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天下

第300章 大結局

郭玉塘是好久沒有見到林我存了,自他病後,自己經常求見皇帝,想去陪伴著他,可每次求見,他總是避而不見。

她心裏就納悶,難道林我存不想讓自己陪著他嗎,不管是病中也好,還是去世前也好,能有自己的親人的陪伴,不說病情能夠減輕,起碼也心中無憾啊。

此刻,她一看見林我存的樣子,跟左含香一樣,忍不住擦起了眼淚。

見殿門已關,林我存便坐了起來,那敏捷的勁兒讓左含香和郭玉塘張大了嘴,這是剛才那個病得像要馬上斷氣的林我存嗎?

林我存悄聲對左含香說:“大哥,你到門口聽一下,看是否有人偷聽。”

左含香愣愣地去了,搖搖頭走了回來。

林我存伸個懶腰:“可累死我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跟你們解釋一下。”

看見林我存恢複神采,郭玉塘忍不住破涕為笑,左含香就皺起了眉:“含珠,這是怎麽回事?”

林我存說:“我這就跟你們解釋。”

那天下午,徐益夫婦離開了奉安宮後,林我存在那榻上躺到了天黑。

聽到徐益的話的那一刻,他想衝出去質問徐益:“你把你女兒的幸福置於什麽位置?”

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想法浮上了他的心頭。

除了左含香、郭玉塘、徐蘿外,其他人都想從自己身上獲取好處,這一事實無情地暴露在了他的麵前。

不管是當年跟隨自己南征百戰的將軍們,還是嶽父的那些好友,還是宮裏的妃嬪宮人,他們沒有誰是因為林我存這個人而跟著自己,而是因為跟著自己能夠有好處而跟隨。

雖然“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句老話聽上去沒錯,可是,此刻,林我存覺得再不能忍受這種被利用的感覺。

他想起了自己曾經有過的好時光,那時的自己,隻需考慮家中人的生活,怎樣去愛郭玉塘,沒有別的事情幹擾,生活簡單而幸福。

反觀如今,自己做了皇帝,什麽吃的穿的用的都不缺了,可是精神上卻匱乏之極,那曾經想雲遊天下的想法,那曾經想隻有郭玉塘一個女人陪伴就今生無憾的想法,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簡單生活,都因自己的努力向上而變得遙不可及。

而且,現如今自己“擁有”的這些,其實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而如果自己仍沒有醒悟,這樣過下去的話,有朝一日,自己將一無所有。

想到這裏,林我存悚然而驚,徐蘿已經因自己而死了,誰能擔保將來郭玉塘不會步上她的後塵呢?

他已經不敢再做隻要郭玉塘一個女人的保證了,因為這些年來,自己已經變得太多,早已無法守住的承諾便是最有力的證明。

將來,若是郭玉塘長期沒有生育,那自己在朝野的壓力下、在沒有子女的壓力下,未必能抵擋住選秀納妃的呼聲,到那時後宮絕對又重起波瀾。

在那個下午,林我存把自己的過去、自己的現在、自己的將來想了個透徹明白,沒有舍便沒有得,對於今後的人生道路,自己要重做選擇

當然,這些想法他是不會對左含香和郭玉塘說的,這些還是藏在自己心底就好。

“是這樣的,大哥,我不想再當皇帝了,沒意思,這個位子你坐起來比我更眾望所歸,處理起國事來你比我更得心應手。”

左含香愣住了,原來這段時間,弟弟都在裝病:“你為什麽要這樣?”

“不為什麽,我就是不想當皇帝了,我本是山野之人,應當回到山野中去。”

“而且,說實話,大哥,你比我更像一個皇帝,我不過是被手下將領推舉出來的,打打仗還可以,治理國家的本事就差遠了,你文韜武略、德才兼備,站出去也極能服眾。”

“隻是我現在還年輕,說起讓位、遜位之類的話來麻煩多多,還不如一了百了,讓武烈皇帝和德妃就此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讓林我存和郭玉塘單獨去過屬於他們的平靜生活。”

聽到這裏,郭玉塘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原來林我存是做了這樣的打算,他心裏,原來還是有著自己的。

“對不起,為了讓這場戲演得逼真一些,我就沒有告訴你們我的打算,現在我算算,大概武烈皇帝死的時間也差不多到了,正巧大哥你來了,今天正是告訴你們的好時機。”

“等到過兩天,我一死,德妃悲痛之下為我殉情,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遠走高飛了,不過這後半段,就要靠大哥你的安排。”

說到興奮之處,林我存喘起氣來:“哎呀,這段時間,可餓死我了。”

左含香一麵為著弟弟這大膽的想法和行徑而驚訝,一麵又覺得好笑:“你這樣瘦是生生餓出來的?”

