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478章 院長VS院長

第四百七十八章 院長VS院長(

平雄嶺雖然有個嶺字,其實隻是座人跡罕至的小荒山。

既沒有奇峰怪石,也沒有名跡傳說,若非此次譚大先生選了它做鬥樂的地方,就是住在附近十裏八鄉的老百姓也有很多不知其名。

文笙也是問了好幾個紀家軍的斥候才搞明白,想來譚大先生在來開州之前不可能知道這麽個籍籍無名的小山坡,多半湊巧路過,覺著合適,派人打聽了一下名字便決定下來。

不管怎麽說,這座小荒山最近出了名。

七月十四,中元節的前一天,文笙到了平雄嶺腳下。

雖是交界,到底在朝廷的地盤上,文笙別叫紀家軍的人跟來,隨行的隻有師父卞晴川和厲俊馳幾人。

厲俊馳如今在離水雖然也有了官職,但離了李承運的五個州,眾人知曉的還是他江湖上的名聲。

可想而知,平雄嶺附近的城鎮村落全都被聞訊趕來看熱鬧的人住滿,文笙幾個不想引起圍觀,索性在山腳下紮起帳篷過夜。

安頓好了之後文笙早早洗漱了休息,厲俊馳帶著人到平雄嶺上查探地形,看一下有沒有可疑的情況,俗稱“踩點兒”。

厲俊馳一行還未上山便遇到了對方的人。

原來譚大先生親至平雄嶺鬥樂的消息傳出去之後,住在附近的姻親故友、地方官員以及朝廷軍中紛紛派了人來幫忙,譚大先生請他們都呆在山腳下,看住幾條上嶺的路,確保他們這場鬥樂在無人打擾的情況下進行。

厲俊馳遇到的是新河戰家的人,對方雖然拐著彎與譚家攀上了親戚,卻也不想得罪李承運,對厲俊馳等人很客氣,問明來意,派人去給譚大先生的隨從護衛送信。

過了一會兒,譚家來了個人,邀厲俊馳一起上嶺。意為由他代文笙先看看明天鬥樂的地方可能什麽不妥。

兩邊都是江湖好手,腳程很快,前後不足一個時辰就下山回來,實在也是嶺上光禿禿的沒什麽好看。

鬥樂的地方乃是一大片平坦的山地。隻在中間相對擺放了兩張石桌石凳,除此之外,周圍別說石頭瓦塊,連根雜草都沒有。

厲俊馳在那片黃褐色的泥地上用腳著意跺了跺,覺著這等安排。不可能再設有什麽機關陷阱,這才放心返回。

譚家那侍衛似嘲弄似自傲:“厲大俠你大可放心,我們大先生又不是鍾天政,憑真本事也可獲勝,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實在是丟不起那個人。”

厲俊馳沒有與對方鬥嘴,道:“如此最好。”

等厲俊馳回到己方營帳,文笙帳篷裏的燈已經熄了,值夜的護衛悄悄迎上來,低聲耳語:“顧姑娘睡下了。”

厲俊馳點了點頭。以前文笙如何練琴他不清楚,這段時間他得以跟在文笙身邊,才知道她這大樂師的實力真不是湊巧領悟了《希聲譜》這麽簡單。

這半個月日日堵在城門口苦練,就是鐵打的漢子也未必撐得住,這會兒好好歇一歇,明天才有精神鬥樂。

隻不知道想到明天的對手是譚大先生,顧姑娘能否睡得著?

他比了個手勢,表示“知道了”,放輕腳步,轉身去了卞晴川那裏。

卞晴川也在擔心文笙壓力太大。休息不好。

這種憂慮一直到了第二天一早才煙消雲散,文笙由帳篷出來,看上去精神飽滿,兩隻眼睛如蘊神光。顯然是睡了個好覺。

眾人都閉口不提一會兒的鬥樂,飽餐一頓,收拾了東西出發。

文笙走在中間,左邊是師父卞晴川,右邊是厲俊馳,她抬頭看看眼前的平雄嶺。問道:“就是這麽個小山坡,不會錯了吧?”

厲俊馳按捺住心中的緊張,連忙道:“不會錯。”

他將昨天去山上探查的情況說了說,又學說了譚家侍衛的那番話。

文笙聽完突然“噗哧”一笑:“譚大先生確實不是鍾天政,若是鍾天政,才不會選在此等地方。”

當年在玄音閣,卞晴川與鍾天政也算打了不少交道,聞言不解道:“為什麽?”

