的雄心壯誌,一早便打定了主意,等文笙看中了哪一本,把書抄回去,師徒兩個一起研究便是。

負責登記的是個白胡子老頭,正在進門第一個屋子裏等著他們。

老樂師看著慈眉善目十分好說話,可文笙打聽到的卻根本不是那麽回事,之前這位老樂師是春試團戰的主考官之一,老生們私下裏偷偷叫他“藏頭猱”。

藏頭猱本是古琴的指法,是猱的一種,未打弦先猱上,令聲無頭,他們用這個來暗指此老表裏不一,脾氣古怪難以琢磨。

登記的事項不外乎叫什麽名字,師父是哪個,學什麽樂器,什麽時候入的學,家住哪裏。

文笙一一答了,老樂師雖然多瞧了她兩眼,到沒有因為她是女子而有意為難。

登完記,文笙拿到了一塊牌子,然後有侍者領著她去挑書。

一般到這時候,老師就可以走了,不過卞晴川也是頭回來,看什麽都新鮮,索性跟著一起到書室去瞧瞧。

應天塔的一層共有十間書室,裏邊搭著高大的書架,進門便聞到一股濃重的香樟木氣味。

書放在架子上,一旁掛著木質的名牌,上麵大字寫著書名,下邊蠅頭小楷簡單概括書的內容,至少通過這塊牌子看得出書是關於哪方麵,不至想學琴卻借了本講簫的。

這一間書室,陳列了近百本書。

書室裏不得喧嘩,文笙轉了轉,很快就選中了一部《新律》。

這是一部音律樂理方麵的書,其中著重講敘了以三分損益法算出來的十二律有哪些缺陷,黃鍾為什麽不能還原以及因何不能旋宮轉調,書名叫《新律》,確實說的都是文笙之前沒有想過的問題。

借到書之後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抄錄。

侍者將文笙引到了一間靜室,裏麵有桌有椅,筆墨紙硯都是現成的,已經有三四個人在她之前進來,埋頭抄書。

文笙找地方坐下來,手腦並用,一邊抄書一邊想:這玄音閣到底是沒白來,有這麽多書隨便抄錄,不但自己學了,還可以把拓本帶回去給師父和戚琴瞧瞧。

不用說別的,單是這部《新律》二老便肯定會感興趣。

想當初文笙在青泥山拜師的時候,戚琴還專門給她講過十二律和三分損益法,這是當今世上通用的定音準則,但師父王昔肯定是憑著經驗,隱隱覺出其中尚有不足之處,他又說不出道理來,所以才教自己定了宮弦之後其它都全憑感覺,五音十二律出於自然。

隻不知現在他老人家能看得懂這書,想明白其中的意思不能?

這部《新律》不是很長,但文笙也是足足抄了兩天才抄完,回去之後整理成冊,以線繩訂起來,這是她所擁有的第一部音律方麵的書籍。

她在抄錄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將這部書熟記於胸,回去之後同幾位長者逐句探討,詳加研究,五天之後她來還書,當值的樂師不是“藏頭猱”,換了另一位老先生。

此老對著《新律》問了文笙幾個問題,文笙按自己的理解一一答了,老先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低頭以筆在她的借書記錄上添了一筆,示意她可以繼續借下一本了。

文笙聽到了不少傳言,說應天塔借書容易還書難,裏麵的樂師有多麽苛刻,沒想到竟是這般順利。

從此文笙就過上了學琴練鼓、蹭課借書這般較為平靜的生活。

在應天塔借書的次數多了,也會發現一些有趣的人和事。

比如說文笙連著好幾次都在抄書的靜室看到一個三十出頭的“小胡子”,文笙記性本來就好,這個樂師又長得很有特色,所以她一見之下就認出來,對方也是南院的,今年參加過春試,大名現在還掛在宮榜上,總排名在二十幾位。

此人名叫卓玄,所使樂器也是古琴。

宮榜排名二十幾位,已經是很厲害的成績了,按說依卓玄的實力不應該還在第一層出沒。

而且連接幾次都遇上,不會那麽巧,每回都是兩人一起來借書,隻能說明這卓玄在不停地借書、抄書、還書,頻繁出入應天塔。

大家都在為了能夠一睹妙音八法的真容而拚命向上,一層有什麽在吸引著他?

最叫文笙奇怪的是有一次她去應天塔正是半上午,當時南北兩院的學生多在上課,應天塔裏頗為冷清,文笙發現書架上少了一本名為《青山鼓語》的書,而靜室裏隻有卓玄一個人在埋頭抄錄。

顯然他在抄的,正是這部教人擊鼓的書。

真是奇哉怪也!

轉眼就過去了一個多月,這日文笙又去還書,還的書名叫《指法要錄》,是一本詳細講敘古琴指法的書,裏邊圖文並茂,還附著曲譜實例,對文笙非常實用。

文笙光抄這本書就花了三四天,這還是多虧了她擅長畫畫。

這已經是她借閱的第六本書了。

去了才發現,今日管還書的樂師正是那位“藏頭猱”。

ps: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