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533章 深入虎穴

第五百三十三章 深入虎穴

因為管著東夷的諜報,常年隱身暗處,鍾天政其實已經養成了謹慎的性格。

換做它時,當一個計劃成功的可能少於六成,他絕不會被那美妙的前景所**,繼而付諸於行動。

但現在,這個冒險到有些荒謬的念頭浮現腦海,他卻實打實的動心了。

兵沒有兵,將沒有將,從頭再來沒有時間,急流勇退又不甘心,實在是除此之外,已經沒有別的路好走,錯過了眼前這個機會,想要賭一把都沒有資格。

就像他曾對段正卿說的那樣,已經付出了這麽多,若要放棄,生不如死。

耳聽著譚二先生的琴聲越來越近,鍾天政不再猶豫。

後麵追上來的是三個人,鍾天政有意放慢速度,加重了喘息之聲,那三人漸漸追近,最前麵一個已然接近到十丈之內。

鍾天政落腳稍重,踩斷了一根枯枝,向前一個踉蹌,後頭敵人疾撲而至。

做戲做全套,三個人還是太多了,留兩個足矣。

銳風襲至,鍾天政卻借著踉蹌之勢一個疾停轉身,手肘撞向對方懷中。

天太黑了,林子裏伸手不見五指,加上四周琴聲、眾人的呼喝聲、腳步聲、草木搖動發出的沙沙聲,無一不在幹擾著他們作出判斷,短兵相接的一瞬,生死不僅取決於身手高下,更看誰在這種環境下具有殺戮的經驗。

毫無疑問,鍾天政贏了。

他其實不想贏得這麽輕鬆。出手特意晚了半拍,可對手偏要躲他那記肘撞,他這一個轉身方位剛剛好。

鍾天政右手自然而然便抓起了腰畔佩刀。手指按動繃簧,“嘎嘣”一聲輕響,刀彈出鞘半尺,就是這半尺刀鋒劃破了那人脖頸。

對方在平時也是個高手,沒想到陰差陽錯隻一個回合就丟了性命,他大瞪著兩眼,試圖透過無邊黑暗看清楚發生了什麽。口裏“唔唔”兩聲,回手去捂脖頸冒出的血。

鍾天政也有些意外,他還想著贏得狼狽一些。好給另兩人製造生擒他的機會呢,哪想到對手這麽倒黴。

必要的時候,瀕死之人亦要利用一把。

他平時明明愛幹淨得很,極度厭惡沾染血腥之氣。這一刻也顧不得了。硬是將身體湊近,噴濺了一臉的血。

而後他低低發出一聲悶哼,就好像和那人糾纏在一起,兩敗俱傷,不過是對方更倒黴一些,傷在了要害。

他這一停下,後麵兩人堪堪追至。

這黑燈瞎火的,稍有不慎就**溝裏翻船。自身尚且難保,也沒人再記著捉活的那一說。呼喝聲乍起,兩道刀劍之類的銳風便直奔他頭頸劈刺而來。

鍾天政哪敢站著不動任他們砍,向後猛一仰麵,判斷了來勢,將懷中死人向著劈來的刀劍推去,他就勢變成了倒地葫蘆。

地上“撲通”一響,追來的白雲塢嘍羅反應也到快,隨即抬起一腳踢了過去,感覺不但踢到了活物,且踢得很實。

就聽鍾天政悶哼了一聲,身體被踢得直飛出去,重重撞在旁邊一棵大樹上。

此時另一人也反應過來,飛身搶上前去,不等鍾天政爬起來,摸著黑將刀往他脖頸上一架,喝道:“別動!動一動要你狗命!”

鍾天政作勢欲起,掙紮兩下,發出撕心裂肺一通咳嗽。

這到不是裝的,為求逼真,也擔心對方看他完好無損不放心再兩刀,鍾天政方才運氣於背,硬挨了對方這一腳。

他原本傷得就不輕,這一下渾身經脈巨震,差背過氣去,若不是體內拜月果漿正在發揮作用,絕無可能還保持著清醒。

白雲塢那兩人聽他聲音覺著不像假裝,一人控製住他,一人亮了火折。

火苗一起,照亮了鍾天政的五官長相。

手拿火折那人隨即“咦”了一聲,詫異道:“竟是個小白臉。”