文笙道:“譚大先生對我有誤會,想借著鬥樂教訓我,必定是想要贏的,可此山名叫‘平雄嶺’,兆頭就不佳。”

厲俊馳等人聽她開玩笑,心情一時大為放鬆,連連點頭:“有理,平雄嶺,照這麽說,這一戰的結果多半是打成平手……”

在他們想來,譚大先生成名已久,他都年過半百了,文笙才多大年紀,二人若能打成平手,傳出去也就相當於文笙贏了。

眾人說笑間,前麵山路上拐過一隊人來,中間一人正是譚大先生。

相距不遠,厲俊馳又是個練家子,說起話來聲音洪亮,對方一行多半是將他這話聽在了耳朵裏。

文笙隻作未見,繼續道:“還有,楊昊禦此次派的先鋒官可是叫楊銳雄?平雄平雄,可是意味著我們要挫了楊銳雄的銳氣,掃平他麽?”

厲俊馳等人俱皆哈哈大笑。

如此這平雄嶺到是個好彩頭。

文笙這才往譚大先生一行望去,站定了,躬身施禮:“文笙見過大先生,大先生別來無恙。”

旁邊的卞晴川、厲俊馳亦紛紛見禮。

譚大先生望著文笙臉色不大好看。

任誰處在他的立場上,聽到文笙和厲俊馳等人剛才的一番對答,心情都不會愉快了。

這麽快,這才幾年,眼前這個玄音閣南院的學生便自成一家,敢在他麵前叫板。

他的老父當初設立玄音閣,教授學生們“妙音八法”,乃是為了提高樂師的地位,令樂師們變得更多更強,絕不是想為人做嫁衣,將樂師第一的寶座交出去。

就算有人能青出於藍,也不該這麽快,不該轉頭便要將譚家踩在腳下。

他心中雖然不快,卻還保持著風度,抬手還了禮,又特意與卞晴川打了招呼。這才介紹身邊一人:“這是我的師兄簡公紹,師兄是我父的親傳弟子,一直潛心練琴,無意出仕。此次是代我父過來一看究竟,順便做個見證。”

簡公紹的大名,玄音閣的師長多有耳聞,但卞晴川在收下文笙之前日日醉生夢死,還真不知道此人。

文笙也未在意。隻道以她和譚大先生的身份和實力,二人鬥樂,天下樂師扒拉個遍,也找不出個夠資格主持的,所以今天到場的,不管是卞晴川還是簡公紹,都稱做見證人。

簡公紹這名她覺著耳熟,再一想,原來是譚令蕙的未來公公,那和譚大先生就是親家了。難怪會特意趕來。

簡公紹身邊的侍衛她更是熟悉。

文笙一見就認了出來,原先跟在譚五先生身邊的矮胖子,還特意跟十三較量過身手。

她望著對方皺起眉來,此人會在這裏,多半是朱子良放回京的,怪不得譚家人會向自己索要譚五先生。

那梁承還在作戲,見文笙皺眉望來目露了然,他臉上登時露出憤憤之色,一副深仇大恨,恨不得立時上去拚命的模樣。

文笙心中微哂:“這些鬼魅魍魎是沉不住氣了麽。還是覺著這一戰的結果有可能我和譚大先生兩敗俱傷,叫他來撿個便宜?我還就怕你不來,既然來了,事情就簡單了。”

既然遇上了。兩邊準備一起上嶺去。

卞晴川問道:“鬥樂時需要這麽多人觀戰麽?”

譚家人多,他們這邊也不少。

文笙往身旁看看,道:“師父你與我一起去,其他人,厲大俠再帶兩個就夠了,剩下的就在這裏等著。”

譚大先生那邊也是帶了兩個侍衛。外加簡公紹和梁承。

卞晴川和簡公紹都空手沒帶樂器。

一共十人上嶺去,很快就到了預先準備好的地方。

文笙和譚大先生在石桌旁坐下,放好了琴。

譚家人考慮得很周到,兩張石桌之間隔了有兩三丈遠,這個距離,樂師除非是像鍾天政那樣身懷武藝,能攻擊到對方的隻有樂聲。

譚大先生擺了擺手,隨他前來的四人俱都向後退開。

公平起見,卞晴川幾個也向後退,一直退出五六丈遠,中間隻剩文笙和譚大先生二人。

譚大先生沒有廢話,張口即道:“顧樂師請吧,譚某來領教一下《希聲譜》。”

文笙抬手做了個“稍等”的動作,道:“這場鬥樂,前輩相召我便來了,敢問大先生,此戰贏了如何,若是輸了又如何?”

