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330章 接風

第三百三十章 接風

楊蘭逸並不知道文笙拿給自己看的這些線條和符號是何等珍貴。

說實話,這東西奇奇怪怪的,叫人不得要領,這要不是顧姑娘拿給他的,他才懶得費神呢。

他坐在桌旁,捧著那張紙看了半天,文笙問道:“看出什麽來了?”

楊蘭逸就勢趴在了桌案上,兩手交疊,把下巴放上去,雙眼直勾勾盯著那些線條,道:“沒有呢。”

文笙“嗯”了一聲,不再打擾他。

停了好一陣,文笙見他盯其中一行不挪窩,目光有些散亂,方道:“你要好好看,記牢了,這個很重要。”

楊蘭逸抬眼向她望來,文笙終於忍不住摸了下他的腦袋:“等你能看懂了,我會告訴你這些是什麽。”

轉過天來,李曹還是給王十三和楊蘭逸安排了一頓接風宴。

隻是與以往不同,李曹統共沒有叫幾個人,紀彪、齊鵬這些得力手下會都沒到場,酒席擺在李家,弄成了家宴的形式。

這個李家不是李曹的家,而是文笙的舅舅李榮。

席上除了李曹、王十三和楊蘭逸,就隻有李榮父子幾人。

李曹當初說要拿李家當親戚走動,的確沒有食言,現在全離水幾乎盡人皆知李榮和將軍府的李錄事沾親帶故。

縣衙那邊知悉內情,平日裏也多有照顧,加上李榮自己又能幹,這幾年不但順風順水做生意賺了不少錢,好好擴充了一番家業,在離水也算是有了頭臉的人物。

李家人深知今天這份風光是怎麽來的,李曹要借他們家宴請客人,李榮親自操辦,菜肴準備得極為豐盛,唯恐有不周到的地方。

李曹帶著客人到場,一看這陣勢不由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哥這是做什麽,說了是家宴。這等麻煩叫我以後還怎麽開口?”

李榮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沒辦法,誰讓你平時用著我的時候少。哈哈。”說著招呼客人就坐。

王十三和楊蘭逸直到開宴才知道,做東的李榮竟是文笙的舅舅。

這可真是沒想到。娘舅娘舅,長輩啊這是,在人家家裏受到盛情款待,還有幾位表兄在座,不但楊蘭逸變得慌裏慌張手都沒處放。就連王十三也受了影響,將他那些隨便之極的胡言亂語都收了起來,顯得頗有幾分正經。

文笙直到酒過三巡才出現,她由後宅過來,穿了一件蜜合色夾襖,下配素淡月華裙,看上去比平時多了幾分溫柔端凝。

楊蘭逸忙著起身打招呼,李曹和王十三卻有些奇怪地發現,隨著文笙出現,原本熱鬧的花廳裏詭異地靜了一靜。不但李榮的幾個兒子看上去神情緊張,就連李榮都頓住,微微欠了下身,看樣子很想站起來迎接。

太客氣了。

就算文笙是天下聞名的大樂師,又不是外人,連李曹和她相處都能坦然自若,何況這是親舅家。

文笙仿佛習以為常,神色自然地過來,說了幾句客套話,敬了杯酒。

等眾人放下杯盞。李榮問道:“從你外公、外婆那裏來?”

文笙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李榮斟酌道:“別看他們當著你的麵不說,其實心裏十分掛念你,尤其是你外公。因為我們放你一個人在外頭,這幾年不知挨了他老人家多少罵。”

他說這話雖然不乏是為了拉近李家同文笙的關係,卻也是實情,李家上下隻有年老多病的李有田和出嫁的青桂不知道內情,李有田上了年紀,時清醒時糊塗。清醒的時候看到李氏,就想起外孫女一個姑娘家快二十了還沒成親,孤身在外東奔西走的,必定要摔盤子摔碗,將眾人臭罵一通。

文笙心裏明白,輕輕歎了口氣:“是我不好,給大家添了麻煩。以後方便的話,我會常常回來。”

李曹覺著這甥舅兩個說話氣氛不對,拿起酒杯來打圓場:“對,往後你就能常回離水了,要多回家看看,省得叫家裏人擔心。”

文笙微微苦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端起杯道:“眼下大梁到處兵荒馬亂,像離水這樣老百姓能吃個安穩飯,睡個踏實覺的地方實在不多,亂世人如浮萍,能坐在一起不容易,我敬大家一杯。”

文笙沒怎麽吃東西,敬過三杯酒,放下杯盞站起身,同李榮道:“我去舅母那裏。”

李榮起先已經喝了不少,酒意微醺,盯著文笙看了一陣,道:“去吧去吧,叫你舅母陪著去看看你娘,都過去這麽久了,還有什麽哭的?”