這話雖是帶著嘲諷,兩人卻都放下心來,實在是鍾天政此時這模樣看上去實在慘了兒,麵孔煞白煞白的,額上全是冷汗,加上唇邊、下巴以及整個前襟上全是血,這一看氣息奄奄的,不知道傷得多重。

但即使他如此狼狽,身上滾得又是泥土又是草屑,那張臉卻如上等的白玉,沾上幾殘紅,襯著幽深的雙眼,無端生出一種淒豔之感。

所以那人一見之下,竟先蹦出這麽一句話來。

白雲塢的兩人隨即發現先追來的那名同伴已被割了喉嚨,互望一眼,不禁有些後怕,製住鍾天政的嘍羅詫異道:“看這小子剛才還挺能的,這麽這會兒突然不濟事起來?”

拿火折子那個道:“你管他,抓了活口就是咱們的功勞,快上穴,綁起來拖回去,今晚來人不少,一會兒還有得忙呢。”說話間就要熄了火折子。

“等等,先別收,再照照,我怎麽突然覺著這小子有眼熟呢?”

火光重新移過來,鍾天政覺著刺眼,索性閉上了眼睛。

拿火折子那個不耐煩道:“快,想起來了沒?”

“別催,哈哈,我想起來了。梁丘三,你小子這次是跟著哥哥立了大功。”

“滾你的。”那叫梁丘三的收起了火折子,上前出指連鍾天政幾處大穴,掏出根繩子便要將他捆起來。

鍾天政動也不動任由對方施為,暗地裏他早在梁丘三穴的刹那,默運一口氣將渾身經脈偏轉了寸許。

至於被繩子束縛那就更加好對付,東夷有這方麵的能人,他在到大梁之前接受過嚴苛的訓練,就為了萬一敗露被俘好脫身,縮骨之術是第一個要學的。

另一個人收了兵器。喜滋滋幫著梁丘三綁人。

“你別不相信啊。咱倆趕緊把他交給屠先生,這可是寶貝,中途誰要也不給。”說話間他還輕佻地在鍾天政麵頰上拍了拍。

鍾天政閉目裝作昏過去。心中殺意大盛。

他聽著那小子湊在梁丘三耳朵悄聲道:“這人是鬼公子,知道咱們撞大運了吧。”

原來這混蛋真認出了自己。

他二人一個托頭一個拽腳將鍾天政抬了起來,往山穀裏走去,梁丘三猶自不信,道:“不大可能吧,你是不是認錯了?鬼公子身手會這麽爛?”

另一個笑了兩聲:“鬼公子當初在咱們白雲塢住的時候,我還給他送過吃食呢。天下間有幾個男的長成這樣,那是絕對不會認錯的。至於他的身手,嗬嗬。那不是爛,而是受了很嚴重的內傷。沒想到,咱哥倆抓到條大魚。”

鍾天政心道是麽?呆會兒一準兒先殺你們兩個。

此時前頭有人喝問:“誰?站住!”

對白雲塢的眾人而言,今天晚上有強敵來襲。除了放哨警戒的和保護屠先生的。餘下統統出來迎敵,前頭有不少塢眾已經與譚家來人交上手了。

和梁丘三一起那人應聲:“是我。”

鍾天政聽著問話的人往這邊走來,梁丘三道:“我和歐陽抓到了個活口,正準備去送給屠先生處置。”

來人捉了盞燈,將鍾天政由頭至尾仔細照了照,沒看出問題來,道:“你二人運氣到好,快去快回。來了不少敵人,這邊缺人手。”

梁丘三和歐陽口裏答應。腳下加快了速度。

鍾天政聽得真切,心頭不免“砰砰”而跳,暗忖:“沒想到這般順利,兩個注定要死的人運氣怎麽會好,真正氣運加身的人是我。”

先後又有幾人過來查看,都叫梁丘三和歐陽兩個嘍羅打發了,鍾天政聽著腳步沙沙,感覺兩人走了不近的路,連山穀入口的打鬥呼喝聲都漸漸聽不到了,心下好奇,睜開眼睛打量。

那兩人正摸黑前行,顯是對這周圍環境十分熟悉。

歐陽是個嘴碎的,邊走邊和梁丘三講究鬼公子的傳聞。

“鬼公子受傷這事不是什麽秘密,你道他怎麽受的傷,說起來好笑,竟是被女人打的。”

“啊?哪個女人這麽潑辣?”梁丘三顯是兩眼不聞窗外事的那種人。

歐陽不知是不是猜到鍾天政裝暈,有意刺激他,笑道:“錯,你該問哪個女人這麽有本事。你猜不出來麽?”

