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天下

第107章 雙重折磨

載著林我存的馬車走了一段路,停在一個鐵匠鋪門前,早已做好準備的鐵匠們走上前來,手持紅通通的鐵勺,將籠頂兩爿合攏的鐵欄縫隙澆上熔好的鐵汁鑄死,就這樣,林我存的身子被牢牢禁錮在這鐵籠中。

林我存這才發現,自己完全失去了自由,他大叫:“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沒有人理他,他又叫又猛力搖囚籠,囚籠晃動得厲害了,有兵士便跳上車來,將鋼刀橫在他的脖子間,把他的脖子逼得緊緊靠著鐵條,鐵條上傳來的溫度讓他的皮膚不大一會兒就變得通紅,起了水泡,他不敢再叫再動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話用在這裏一點也不錯。

林我存不知道他們這樣做是為什麽,但看著那個萬震宇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妙了。

接下來幾天,林我存發現了這站籠折磨人的地方。

他從早到晚隻能站著,根本不得坐臥休息。

他唯有兩手可以活動,雙腳站得極累了,也隻能抓住籠頂鐵欄,讓雙腳輕鬆一下。

至於吃飯,也是萬震宇等人想給他吃什麽便吃什麽,想什麽時候給他吃就什麽時候給他吃,隻保證他不在進京前餓死便成。

他們還曾經將食物放在籠子麵前,笑著說:“隻要你能碰到,隨便你吃多少。”

籠子的欄杆之間的距離並不很窄,他的腳可以從欄杆間伸出去,但他的頭動不了,而且就算他力大無窮,卻也不能徒手掰開鐵製欄杆。

林我存目測著自己與食物的距離,發現如果自己拚命伸長一隻腳,也許能碰到。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在山上打獵時下過的套,現在這食物就是誘餌,自己如果屈服於饑餓的**,那失去的就是自己僅有的自尊。

他偏過頭去,閉目不看,不管他們怎樣哈哈大笑。

大解小解更甭提了,根本不可能放他出來解決,萬震宇等人隻看著他憋不住了解了一褲子便哈哈大笑,過後嫌臭又用大量的冷水衝他,任由山野裏的風將他吹幹。

林我存萬般不解,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他動用自己所有的知識和腦力,以及萬震宇說的那些話,終於明白,就是因為自己的眼睛,父母當初竭盡全力、遠離人群所避免發生的,就是這樣的事。

林我存一旦

想通這事,心裏頓時後悔萬分,當初老何勸自己逃走,自己還一意孤行,想著不要讓徐益他們難為,想著大概是刁德華的案子還有什麽尾巴,說不定馬上就能解決掉,於是自願留下。

結果現在,自己被關在這樣的籠子裏,別說逃跑,就是想搖動它也很難,因為自己吃不飽沒有力氣,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自己長時間站立根本沒有足夠的活動,雙腿已經酸脹疼痛,腰部也開始慢慢疼痛。

肉體上的這些疼痛遠遠比不上心靈所受的打擊,在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什麽可以讓自己信賴?

林我存不是沒有想過逃跑,然而,最好的機會已經失去,就在自己走進這籠子的時候,自由就跟自己永別了。

也不是所有的軍士都壞,他們裏麵有一個很年輕的,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小夥子,從來不參與他們對自己的侮辱,偶爾在輪到他值守自己的時候,還偷偷把藏起來的幹糧給自己吃,他也不說話,隻用同情的眼光看著自己。

林我存沒有想過請這個小夥子幫自己逃跑,首先他做不到,其次自己不能牽累他。

接下來最讓林我存承受壓力的事就是示眾,所有前來觀看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他,就像他是一個什麽特別新奇的動物,隨著他無法修飾自己的外表,觀看他的人的眼光裏開始多了一種恐懼,就像他真是一個窮凶極惡的壞蛋一般。

有人用石塊砸他,那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有人朝他吐唾沫,那是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也偶爾有眼含同情,匆匆而過不忍直視他的人,可那是極少極少的。

林我存不免想起郭玉塘來,她是唯一一個從認識自己開始就從未害怕、嫌棄、恐懼自己的人。

夜風裏,少了百姓的圍觀,林我存終於可以借暗夜稍微休憩一下的時候,才舍得將深藏在心裏、宛如珍寶般的郭玉塘拿出來仔細懷想。

郭玉塘,那是很遙遠的事了。

她現在在哪裏?算算日期,大概已經和她的家人團聚了吧。

自己身陷囹圄,跟她已經有如雲泥之別,而且,自己現在離她越來越遠,也許將來終不會再見麵。

不知是因為饑餓還是因為折磨,林我存隻覺得心中郭玉塘的麵目越來越模糊,他想,總有一天,自己會將她完全忘記,就趁現在還想得起來,那

就多想想吧。

林我存忘記了自己的肉體傷痛,一心一意隻想著郭玉塘,他發現,自己這麽做的時候,外界對自己的打擊傷害好像降低了很多。

“我還能堅持多久呢?”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林我存便心驚,自己從未想過,從小到大,父親就教育自己,無論如何,不能輕易放棄生命,那自己一定要好好活著,進京看看,那個狗皇帝長得什麽樣?是長是短、是扁是圓?那樣一個昏庸的皇帝,是怎麽坐穩這江山的?

想到這裏,從嬰兒時期就紮根於林我存血液裏的求生意誌強烈爆發,他白天盡量合眼假寐,暗中練習雙手雙腿的力氣,夜裏便盡量趁看守人睡著的時候,舉手投足,增大自己的活動量,想著隻要一有逃離機會,絕不因自己體力不支而錯過。

他曾經偷偷取出老何給自己的那把小匕首來削籠子的鐵欄杆,然而他失望了,那並不是什麽削鐵如泥的寶貝,至多隻能防身罷了。

對於前景,林我存漸漸開始悲觀起來,就像到來的秋天一樣,有漸增的變冷的天氣和飄落的樹葉。

那天黃昏,跟郭玉塘的相逢就像一個夢境,以至於當林我存的囚籠被押送到樂清街口示眾的時候,他還是沒有能夠從中清醒過來。

她要嫁人了?嫁的是誰?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一連串的疑問湧了上來,林我存恨不能立即脫離這牢籠,去找郭玉塘問個究竟。

她不是答應自己等著自己的嗎?怎麽才兩三個月的時間就變心了呢?嫉妒的火焰炙燒著林我存的心,他失去了自從想通自己困境以後的自製,焦急的麵容讓圍觀的人們紛紛後退:“這廝麵容果然凶神惡煞。”

他不像平時那樣隻顧休息,開始在前來圍觀的百姓中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然而他總是失望,隻能苦笑著想:“誰見過新娘子在街上閑逛的?”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失望的灰霾在林我存心裏蔓延,也許那天真是自己看花了眼也說不定。

夜幕降臨,四周慢慢寂靜,兩個守衛開始發牢騷,林我存突然聽見不遠處黑暗裏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他的好耳力還是在山上練出來的,那會是誰呢?

兩個守衛離開了,那腳步聲飛快向自己靠近,那人的麵孔已經貼在了籠子的鐵欄杆上:“我存,我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