譚大先生淡淡地道:“你若輸了,人便留下來,叫那李承運或是鍾天政拿五弟他們來換。五弟他們若有閃失,少一個,我便斷你一根手指。”

文笙勾了勾嘴角:“大先生真是狠,少了手指我還能彈琴麽?好吧。若此戰的結果出乎大先生預料,在下竟然贏了呢?”

譚大先生斷然道:“那譚某便任憑你處置。要殺要剮,絕無二話。”

他停了停,又補充道:“若是平手,也算你贏。”

文笙意味深長地笑笑:“這等條件,不答應到顯得在下心虛且小家子氣。那我們一言為定。”

說了這話,她又笑道:“譚家對我情義兩絕,我對譚家卻還念舊,所以大先生隻管放心,此戰你若是輸了,我既不會喊打喊殺,也不會令你為難,隻要你做一件事。”

說完了,她修長的手指落於琴弦之上,“錚”地一聲撥響。

觀戰眾人心中盡皆一震:開始了!

文笙這一聲琴響,譚大先生並未覺著有異,他出指如風,食中名三指並行,在琴弦上重重一掠!

文笙起手以《采荇》試探,譚大先生七層的《妙音八法》一出卻是如山之重,這“左右采之”,采的是荇菜,輕盈俏皮的琴聲未能將重音拽走,文笙身上登時便是一沉。

這是壓製,與譚四先生的琴聲如出一轍,隻是更難應對。

文笙挺直了後背,撫琴的八根手指像是拖拽了千斤重擔,艱難前行。

出師不利,文笙早有預計,隻一個回合就舍棄了《采荇》,改彈《探花》。

曲調一變,譚大先生便有所察覺。

《希聲譜》中有一支奇特的曲子,聽到的人會在不知不覺中陷入昏睡,譚大先生一早有所耳聞,更在侯陽城頭親眼見過。

旁人或者談之而色變,對它毫無辦法,可譚大先生又是什麽人,他會約戰文笙,便是有了破解之法。

文笙彈起《探花》來沒什麽預兆,甚至隨著她實力愈強,《探花》聽起來也不像《探花》,但譚大先生偏偏自第一個音便感覺到了!

他那裏突然抹、勾、打並發,左手對準徽位,如粉蝶浮花,這一聲泛音清亮高亢,如龍嘯鳳吟,衝過兩三丈的距離直接響在文笙耳邊,竟使得她一陣頭暈。

再看譚大先生眼冒精光,精神更加振奮。

嘖,《探花》也不行,文笙手下未停,已改成了《伐木》,短短兩三聲,神智一清,自暈眩中恢複過來。

兩人你來我往幾度交鋒,在旁觀眾人聽來不過是短短一瞬。

卞晴川和簡公紹臉色微變,都沒想到這場鬥樂一上來就如此激烈。

文笙琴聲換了幾換,穩定在了一曲《搗衣》上。

譚大先生神情微動,這支曲子傷人傷己早已不是秘密,當初玄音閣要送學生到白州去,顧文笙正是靠著這一曲連連取勝,奪得隊長之職,當時他可是坐在一旁親眼所見。

對上這支曲子,凡他施加給顧文笙的傷害,都會同樣轉回到自己身上來。

但他有必要擔心麽?

他學琴多久了,而文笙才多大,隻以身體硬抗音律的傷害計,兩個文笙加起來都未必比得上他。

譚大先生將心放回肚子裏,突然有了勝券在握的感覺。

他索性也不再變換花樣,隻一味猛攻。

“錚”、“錚”、“錚”,引手一振,鏘鏘合鳴!

這一記“振索鳴鈴”簡直如無常索命,文笙臉色頓時就是一白。

汗濕重衣,所有人都看出她情況很不妙。

若沒有之前半月侯陽城下苦撐著練琴,文笙可能早就倒下了。

譚大先生抬頭看她,微微搖了搖頭,這半天因為《搗衣》,他也不好受,不過在他看來先撐不住的自然是顧文笙。

結束吧,譚大先生手腕輕抬,準備再補一記“振索鳴鈴”。

可就在這時,文笙的琴聲突然有了微妙的變化,她在《搗衣》裏頭加上了《連枝》,兩聲《連枝》響過,被她拉入戰團的赫然是站在遠處一臉焦色的簡公紹和梁承。

你們兩個,都來替我分擔點吧!。

PS:又是一月,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