“難道是顧文笙?”

既是說有本事,梁丘三自然要撿著那最有本事的開始猜。

“哈哈,行了,一猜即中。聽說打那以後這鬼公子就一蹶不振,也難怪,男子漢大丈夫哪怕富有天下,卻沒個好身體,該硬的時候硬不起來,還有什麽威風可言。”

“……”鍾天政耳聽兩人嘻嘻哈哈,拿男人的尊嚴來嘲笑自己,真想立刻跳起來結果了他們兩個。他幾乎將牙咬碎,才忍下這股火氣,暗忖:“這兩個小賊,我必殺之!”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不是說他們二人住在白雲塢的時候還時常來往,在湖底下還合起夥來給咱們找不痛快來著?”梁丘三好奇追問。

“就是說啊,這鬼公子實非常人,都到這份上了還每天跑去討好顧文笙,那殷勤的,我可是親眼所見。那時候顧文笙和咱們王大將軍的事雖然還沒有傳開,我就不信鬼公子會不知情,嘿嘿,你說他怎麽想的……”

鍾天政聽著他二人奚落了一路,由開始的氣急敗壞直到麻木,漸漸的竟然走神了。

他想起同文笙在白雲塢獨處的情景,想起他們一起被困天女湖底,那裏沒有白天黑夜,他和她為了重獲自由而再度攜手,一起嘔心瀝血鑽研幽帝留下的絕學……

他的思緒越飄越遠,甚至想到了當初的奉京,玄音閣同窗的那些個日夜,同車而遊,琴簫合鳴,想到了他們從天女湖脫身之後,文笙夜裏睡覺不放心,需得先將他鎖起來,卻又彈起《連枝》……

彩雲易散,人世間的美景往往如韋陀花,一經盛放便要凋謝,不可能常存。

曾幾何時,他對這些虛妄的溫情最不屑一顧,避之不及,卻原來與世上的凡夫俗子一樣,避不過,逃不開。

不知不覺間,鍾天政睜大了眼睛,失神地望著遙遠天幕上的兩顆星星。

伊人已經不在這人世,也許從一開始她就不屬於這裏,自也不會屬於他。

師兄和文笙,他們才是同一種人。

其實師兄說的不對,他們不是天際那刹那間盛放的流星,而是一直在天空閃爍,可望而不可及。

他們與自己,譬如白與黑,天與地,雲與泥……

“你們兩個,不在外邊迎敵,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喝將鍾天政驚醒。

這聲音自前方不遠傳來。

再度遇上盤查,看來是到地方了。鍾天政心中不由一凜,這麽關鍵的時刻,他怎麽竟走了神?

梁丘三和歐陽回答對方喝問,說是捉到個重要的俘虜,給屠先生送來瞧瞧。

對方沒有為難他們,當即放開了前路。

“進去吧,今晚這麽熱鬧,屠先生還沒有睡。”

一陣夜風迎麵吹來,拂動三人的衣衫,鍾天政突然聞到了一種古怪的香氣。

說不出來是什麽花香,偏偏好像在哪裏聞到過。

非蘭非麝,帶著幾分迷醉,飄過鼻端,叫人忍不住想深深地嗅一下。

事實上梁丘三和歐陽已經忍不住在吸氣了。

鍾天政突然反應過來,心跳如擂鼓,找到了,就是這地方,姓屠的在這裏煉丹,這裏種的都是用來煉製“神丹”的花草,自從白雲塢的人火燒千花島後,就把種植花草的地方遷來了這裏。

鍾天政不便扭頭四望,但前麵著燈無疑,越往前走,周圍越覺亮堂,他用眼角餘光影影綽綽能看到遍地花草飄搖,他們正走在中間小路上。

“到了。”梁丘三低聲道,兩人站定。

跟著歐陽畢恭畢敬道:“屠先生,我們抓到個有身份的活口,給您送了來。”

停了停,就聽著前方不遠有人冷淡出聲:“抓著誰了?”

歐陽趕緊道:“是鬼公子。”

“咦?這到是難得。把人送進來吧。”屠先生語氣中明顯透出興趣來,他嘖嘖兩聲,似乎猶未知足,又道,“怎麽離水沒有重要人物來麽,既有樂師,好歹也該派卞晴川來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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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太難受了。錯字都白天再改。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