林我存點點頭:“現在好了,我打算明天就死,請大哥你做好準備吧。”

左含香怒道:“你怎麽知道我就會接手當皇帝?”

“你不想也無所謂,將來誰當皇帝跟我都沒關係,隻是你兄弟我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你左將軍好不容易治理得井井有條的國家,你舍得輕輕拱手送給別人麽?”林我存乜著左含香,似是已經捏住了他的脈門。

左含香苦笑,自己還真舍不得:“那你怎麽認為我就會讓你走?”

“就像在重光寺那夜一樣,因為我是你的兄弟。”

左含香沉默了,他想起了自己母親臨終的話“要記得你們是兄弟”,弟弟當了皇帝後並不開心,他以為這是正常的,誰肩膀上擔了一個國家的重任能開心得起來,可是,他竟到了連皇帝都不想當的程度,可見這對他的確是一種負擔了。

對自己來說,接手這國家就像弟弟所說那樣,易如反掌。

是揭穿弟弟裝病的麵目兩人繼續治理這天下,還是讓弟弟走出宮去,過他自己平靜的生活?左含香陷入沉思。

郭玉塘想到林我存用餓著的方法使自己瘦得更像病人,見左含香沉思,心疼地偷偷問林我存:“那你餓的時候怎麽辦?”

“不礙事,我隻要想著再過些日子我們倆就可以自由了,便不覺得餓了。”

左含香也很快做了決定,從發現林我存是自己

弟弟的那一天起,他就以保護好弟弟為第一要務,現在,弟弟選擇他自己願意過的生活,那自己應該為他創造條件並祝福他。

左含香握住弟弟的手:“好吧,含珠,祝福你。”

次日夜裏,武烈皇帝林我存駕崩,三日後,德妃郭玉塘也服毒盡節,追隨皇帝而去。

建元國第一代皇帝,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退出了曆史舞台。

遵從武烈皇帝遺言,柱國上將軍左含香在帝喪百日之後登基,號文昭皇帝,沿用建元國號,天下鹹服。

文昭皇帝登基半年後,重新調整三省六部任職官員,戶部尚書徐益稱己年老體弱,自請致仕,文昭皇帝念先帝舊情,重用其子徐中遠。

隔了一年的春天,徐益病逝,徐中遠告假護送父親靈柩還鄉安葬,同行的還有徐益舊部下鍾新。

鍾新在徐益告老後,也設法辭去公職,回徐家與老主人作伴。

自從徐蘿死後,徐益及徐家人都極為低調,根本看不出曾是皇親國戚。

到了皇帝死後,鍾新隻覺得徐益神氣日漸頹敗,隻道他尚為二小姐傷心,安慰的時候卻見徐益隻是搖頭,偶爾聽見歎息隻說一句話:“蘿兒,都怪爹爹害了你。”

鍾新不由也跟著歎氣,那倒是,如果徐蘿不是皇後,那雖然帶病但仍能活到天年也未可知。

徐益的靈柩抬上了大船,直奔家鄉。

這天鍾新跟徐中遠說了幾句話,便走到船頭看景色,春天的江南,菜花金黃,粉蝶飛舞。

船兒從一架拱橋下穿過,鍾新正巧抬頭看那橋上,隻見一家三口正走在橋上,他漫不經心掠了一眼,低頭進了艙房。

突然,他覺得好像看見了什麽,忙忙地探頭往橋上看去,卻隻看見青灰色的橋肚。

鍾新三步並作兩步,從艙中穿了過去,一直跑到船尾,跑到甲板上,往橋上看去。

橋上一家三口已經走下了橋,正沿著河邊的道路順著船行的方向而走。

那婦人穿了素色的衣裙,一手挎了個竹籃,一手就挽住身邊男人的胳膊,抬頭看著男人,說笑著,那男人也含笑低頭,似在回答女人的話,騎在男人脖子上的小男孩,似乎不滿父母對自己的冷淡,將那男人臉上係的一個布塊扯了下來,抓在手中舞動,卻很快被飛舞的粉蝶吸引去了注意力,張牙舞爪地想抓住那粉蝶。

鍾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男一女,不正是已經死去快兩年的皇帝林我存和德妃郭玉塘嗎?

他正震駭間,就聽見身後徐中遠說話:“鍾叔,出了什麽事?”

鍾新一怔,忙轉身遮住徐中遠的視線:“沒什麽,我看那橋的樣式別致,想再看一眼,少爺你就別出來了,外麵風挺大,我馬上進去。”

徐中遠應了一聲,果然沒有出來,鍾新扭頭再看了那一家三口一眼,轉頭進了船艙。

他坐了下來,望著船板許久,船板下是徐益的棺木。

“大人,你猜到了開頭,卻沒有猜到結尾。”鍾新喃喃自語。

(全書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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