文笙點頭,仿佛未看到王十三那一臉的古怪,說了句“告辭片刻,大家隨意,不要客氣”便轉身施施然而去。

這幾年在外頭她幾乎是滴酒不沾,回來離水李家,雖然心情很複雜,但終究是難得的放鬆,連帶著想起前生不少事來,破例飲了三杯酒。

文笙走到後院,改了念頭,不想帶著這一身酒氣去看李氏。

李家這幾年有了閑錢,後園好好翻修過,比之原來擴建了一倍不止。園裏挖了池塘,水裏養著蓮,池塘邊修了亭子,四周種了幾株翠竹,靠近池塘這麵栽著芭蕉。

文笙走到亭子裏,在石凳上坐下來,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倚在微涼的柱子上,心中有很多飄忽之念想要抓到,前世的,今生的,親曆的,聽聞的,像萬花筒一樣在她眼前忽而聚,忽而散。

最後她輕輕地笑出聲,在這個明媚的黃昏裏,微闔上雙眼,曼聲而歌:“昔別雁集渚,今還燕巢梁。敢辭歲月久,但使逢春陽。春園花就黃,陽池水方淥。酌酒初滿杯,調弦始終曲……”

若離得遠,聽不清她在呢噥在什麽,若離得近,縱聽清了怕也是聽不懂。

詞是南朝樂府,曲是吳聲小調,合在一起,說不出得溫柔繾綣。

若能乘著微醺酒意,返回我千裏故園,哪怕隻是一夢長短。又該是何等得美哉快哉?

可惜偌大後園,聽眾隻有三兩隻晚歸的寒鴉。

文笙哼唱完,閉目靠在那裏小憩了一會,昏昏沉沉不知時辰。突然聽到有人語帶遲疑地喚她:“笙兒?你怎麽大冷的天在亭子裏坐著?”

文笙驀地睜開眼,叫將喚醒她的李榮之妻嚇了一跳。

李榮之妻是聽丫鬟說前頭酒席散了,丈夫帶著醉意出去送客,不放心出來瞧瞧,誰知走到院子裏卻發現文笙孤零零睡在亭子裏。黑乎乎的連個燈都沒點。

見文笙如此,她不禁十分不忍,打發了跟著的丫鬟,上前伸手扶住了文笙:“你別難過,沒有這麽不愛惜身體的,著了涼還是自己遭罪,你娘那裏舅母去說,不,舅母這就去罵醒她。”

文笙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才發覺自己身上確實涼得很。道:“沒事,舅母,您別去說了,這個很難,我自己也有體會,就這樣吧。”

外公外婆、舅舅舅母還有李家的表哥們到底隔了一層,隻有李氏那才是母女連著心,若有可能把那個小姑娘換回來,她才不管日子過的是舒適還是窘迫,不會有半點猶豫。

她道:“舅母。您有空還是好好勸勸她,叫她有合適的就再嫁吧。”

舅母強笑道:“這樣,是啊,難得你這孩子開通。日子總要往前看,她還有後半輩子要過,要靠你了。”

文笙點了點頭,暗忖:“放心吧,我會盡我所能,保住你們大家平靜的生活。保住這片土地太平百年。”

回到正事上,她驀然醒過神來,問道:“什麽時辰了,前頭舅舅他們可還在喝著?”

“剛散,你舅舅喝了不少,我這不是正想去看看麽,李錄事從來不叫咱們家請客,是不是今天那兩位客人不同尋常啊。”

舅母有些懷疑,文笙年紀這麽大了,看她平時也不避諱,想如何如何,若她真是自己的外甥女,非得好好追問一番,那兩位客人是什麽身份,家裏是做什麽的……可現在這情形,她卻是多一句也不敢管。

文笙暗叫“糟糕”,道:“那舅母你快去照看舅舅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舅母“哎”地一聲,見她已幹脆地轉過身,快步而去,隻得在後頭無奈地嗔道:“這孩子!”

文笙確實是有事,她請了李曹安排這一場接風宴,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飯也吃了,酒也喝了,哪能就這麽不了了之?

楊蘭逸和王十三來離水做客,李曹本想請他們到將軍府去住,反正府裏客房都閑著。

但文笙偏要在水寨外頭的數裏連營給兩人安排了住處,不但他二人睡帳篷,她也不回家,在左近住下來。

夜裏那兩人吃完酒回來,楊蘭逸雙眼迷離,也不回自己的帳篷睡覺,像條小尾巴一樣,跟在王十三身後,王十三去哪裏他去哪裏。

“十三哥,你說顧姑娘後來去哪兒了,怎麽就沒出來送咱們呢?她舅舅對咱們好客氣,嘿嘿嘿。她家裏人對我印象肯定挺好。”

“……原來顧姑娘才剛幾歲大就沒了爹,好可憐。十三哥,你說顧姑娘她爹是死在外頭了吧,不然怎麽會十幾年連個信都沒有?”

“十三哥,你說顧姑娘學問那麽好,還會畫畫,是誰教的呢,看她家裏人也尋常得很。”

王十三給他煩得不行:“知道了,一口一個你說,你念經呢?這麽想知道,明天自己問她去。”

楊蘭逸趔趄了一下,委屈道:“十三哥,她說是秘密,不能告訴我,和你一樣,你也有秘密瞞著我。”

王十三正洗臉準備睡覺,聞言頓了頓,扭頭眯起眼望向楊蘭逸。

楊蘭逸毫無所覺,還在絮叨:“前段時間我看了個話本,裏麵有個叫癡情生的人說,真正喜歡上一個人,是忍不住想要了解她的一切,是不惜代價也想叫她快活。我覺著他說的很有道理。”

王十三對這話嗤之以鼻:“屁,你少看些亂七八糟的書。”

他轉回頭去,粗魯地洗完臉,胡子上沾滿了水,端著盆將楊蘭逸推開:“靠邊點兒,別擋路。”

他去帳外潑了水,拿著空盆回來,才對楊蘭逸道:“行了大少爺,我知道你喜歡上她了,都說八百遍了,關鍵我又不是她爹媽,做不了她的主,別在這裏發癡了,快回去睡覺。”

楊蘭逸梗著脖子:“我不困。我還有事,顧姑娘說了,這很重要,我得好好想想。”

說完他就一屁股坐在了氈毯上,靠著燈,一手托著腦袋,另一隻手比比劃劃,念念有詞。

這簡直是著了魔啊。

王十三頗覺發愁。

楊蘭逸不讓熄燈,還這麽吵,王十三躺了一陣睡不著,不想搭理那醉鬼,索性將胳膊枕在腦袋底下,望著油燈想心事。

不知過了多久,楊蘭逸沒了聲響,就那樣連衣裳也沒換,歪倒一旁睡著了。

王十三罵了一聲,爬起來把他安置妥,熄了燈。

這會兒王十三反到是半點睡意都沒有了。

他摸黑穿好衣裳,出了營帳,和守夜的兵士解釋說睡不著在附近轉轉,正好眼前就是小青山,他轉著轉著就上了山。

小青山既不高聳,也不陡峭,隻是因為地勢夠高,臨海這一麵才勉強看出是座山來。

水寨依小青山而建,這是小青山對離水的貢獻。

山上也有瞭台眺塔,王十三沒有靠近,在黑暗裏找了個山頭,居高臨下吹了一陣海風,站起來準備回去。

這時候,他突然聽到了琴聲。

琴聲由不遠處傳來,帶著憂思,好似穿透了十年乃至更久遠的時光,帶著斑駁陸離的光影,縈繞在周圍,聽上去叫人莫名有些心痛。

離水此刻聚集了好幾位樂師,但能把古琴彈到這種境界的,沒有旁人,隻會是顧文笙。

他想調頭而去,可顧文笙此刻彈的這支曲子偏偏特別能牽動他心底的愁緒。

王十三下意識捂住了心口。

當日張寄北幫著王光濟訓練手下,同樣的法子,王十三學起來是最見成效的一個。

此刻,他清楚地知道,這支琴曲影響到他,並不是出於樂師的力量,而是音樂本身的動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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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這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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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我辱我賤我者,必十倍百倍加之!

步步血煞,幸好還有親情深重

還有,隻是合作殺人,怎麽就合作到婚床了?

別動手動腳,金環鼠,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